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的轟鳴聲適時地響起,解救了兩個尷尬到無以復加的人。
何團長腳步匆匆的進了院子,見到江凌的第一時間就快步走了過來。
“阿凌,委屈你了。”
杜和默默地退到了一邊兒去,看着何團長將江凌摟在了懷裡,憐惜的拍着江凌的後背,輕輕地一下一下,似乎生怕拍疼了江凌,殊不知江凌是一個可以一巴掌將一個男人摔出去兩米遠的練家子。
杜和心裡不知道是個什麼滋味,倆人好的跟沒吵過架一樣,很快就開始互訴充腸,傾訴情誼,把個當了無辜的出氣筒的杜和氣的心肝脾肺腎無一不疼,氣憤的摔門進了屋,洗漱聲弄的比澡堂還大。
何團長奇怪的問:“阿凌,阿和心情不好麼?”
江凌聳聳肩,吐了吐舌頭,調皮的說:“誰曉得,約莫是嫉妒?”
何團長悶聲一笑,颳了刮江凌的鼻子,江凌的眼睛笑的眯成了一條可愛的縫。
戀愛中的少女,誰說得準她的脾氣。
不過杜和最近的表現這樣老實,讓江凌又有些拿不準,有一種事情超出了掌控的感覺。
眼珠咕嚕嚕一轉,江凌拿定了主意。
第二天一早,杜和剛剛掃完了院子,正打算出門去看看有沒有王幫主經過,袖子一動,張阿發叫住了杜和。
不情不願的給杜和分了一疊宣傳紙,張阿發抽着鼻子又去叫別人。
班子裡最近生意擴大了不少,表演加了場次,且每一場都要爆滿,即使是趕上了天氣不好的時候,也總有人包場託底,也算是旱澇保收的好時節了,比那些有經紀的女明星還搶手。
張阿發沒了杜和干預他的工作,本來春風得意的不行,可是今早,江凌卻忽然要張阿發把杜和加進了演出隨行名單裡頭,雖然不是和他搶風頭,可是依舊讓張阿發捏着鼻子不痛快。
昨夜江凌同杜和的那一下,兩個人誰也沒有提起,都當做是一個沒發生過的事情,可是張阿發卻在窗縫裡頭看了個明明白白,當天晚上就受了涼,傷了風,幾乎是受到了巨大的打擊,差點一蹶不振。
張阿發暗中喜歡了江凌好幾年,連江凌的手都沒摸過,杜和這小子初來乍到,就敢一親芳澤,讓張阿發的世界觀發生了崩塌。
在徹徹底底的嫉妒之中,張阿發有着一絲隱晦的豔羨,既然杜和親得,那他張阿發爲何親不得?
在這樣亂亂糟糟的情緒之中,張阿發就這樣帶隊出發了。
杜和心裡焦急,生怕錯過了王幫主的見面,但是又沒有什麼說得出口的理由,只得囑託了南風一番,隨着隊伍去了法租界。
從半路上開始,細雨就席捲了衆人,春雨涼入骨,大家都有些打退堂鼓的意思,本來這一場就是平日裡的日常演出,給新弟子練手練膽子的,即使不去,也不會有人說什麼。
但是張阿發卻似乎邪性了一些,偏偏不同意回程,就那麼帶着人出了城區,往法租界而去。
臨到地方的時候,幾個靠在牆邊躲雨的青皮湊了過來,高聲問了一句:“是連魁班的吧?”
張阿發小心的答應了一聲,湊過去派了煙,青皮們拿了煙,點點頭,含糊不清的說:“別去法租界了,黃先生今天有興致,諸位共舞臺有請!”
張阿發幾乎一屁股坐在地上,嚇得顫顫巍巍,話都說不全了,還是江凌將話問全和了,“幾位大哥,不知道黃先生是哪位黃先生?”
“上海灘還有哪位姓黃的敢叫黃先生?天字輩的金榮先生咯!請吧,別叫先生等急了。”
青皮的話帶着若有若無的威脅,即使是江凌這樣膽大包天的丫頭,也不敢違背那位先生的意思,上海灘沒人敢冒充黃先生,也沒人敢拒絕黃先生,大家沒法子,只能跟着青皮去了共同租界那赫赫有名的大世界,共舞臺。
杜和已經幾次經過這裡了,但是入內還是頭一次,被裡面豪華新式的裝修震驚了一下,原本以爲是一處普通的銷金窟,卻沒料到各處都十分新穎,讓在不列顛漲了不少見識的杜和都嘖嘖稱奇。
他一個小雜役,負責發傳單的,即使是聽過黃先生的大名,也就是那麼回事,並不如同上海本地人一樣害怕,只是當件新鮮事聽着,到了地方,傳單也不用發了,乾脆就在舞臺下邊的座位上坐着看節目。
原本說要露面的黃先生左等右等也不到,過了好半天,才叫人傳信說那邊搓着麻將,不過來了,權當是請街坊們免費觀看一場,讓衆人開演。
張阿發徹底鬆了一口氣,擦了擦冷汗,便叫衆人開始表演。
節目都是臨時拼湊的,勉強保持了連魁班的尊嚴,不過距離連魁班的真實水準依舊遠遠不如,沒有熟悉舞臺、心情緊張,缺少配合排練,讓大家表演的十分費力,杜和坐在臺下看也感覺到捏了一把汗。
這段時間以來,杜和的眼光早就不可同日而語,被高橋鶴帶着開了竅之後,杜和的進境可以說是一日千里,眼界大漲,天賦也被開發了出來,幾乎一眼看去,就知道哪裡砸了掛,哪裡漏了怯,簡直沒法看。
但是那些胸口碎大石、縮骨功,飛刀斬美人,糊弄一下臨時進來看個新鮮的街坊們還是足夠的,所以表演依舊給連魁班帶來了一陣一陣的喝彩聲。
杜和嘆了一口氣,實在看不下去了,打算出去透透氣。
“確實沒法看。”
經過二樓的一處包廂的時候,一個帶着小禮帽的中年男人吸了一口氣,難以忍受一般的說。
話音一落,就似有似無的瞥了杜和一眼。
這一眼輕飄飄的,杜和混不在意,走出幾步之後,忽然就站住了腳,渾身一震,又小心翼翼的退了回去。
“在下杜和,連魁班雜役,看先生十分眼熟,敢問,先生貴姓?”
杜和看着中年男人,小心翼翼的詢問了一句。
中年男人脫掉了禮帽,隨意的點了點身旁的座位,“免貴,姓王。”
“小後生,不是你要見我的麼,怎麼,我來了,你又不敢說話了?”
見杜和屏住呼吸,中年男人一笑,哂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