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華捏着手中的彈弓和髮卡, 耳朵邊是那個男人的聲音。
“屍體？早就不知道去哪裡了。每天死的人那麼多，她死了也有幾天的，估計已經被新的屍體蓋住了吧。······你問亂葬崗在哪裡啊？村子的東南方向, 小姑娘, 你一個人要去那個地方嗎？還是別去了, 去了也沒有結果。”
瑤華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到達那個亂葬崗的時候天空下起了薄亂的小雨, 像極了她和母親弟弟走散那天的天氣。
不知翻找了多久，瑤華從一開始的反胃嘔吐到麻木，她看着死相各異, 散發着各種味道的屍體，手中沾滿了黑色的血和黃綠色的膿液, 就算是在屍體堆中刨出了一個大坑, 瑤華還是沒有見到她想看到了那一張臉。
雨不停的下, 偏偏這雨又下得柔棉，不肯給人痛快, 瑤華狠狠的推拉着那一具具沒有生命跡象的身體，一張又一張陌生的臉從手中離開，偌大的亂葬崗，要找到一個人好像天方夜譚。
就在瑤華以爲自己會脫力倒下的時候，一個強壯有力的懷抱將她從亂葬崗中抱了下來, 心中又急又氣還有絕望, 讓她一時間忘記了掙扎, 也丟掉了自己的判斷力, 她低着頭, 入眼處是一雙黑色的鞋子，瑤華沒有動, 只是任由自己被人抱着癱倒在地。
過了很久，那人突然收攏手臂，將瑤華狠狠的歸納在自己的懷抱裡。
“你怎麼能這樣折磨自己？”
熟悉的聲音傳入了耳朵，瑤華的身體猛的一震。
餘玦感受着懷裡這個瘦弱的身體，孱弱的呼吸，他離開了不過半個月的時間，再見時他差點沒有認出她來，若不是她向人打聽的聲音實在是太熟悉，也許就要這樣錯過，可是當他直視着不遠處的瑤華時，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她瘦了太多，原本挺拔的身姿如今看起來更有了煢煢孑立的味道。
“他沒有照顧好你嗎？”
瑤華很快擡起頭來，她擔心這不過是自己的幻覺，可是這懷抱的溫度是如此的熟悉。當看到這個消失了半個月之久的人時，瑤華伸手摸摸他的臉。
“真的是你嗎？”
餘玦握住她的手，放在臉頰上，“是我，真的是我。”
所有的委屈喝不安都在這一瞬間爆發了，因爲不是第一選擇只能拖後腿所以被拋下，因爲沒有用所以被拋下，從來她都是被動的一方，她從來沒想過離開，可是身邊的人卻總是把她獨自留下。
“爲什麼把我一個人留下，我以爲你再也不會回來了，我以爲你也討厭我，認爲我是個麻煩。留下一封信就一走了之，連當面告別都不願意嗎······”
聽着瑤華的聲聲控訴，餘玦心裡一直空缺的部位好像突然就被填滿了。離開西鄉之後他就開始着手調查8號藥水和神秘機器的事。後來得到消息說，機器和藥水都在北城，於是他就迫不及待的趕來了，只是沒有想到，他剛來這裡沒有多久，就遇到了她。
看到她的那一秒心中只剩下無限的欣喜，看她獨自一人來到這裡，因爲擔心她的安危就跟了上來，在瑤華面前他從來就沒有自己。看着她折磨自己，餘玦的心更是煎熬。
“我錯了，我不該不說一聲就離開的，是我不對，別哭了······”
餘玦把瑤華帶到了自己的臨時住處，這是一個老大哥留給他的。
“那老大哥沒有後人，知道自己大限將至，就對我說只要我在他死後幫忙安葬，這房子就留給我。我看他可憐，就順手幫忙了。”
此時瑤華已經平靜了下來，坐在屋子裡唯一的草垛上，她環顧四周，又把視線落在餘玦的身上，仔細的打量起來。他沒有變很多，只是黑了一些，看上去比從前更是嚴肅了。
“你怎麼會來這裡？z隊都來了嗎？”
瑤華點點頭。
“有任務的話爲什麼讓你落單，這樣很不安全。雲旗難道放心你一個人嗎？”
聽到餘玦一下子問那麼多的問題，恍惚間，瑤華以爲他們回到了從前。之前情緒崩潰時的抱怨不過是一下子有了依賴的人，發泄一下情緒罷了，後來慢慢想通之後，瑤華其實已經不怪餘玦了，雲旗曾經和她說過。
