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西鄉的路雖然和之前是一樣的, 但是因爲這一次同行的除了訓練有素的隊員之外,還有年邁的老人,傷員, 還有那臺兩人才擡得動的機器。
儘管如此, 整個過程中沒有一個人掉隊。也沒有一個人喊累。
杜若想起了杜衡, 如果他在的話, 一定又是叫苦連天的樣子吧。
盧裳這些天一直在照顧司空庭, 好在司空庭的恢復速度很快,傷口也沒有發炎的跡象。
“你想過到西鄉我們怎麼辦嗎?”
“什麼意思?”
“按照北城的條例,我們是叛徒, 是任何一個部落都不願接受的。”
“那你怕嗎?”
“不怕,在你身邊, 我從來就沒有怕過。”
踏着如血夕陽鋪灑的路, 我們一路向前, 只是這一次,身邊少了兩個熟悉的隊友, 恍惚中,似乎從遠處傳來了杜衡曾經哼唱的小調。
何極走的步子比任何一次都要堅決,這夕陽中的浮光掠影輕易的讓他想起了一個人。
你要完成的使命,我會替完成。你想要照顧的人,我會替你照顧。
雖然給懷心事, 可是目標是一樣的, 這是雲旗留下來的精神, 他們沒有從北城那裡接受到任何關於雲旗的消息。餘玦對瑤華說。
“你知道的, 很多時候, 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懷念一個人的方式有很多種,而最深情的一種莫過於在你走後, 我活成了你的樣子。
用了兩個星期的時間,他們終於從北城回到了西鄉,當李勤勤帶着歡迎的隊伍站在西鄉門口時,他眼中期盼的不再是一個人,而是六個人。
“勤勤哥,雲旗哥哥是不是要回來了?”
“嗯,他要回來了。”
天寶開心得拍手。
言葉站在隊伍的最末尾,她有些害怕。因爲她等的不僅是雲旗這個人,還有一個迴應。
她還記得雲旗走的前一天晚上,她在訓練場上找到雲旗。
“注意安全,我會等你的。”
“言小/姐,我······”
“你先別急着回答我,等你從北城回來再說吧。”
可是當杜若當着統領的面拿出裝杜衡骨灰的盒子,而瑤華心平氣和的說雲旗在北城生死不明時。
言葉的心就像是被閃電劈中一樣。
怎麼會這樣,走的時候不是好好的嗎?而且他的武功這麼好,怎麼會回不來了呢?
“不會的,不會的,他還欠我一個答案呢。”
可是他明明什麼都不欠,他爲這個毫無干系的世界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對於盧裳的擔心,在統領第一眼看到司空庭的時候就有所體現了。
“聽說你是北城戰隊的隊長?”
“是。”
“那你爲何來到西鄉,我們西鄉可不像北城。”
來或者走都需要理由,並且這個理由必須強大到不懼風雨。
“對於我來說,無論屬於哪一個隊伍都是拼命而已,而西鄉讓我有更想拼命的理由。”
“哦?”
“是我。”
瑤華開口道。
“他是我弟弟,很小的時候我們就走散了,現在我找到他了,並且把他帶回來了,統領如果要懲罰,就請懲罰我吧。”
“我是那種不講道理的人嗎?有能力做到北城戰隊隊長的人,我爲什麼不用?”
這是所有人意料之外的答案,似乎能讓人安心,但也意味着更多的惶恐。
就算是西鄉戰隊的老隊員們也都猜不透這個統領此時此刻心裡在想什麼。
“如果你願意信任我,這是我的榮幸,我自然也不會讓你失望,但我有一個要求,我留下的話,她也必須留下。”
司空庭的目光所及之處正是盧裳。
“那我倒要問問爲什麼是她?”
“因爲對我而言,她是一個像家人般的存在。接受她也是你信任我必須要付出的行動。”
當所有的事情都安定下來,塵埃落定之後,瑤華來到了和餘玦約定好的後山。
“統領既然能夠信任我弟弟,那你回去統領依然能夠再次接納你的。爲什麼不試試?”
“我對他已經失望,如果這一次他不能用機器和藥水解救蒼生,那麼我不會再一走了之,我會取代他。”
瑤華自從回了西鄉,就變得越發沉默了。就算是當時餘玦離開學校的時候,她也不曾像這樣多日沉浸在無法排解的煩憂中。
更何況那個時候,他還陪在她的身邊。
“我若是知道你此後心心念唸的人會是他,那我倒寧願沒有回來的那個人是我。”
“是不一樣的,餘玦。”
“我知道不一樣,你只是把我當做哥哥,我的選擇對你的未來沒有影響。”
瑤華從後山回來的時候,看到言葉站在她的房門前等着。
她眼裡泛着淚光,帶着些期盼看着瑤華。
“他會回來的,對嗎?”
