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八道,你纔是私生女!”藍凝皺眉,慍怒的盯着口不擇言的墨狄。
火雲仙子滿臉黑線,近乎哀求道:“我的墨大爺,你就別胡言亂語了,要是我爹真有什麼私生女,還犯得着把我從小當女兒養麼……”
藍凝莫名戳中笑點,噗嗤笑出聲來,引得火雲仙子狠狠剜了她一眼。
火雲仙子滿心懊悔,早知道會遇見墨狄這煞星橫生枝節,他就不戲耍這丫頭了,清晨一確定其身份就直接抓走回島了。
墨狄笑着搖了搖頭,伸手去拉藍凝,修長勻稱的手臂毫無滯礙的穿過籠罩藍凝的光幕,五指準確的握住藍凝的皓腕,另一隻手再次將黑玉符拋出,淡淡的道:“赤兄,青荷刀給你了,後會有期!”
話音未落,墨狄已經帶着藍凝縱身飛遠,那傘下的光幕猶在,連帶着將墨狄一併罩住。二人腳下是一道溫潤的白光,載着二人在空中飛行。
“墨狄,別讓我再看見你!”火雲仙子氣急敗壞,手中結印擡了擡,不知想到了什麼,泄氣一般的垂下手臂,終是沒有出手阻攔。
耳畔是呼呼的風聲,將二人的髮絲吹得散亂。一縷青絲調皮的拂過藍凝的瓊鼻,藍凝鼻頭髮癢,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總算是回過神來。她驚詫的擡頭望向墨狄的臉,卻只望見他線條優美的下巴。
“你是怎麼做到的?我這紅塵傘怎麼對你一點作用都沒有?”
這傘是師兄一次外出歷練的時候偶然得來的,雖是靈器,但似乎除了有些防禦力之外,沒有別的用途,素娘師叔本想將傘融成材料重新煉製的,藍凝見這傘好看,就從素娘師叔那裡求來了。
“紅塵傘?這名字不錯!”墨狄答非所問,眸中同樣帶着疑惑。
方纔他下意識的伸手去拉藍凝時,幾乎是脫口默唸了一句咒語,於是毫無阻礙的穿過了傘下的光幕。難道說,曾經他真的見過,甚至用過這紅塵傘?不然怎會知道咒語呢?
藍凝回頭看了看已然遠去的小鎮,但見樹下一片火光,心頭一跳,猛的想起那古怪的祭神儀式和樹下詭異的神像。
“鎮子裡起火了,那些鎮民……”
“那些鎮民早已經死了。”墨狄語氣平淡,好似談論的不是人命而是死物一般。
藍凝想起之前所見,那些鎮民不是面色慘白毫無生氣,便是被那神像逸出的血色氣息吸成乾屍,當真是早已失去了生機。
她覺得毛骨悚然:“這些鎮民到底是怎麼回事?”
墨狄低眸看她,俊美的臉龐上笑意盎然,眸子裡帶着毫不掩飾的戲謔:“你不是懷疑我是幕後黑手麼,現在又問我原因,我是告訴你讓你抓我,還是不告訴你讓你求我呢?”
藍凝眉頭跳了跳,沒好氣的道:“你若不解釋清楚,我便叫師兄抓你回凌霄城,到時候素娘師叔自然有一千種辦法叫你說實話!”
墨狄聞言面色一沉,眉頭皺了皺,按下腳下的白光猛的俯衝下去。藍凝嚇得一聲尖叫,雙手緊緊的抱住墨狄的腰。
感受到身體的急速墜落,藍凝驚得心快跳到嗓子眼,她閉着眼睛,心道這人到底受什麼刺激了,好端端的這是發什麼瘋?
須臾間,雙腳觸到踏實的地面,藍凝尚未回神,雙臂便被墨狄毫不留情的抓住。手稍一用力,痛感襲來,藍凝下意識的鬆了手,還沒弄清楚狀況,身子已經被墨狄推了一把,腳下踉蹌,退了幾步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好在身下是柔軟的草地,這一摔並不算疼。
“你幹什麼!”藍凝氣惱的瞪向莫名其妙的男子,一擡眸對上他清冷的眸光,心頭一寒,頓時有些膽怯。
墨狄的表情淡然,眸光清冷,雖沒有做出凶神惡煞的表情,可是藍凝還是直覺的感受到一股憎惡,以及若有若無的殺意。
他到底是怎麼了?難道她的直覺出錯了,他真的是那小鎮詭異事件的幕後黑手?
“你是凌霄城的弟子?”墨狄的嗓音清冷,透着寒意。
藍凝縮了縮肩,想起平日裡師兄說的,身爲凌霄城弟子,即使面對必敗的局面,也要挺直腰桿勇敢面對,萬不能失了凌霄城的顏面。
緊了緊不由自主顫抖的手,藍凝爬起身,倔強的揚起頭,直視墨狄平靜背後似乎蘊藏着複雜情緒的眼眸,大聲道:“不錯,我是凌霄城的弟子!”
