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家的茶館分三等。最高等的茶樓都以‘上元’二字爲前綴名,而我們現在去的這是號稱‘江南第一茶’的‘上元江茶’。在江浙這一帶是數一數二的茶樓。
茶樓分爲四樓;第一樓只是尋常的茶廳,佔地寬闊,一張張八仙桌擺放隨意,放眼看去有種零而不亂的美感。正門裡間的對面是個高臺,看樣子這裡不單有說書的,應該還有戲曲等雜耍的可以表演。第二樓擺設沒有第一樓多,樓道和沿牆都擺放了很多人高的盆景,跟古色古香的木質材料相得益彰,這裡則是用作少有餘富之家喝茶吃點心,靠近三面窗戶的地方沿線擺放的座椅更是都被一綠竹紗網屏風隔開,朦朦朧朧的讓光線穿越而過。第三樓進去就只看到一個個的綠竹雙面繡掛隔組成的個個甬道,每個甬道通向的都是單獨的雅間,因爲是雙面繡都是滿鋪滿蓋的各色富貴圖案,從外面是無法偷窺到雅間裡面到底有何類人在,給足了隱私。到了第四樓一眼看去只有一張大圓桌,椅子少量,全都是紅木雕刻,周圍器皿一看上去就是價值不凡,周邊更有擺放書籍,琴具,筆墨等物件,隨客人取用,這哪裡是待客的地方,壓根就是一高級書房,樣樣具備,來這裡的人應該是各類書生富商聚會探討人生,美姬的地方,沒有大把大把的銀子是肯定花費不起的。
而我們今日是來借散心的理由,實視察的目的。當然,謝連成和嚴妍則是除外。
所以我們還是理所當然的走進了上元江茶,隔壁的一棟三層樓的樓房。
這裡其實是茶樓的真正重地,在它的兩層樓各自有個偏門通向上元江茶的第一樓和第二樓,所有茶樓的食物和吃喝用品都有這邊的人準備好了再由茶樓的人一一端送過去,外間人是無法進入的。每個偏門有一管事坐陣,檢查一路端送過去的茶點是否周正;而通往茶樓的門那邊也有一個管事是管理一層樓全場的,有什麼客人提出的額外要求或者意見的,再是爲難茶樓的都由這人出面搞定。
這裡的第三樓是我和嚴簡的目的地,也是他辦公的地方。茶樓的大事情會由茶樓總管事在這裡跟他彙報,審查賬本等的也是在這裡進行。
我每次來是不會去三樓的,都是直接在一,二樓晃盪。這裡有麪點師,各地名品茶葉,茶具,還有全江浙最出名的廚師,和最善於調度全場的廚房管事。
嚴妍被嚴簡直接帶到三樓,說不定又有一番協商叮囑安慰等七七八八的事情。我也由着他們,謝連成在我們下馬車之後就沒瞧見,落下我跟百娟大眼瞪小眼。
百娟被我瞧得不好意思,揣測的問:“姐姐,我今日是不是做得過分了?”
“你不過分我們就只能由着別人欺負去了,你看之後對方不是反擊了麼,你就算什麼也不說那事她們今晚也是要知道的,說不得到時候都把怨氣推到我們身上。”
她點頭應了是,這才大大的拍着心口:“剛剛少爺進來可真的把我嚇着了,還以爲我肯定闖禍把姐姐給拖累……”
旁邊一個男聲插了進來:“怎麼,嚴妍給你們難堪了?”
我轉頭看到他,問:“謝公子功夫好,難道車內的話會聽不着?”
這人臉面厚實,爽快的說:“方小姐這話虛得很,謝某功夫不好又怎麼說得動嚴簡去馬車看看。”
怪不得嚴簡進來得那麼是時候,原來都是謝連成豎起耳朵聽壁角的緣故。這下我也忍不住紅了臉,強壓調侃兩句:“謝公子好功夫。”
他擡頭搖着扇子:“好說好說。”
真是氣得人牙癢癢。轉念一想,又道:“敢問謝公子今日怎的對我這等婦人換了稱呼?”
他‘咦’了一聲:“你聽出來了。”
沒聽出纔是纔怪。他更是換上一副理所當然的神色:“不該稱呼你爲方小姐,難不成還真如同嚴府衆人一樣稱之爲‘嚴少夫人’?”
“謝兄平日裡不正是那麼喚我的麼?”
他又搖動那個破扇子:“非也非也,明眼人都知道你們如今連夫妻之實也沒有,夫婦的尊稱還是免了吧。”
我淡笑的擡頭看了一眼三樓窗戶處,那裡明顯有人影閃動:“如此,我是否可以推想一下謝公子爲了這等小事與我糾結,是爲了讓我等在這大街之上,衆人的眼皮下多站一會,多與你聊些有的沒的,再讓多心的人胡思亂想揣測你我關係?”
他一愣,狀似擡頭掃描了周圍的環境,更是無辜的問:“你我關係不是男才女貌,天生一對的麼?更何況……”他再一指我頭上的簪子:“這簪子更是你近日不離的物件,這樣也足夠說明一切了吧!”
這簪子是好東西,也是我收下他的唯一物品,倒是沒想到他也有在上面做文章的時候,授人以魚的應對方法就是把這魚給丟了,所以我立馬將這簪子給取了下來遞給他:“既然謝公子都這麼說了,看樣子這簪子的主人也不該是我了,我也就物歸原主,希望你我以後清清白白,乾乾淨淨的。”
他大笑:“謝某送出去的東西還沒有想過收回來的時候。更何況,方小姐覺得你我以前是不清不白,不乾不淨的麼?”
我一忿,道:“謝兄是執意不肯收回了?那麼敢問不管我如何處置這東西謝兄都不會干涉對不對?”
“那是自然。”
“好。”
‘啪’的一聲,上好玉簪摔在臺階銀石扳上,碎成了兩半。我心裡一陣肉疼,這麼好的東西我放在珍顏堂再賣出去又值多少錢啊。面上卻硬是板起一副面孔,對謝連成道:“我敬你是夫君摯友,平日裡敬你三分。只是沒想到你居然得寸進尺,以友人之身行那登徒子之實,你將我夫君的真心情誼置於何地?又將我大戶嚴家置於何地?這物件是你當着嚴家上下送給嚴家少夫人的,今日玉碎就代表我不再敬重你是夫君最重要的朋友,我也不再與你有任何話語,以證名節。如若你再糾纏,擔心我將告之夫君將你徹底趕出嚴府,以後不再相往來。”
這話說得冠冕堂皇,字字嚴厲,更是配合我義憤填膺的神色,贏得包括他和周圍觀看好事之人的驚訝。
謝連成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低聲道:“你知道你今日所做之事將會將你推到絕路的嗎?不要將我的好心當狼肺了。”
我只抿脣,恨恨的看着他,拉着已經呆滯的百娟快步離開這惱人的街道,閃進樓裡。將外邊謝連成複雜的神色,和周邊轟然叫好的聲音隔離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