“言小/姐,這也是我希望的,但是所有的話我都已經說清楚了。”
“我知道他喜歡的人是你,我也從未用自己的身份去逼他做出什麼樣的承諾。可是你心裡沒有他,難道我不該爲自己爭取些什麼嗎?”
“沒有人說是你的錯,如果你以爲他僅僅是因爲害怕面對你,所以選擇離開西鄉,那麼你把他想得太平凡太簡單了。”
話已至此,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如果是愛與不愛,得與不得的問題。所有的人都沉迷在自己的循環之中,追着身前的尾巴,看不到身後的等待。
杜若這一個人去送杜衡的。
“你以前訓練偷懶,總喜歡躲到這兒,沒有人能夠找到你,可是每一次我都能知道你在什麼地方。也許就是我們之間的心靈相通。每次你出去執行任務,我能隱約的感受到你的安危,就像我永遠都能強烈的感知到你的存在一樣。可是這一次,我一丁點都不能感受到你的存在了。”
“他曾經無數次的警告我,不準欺負你。我那時很傻,以爲他喜歡你。後來雲旗才和我說,你們是兄妹。我曾經答應過他,在他不在的時間裡好好照顧你。”
杜若不知道何極是什麼時候來的,可是就是這些話讓她明明已經流乾的眼淚再一次忍不住流了下來。
“我曾經無數次的抱怨過,老天爲什麼要給我一個如此糟糕的哥哥。膽小怕事,貪生怕死。連作爲一個男人最起碼的擔當都沒有。我那麼那麼的討厭他,討厭他每次都在臉苦叫累,討厭他不思進取,討厭他讓我變成了沒有爸爸媽媽的孩子。”
杜若停頓下來,擦乾滿臉的淚,最後一次把杜衡的骨灰揮灑在空中。
“於是我也無數次慶幸道上天還留給我一個哥哥,一個對我無條件包容,一個把我放在手掌心的哥哥。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他,其實我很愛他。直到他倒在我懷裡的那一秒,自己之前的猶豫和糾結有多蠢。我想爸爸媽媽不會原諒我的。”
“你知道我爸是怎麼死的嗎?當時他和我哥外出執行任務,途中被隊友背叛引進了敵人的包圍圈,我爸爲了保全我哥,用身體替我哥擋了刀。不過我哥也沒有回來。”
這是何極第一次對杜若說起自己的家事,大仇得報後的何極說起這件事兒,顯得格外的風輕雲淡。
也正因爲如此,他才明白此時杜若的心情,她的執念比他淺,但愧疚卻比他深。
“其實親情和愛情就是這麼回事,因爲愛你,所以選擇用生命來成全你。你爸媽對你哥是愛,你哥對你也是愛。你無需愧疚,只需好好活着。”
杜若想這就是她喜歡何極的原因,他雖隱忍又自持,心中卻自有乾坤。他冷淡的外表下愛恨分明,他是一個極致的男人,可惜他不愛她。
“你說你答應我哥,你要照顧我,你用什麼方式照顧?又或者說你以什麼身份來照顧我?”
“杜若,我說過的,我沒有愛人的能力,所以我願意代替你哥哥。”
其實這樣的回答杜若並不意外,在這之前的三年內,她聽過無數次了。
可是這個時候的杜若明顯玻璃心了。
“沒有誰能代替我哥哥,我也不需要你照顧我,我能照顧好我自己。”
很多時候我們之所以說出一些態度很強硬的話,是爲了掩飾內心的慌亂不堪和脆弱。
因爲在愛的人面前自卑到了極點,所以口不擇言。
可是往往我們會後悔,後悔的那一刻,卻再也不能回頭。
杜若朝山下走的時候,背挺得很直。她的理直氣壯,她的胡攪蠻纏,都是這根脆弱的脊柱在支撐着。
同樣的問題,盧裳也問過司空庭。
“你以什麼身份留下我?真的僅僅就是家人嗎?”
“不知道,盧裳,我真的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離不開你,這麼多年我已經習慣你陪在我身邊。你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我會看清楚自己的心,給你更明確的回答。”
女人喜歡問爲什麼,終究到底只是求一個踏實的心安。生活原本就動動盪蕩,不確定的因素太多。
而“我愛你”似乎就成爲了最穩定的結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