“我們每個人都會脫離社會這個大集體，獨立成活的。孤單是常態，分別是常態，死亡是常態，只有順其自然的接受這些命中註定，人才真的長大。”
所以現在面對餘玦，瑤華更多的心情是久別重逢的喜悅。
“餘玦，之前我一直沒有和你說過，我小的時候和媽媽弟弟走散了，我從來沒有放棄過找他們，所以我抓住每一個可以出西鄉的機會，就是爲了找到家人，可是現在我找遍了西鄉和南鎮，都沒有找到家人，這次出任務來到北城，我就是爲了抓住機會找到家人，雲旗知道這件事，所以他去幫我做任務，讓我騰出時間來找家人。”
在瑤華的嘴中聽到雲旗的名字，而且瑤華竟然和雲旗分享了自己的秘密，看來他的離開是對的。餘玦苦笑了一下。
“那找到了嗎？”
瑤華搖搖頭。
“我媽媽已經不在了，就是前幾天的事情，我弟弟沒有消息，通過今天這件事，我不想找了，找不到我就當他們還在這個世界的某一個角落活着就好了。”
餘玦發現自己離開的這段時間，瑤華長大了很多。
“你長大了。”
瑤華沒有搭話，她之所以一直執着的想要找到家人其實只是爲了尋找歸屬感，雖然屬於西鄉，但是她總是沒有歸屬感，也許是因爲缺乏安全感，所以她想要用一些儀式感十足的東西把自己和其他人綁在一起，可是現在她不想了，極度的悲傷之後，反而讓她豁然開朗起來。
“你最近過得好嗎？”
想通了之後，瑤華問起了他的近況，一個人孤身在外會不會孤單，遇到困難的時候怎麼辦？吃的是什麼？晚上住在哪裡？
“你不用擔心我，我挺好的，從西鄉出來之後我就開始打聽8號藥水和神秘機器的事，想必你們也是因爲這個纔來到北城的，我已經秘密的找了一個周的時間了，但是現在還麼有很準確的消息，那臺機器在北城的控制中心，大概五六年前他們就已經找到了這臺機器，只是8號藥水一直沒有下落。”
瑤華沒有多想，就把自己掌握的消息和他分享了。
“8號藥水以前在西鄉的村子裡，村子被滅村那次，村長被人擄走了，而村長就是當年教授身邊的助理，他會配置這個藥水。”
“原來是這樣，當初怎麼也想不明白北城的人擄一個村長幹什麼。”
瑤華的坦白讓餘玦很是動容，她雖然長大了，但還是從前的那個她，心中有自己的一套標準，有自己的是非觀，從來不會盲目的崇拜組織，以前覺得她不聽話，現在倒是覺得她這樣挺好的，人沒必要無條件的服從。
“你這次會和我一起歸隊嗎？”
“瑤華，我已經不是西鄉的人了。那個人做出這樣的事，我沒辦法說服自己爲他賣命。”
“我們不是爲了他，是爲了這個世界。”
“爲了這個世界嗎？可是這個世界最終也會是他們的。”
這個道理瑤華何嘗不懂，可是這樣關鍵的時刻，下面的人裝傻，上面的人裝豁達，互相欺騙着就這樣走下去，這是世界的規律一直是這樣的，雖然有很多弊端，但是在很多時候，卻體現出了衆志成城的強大力量。
“我理解了，你不願意回去也好，但是在北城的這段時間，你能不能和我保持聯繫，我算是怕了，離開這裡之後，我不知道我們什麼時候會再見。”
“好。”
餘玦沒有再說什麼，瑤華待在西鄉是最好的選擇，他除了一條命什麼也沒有，也不願意看着她和自己一起漂泊顛沛流離。
“我送你去集合點吧。”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餘玦其實很想問問瑤華她和雲旗怎麼樣了，可是每每話到了嘴邊又忍住了。
她瞞着自己的秘密都和雲旗分享了，這樣的關係已經不言而喻。何必要往傷口上撒鹽呢，無論得到的是什麼答案，這個時候都不是心猿意馬的時候，還是等一切塵埃落定之後再做決定吧。
把瑤華送到集合點之後，餘玦巡視了一番，確認這個地方足夠安全之後，他毫不留戀的級離開了。瑤華望着那個很快消失在薄霧中的身影，眼眶發熱，有不捨有祝願。
可是瑤華在集合點等了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等來雲旗，惶惶不安的感覺隨着夜色襲來慢慢的籠罩了整個身體和大腦皮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