墨狄的眼神明顯的冷了幾分,他定定的盯着藍凝的眼睛,默然不語。
藍凝心頭突跳,冷汗瞬間溼了衣衫,她捕捉到墨狄眸子裡那抹一閃即逝的銳光:他是真的動了殺意。
日漸西斜,風中帶着些淡淡的草木香氣,輕盈的在二人身旁縈繞,久久不散。
藍凝很想退縮,卻又不想在他面前狼狽不堪的落荒而逃,倔強的咬住脣,她死死盯着墨狄的眼眸,身上的汗水被風一吹,寒徹骨髓,可血液之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咆哮,在沸騰,細若遊絲的熱流緩緩的在經脈中流轉。
“你走吧!”墨狄忽然嘆了口氣,轉過身,背對着藍凝,附身拾起方纔掉落在地上的油紙傘。
藍凝感覺渾身陡然一輕,來自墨狄的壓迫感瞬間消失。她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戒備的盯着墨狄的背影,不知爲何眼底忽然涌起一陣酸澀,淚水瞬間溼了眼眸。
墨狄拾起油紙傘漸行漸遠,藍凝立在原地,覺得渾身血液都好像要沸騰一般,忽然間,一陣冷意席捲而來,迅速的蔓延至四肢百骸,痛自心口泛起,慢慢的朝全身蔓延。
藍凝疼得跪倒在地,雙眸卻是死死盯着墨狄的背影,伸出右手想要抓住什麼,虛弱的喚道:“墨狄……”
聲音虛弱到幾不可聞,痛感卻越來越劇烈,藍凝的意識很快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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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冰冷而絕望的黑暗,黑暗中逐漸亮起點點熒光,輕盈飛舞慢慢匯聚成一絲光線,藍凝貪戀的朝着僅有的光明跑去,漸漸的,前方越來越亮,四周的景物也越來越清晰。
似乎是過了很久,又似乎只是在一瞬間,藍凝發現自己站在一處庭院,低眸看去,自己是回到了六歲那年還在碧落島的日子,身上穿着碧色的裙衫,頭上的髮髻上插着她最喜歡的玉蘭花玉簪。
這是她一直住着的繡春苑,今天是她的生辰。
晚上,孃親會準備豐盛的晚餐,哥哥姐姐們會來爲她慶生,可是她知道,爹爹定然是不會出現的。
爹爹平日裡對她疼愛有加,可偏偏總會在她生辰這天消失無蹤。
見不到爹爹,慶生似乎也失去了意義,藍凝悶悶不樂的趴在亭子裡的石桌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不久她被一道奇怪的聲音吵醒。
那聲音好似是誰在喃喃低語,又好似是一首韻律古老的歌謠,飄飄忽忽聽不真切,卻又清晰的響在耳畔,敲在心底,竟震得她心頭莫名惶然。
藍凝好似受到蠱惑一般,半睡半醒之間爬起身,循着聲音向前走去,直到一陣暴喝如春雷一般在耳畔炸響,她才猛然清醒過來,而眼前所見,卻讓她陷入茫然。
她正站在一處石室中央,身旁是一具透明的冰棺,冰棺中鋪滿粉紅色的花瓣,花瓣上躺着一位面容絕美的白衣女子。此時她的手正探向冰棺,盤膝坐在冰棺另一側的爹爹斷喝一聲想要阻止她的動作,可是她的指尖已然碰到了冰棺。
剎那間,眼前光華流轉,整個冰棺竟然發出柔和的白光,那光芒順着她的指尖鑽進了她的身體,正驚惶間,不知哪裡吹來的一陣風,眼前的冰棺連同棺中的人忽而化作點點螢光,輕柔的在她身旁縈繞一圈之後,方纔戀戀不捨的散去,粉紅色的花瓣緩緩墜落,好似一陣清新的花雨。
她的腦海中好似多了些訊息,渾身的血液隱隱有種即將沸騰的感覺,心頭莫名涌起一陣悲傷。
平日裡和藹溫柔的爹爹忽而暴怒起來,一記響亮的耳光重重的落到她的臉上。爹爹第一次打了她,那一耳光的力道彷彿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伴隨着那一耳光,碧落島靈水訣特有的散發着冰冷氣息的靈力也一同進入了她的體內,蔓延向四肢百骸。
她的身體似乎在一瞬間被凍結,意識陷入昏迷,再醒來之時,她竟然已經到了凌霄城腳下。送她來的車伕說,島主有令,二小姐於凌霄城學藝,若無傳召,今生不得再回碧落島。
自此,她再也沒有見過家人,也不清楚那一切的始末,只知道自己已被爹爹徹底厭棄,她生活了六年的碧落島,或許此生再無正當理由可以回去了。
此後每年生辰,她便會心痛難忍,痛感逐漸蔓延全身,最終她會陷入昏迷,夢到一些當年模糊的片段,當夢醒時,腦海中便會閃過一些莫名的訊息。
師父說,心口會痛是因爲她父親輸入了一股靈力在她體內,想要清除靈力,必須由父親親自出手才行,否則她會有生命危險。
如此這般,每年的生辰,便是她的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