十五的月亮十六圓。
在古代，大戶人家格外總是中秋。一般的置辦採購早早在半月前就開始張羅，一直到十五的當天。
而我當天也起了個早，由婆婆那邊撥過來的丫鬟服侍着沐浴更衣，就去了祠堂。一家人跟着公公一起祭祖宗。上香燭，依次跪拜，婆婆還要誦經，再家族裡幾個當家的依次跪拜，磕頭，上貢品，點貢香，再聽婆婆誦經。一套程序下來就算我沒懷孕也會忍不住腿肚子打顫。
等走出祠堂的時候外面已經天光，嚴妍，管家帶着一衆僕從丫鬟們規規矩矩的站在外面，按照慣例，無關人等是不能進家族祠堂的。看得他們肩膀上頭髮上的露水，我那點辛苦也就煙消雲散了。
等得祭拜了祖宗之後我們纔開始吃早點。這一天早餐是必須吃素的。大都是清茶陪糕點。點心裡面一點肉末也都沒有。我是懷孕期間，吃這些東西更加是品不出味道。
早餐吃得晚，中餐也就會順道推遲半個時辰，跟平日裡相比沒有了大魚大肉，大都是時令蔬菜，和變着花樣做出來的燕窩粥，糯米粥，紅豆粥，糕點也上了一些，可以看到月餅了。
我中餐就喝了一碗燕窩粥，就跑去屋裡打盹睡了一個小午覺，沒多久又到了晚上。
不過還是要沐浴更衣，再去拜祖宗，將早上供上的貢品全都換成各式各樣的小月餅，撤下來的東西都擺上了飯桌，這下看起來又想得太過於油膩了，整雞整鴨的滿滿當當一桌，看得我胃口只翻騰。
不止我，擺上來的東西基本大家都沒動，又整桌的撤下去賞給下人們了。廚子重新開始佈菜，這才真的是我們的晚餐。葷素搭配，肉不膩，魚不腥，湯口熱熱的，不過嚴簡強調了不許多吃，因爲晚上還要賞月，還有各式點心備着，現在吃得太飽了晚上積食肯定會犯困。
等到我們晚飯也吃完了，府裡陸陸續續來了幾位客人，一看嚴妍的那份欣然之喜就知道客人們的身份了。嚴簡帶着我淡淡的給他們打了一個照面，男人們就劃分到了另外一個花園，女人們則去了靠近池塘的花園。
婆婆早就讓人只花園裡張羅好了小吃零食等，待得我們一羣鶯鶯燕燕過去，清冷的花園頓時成了百花園，奼紫嫣紅，好不熱鬧。
我好清淨，自然跟婆婆坐在主桌，嚴妍陪着其他女子在遠處另外一桌，一冷一熱，看上去就是兩個極端。
“府裡已經很多年沒有這麼熱鬧過了。”
我笑着看了看另外一桌，道：“總歸是小姐們嘛，悶了這麼久，難得婆婆給她們支了一個地方隨意鬧騰。”
“哪裡是我給支了地兒。還不是簡兒那孩子。不過，依我今日看啦，這該是你的主意吧。”
我故作驚訝：“婆婆您這是哪兒的話啊！”
婆婆大笑了兩聲，連連拍打我的手臂安撫：“算我沒說。你這孩子就是這樣，明明做了好的安排還硬是不願意讓人知道，平白的讓人去猜。”她又嘆口氣：“這猜着呢還好，沒猜着呢可就辜負了你一番好意了。好在，簡兒這孩子還是知你的，也不枉你一番苦心。等到肚子裡的孩子一生下來，家裡的一切事情也就算是的定了。到了那個時候你也就不要去多想了。”
我低頭應：“是。”
說到底，一切還是要等孩子生下來。如果是男孩一切就真的如婆婆所說會定下來；可是，如果是女孩，那麼事情就還是有變數。
我忍不住的哀嘆，總算體會到什麼叫做母憑子貴了。
“前些日子簡兒跟我說要將你房裡年紀大的丫頭給許人家，我這裡盤算了幾次，反正府裡的丫鬟們也多，也有年紀大點兒的，索性就一次性將丫鬟們探下心思，心裡已經許了人的就張羅着一起出嫁吧。”
我只點頭。這樣也可以不讓外人看出是我院子裡面出了矛盾，將所有的矛頭指向我。
“女兒家的，有的靦腆着估摸着也不願意說，到時候就看怎麼尋個妥當的辦法給安置好吧。只是嫁人之後的就不能放在內院了，怕會平白的多出一些麻煩。”
“這話說得也是。女人啊，做丫頭的時候還是好好的，一旦有了丈夫了，這胳膊肘就往外拐了，容易生了一些藏人耳目的事情，內院雜事多，遇上手腳不乾淨拿着府裡的東西去貼補家用的也會有的。以前府裡也出現過，所以到了後來我也就只留下了採梨，其他的給了一些銀子讓她們都歸家。現在想來，耳根倒是真的清淨了。”
我心裡涼薄涼薄的。聽得婆婆這話，以後我還真的難得見到百娟了。這樣也好，如果她能嫁給角子也算是許對了人，如果硬是頑固不化聽了嚴妍的，那麼以後真的出了什麼事情也攤不到我頭上，個人有個人的緣法，她自己的事情最終還是要看她自己的選擇。
於我，頂多只是不再去替她考慮了吧。那麼我最後到底會如何也與她沒有了關係，她也就不會爲我所累，我也不需要再心裡懷着歉然，覺得自己虧待了她，讓她白辛苦了一場。
拉拉雜雜的兩人又說了很多話，印象中似乎已經很久沒有這麼跟婆婆聊天過了，自從嚴妍來到這個家裡，我每日每時幾乎都是支起渾身的刺蝟，小心的刺探着對方的一舉一動，觀察着周邊人的臉色，分析他們話裡的話。
像今日這般在明月下，吃着小點心，聊着別人的終身大事，雖然心裡也有苦悶，孤寂，總歸還是有着一片暫時的寧靜，我不需要去想明天別人會怎麼樣對待我，背後會如何討論我的品性，只需要放開自己的身心，半依靠在軟實的椅背上，看着月色，吃着點心，喝着熱茶，靜靜的聽婆婆拉拉雜雜的說一些過去的事情，她的決斷、考慮，她的立場和取捨，就好像在聽一個成功男人背後女人的堅定，謀斷和辛苦。
我會覺得也許那將是我的未來。
不過，也許只是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