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全部都知道。”
眯起眼,我看着龍闕,若說心裡絲毫不怕,那是假的。怎麼可能不怕,十字祭是什麼東西?那可是江湖人人都想要得到的一個標誌,如今,眼前的這個男人既然知道了我就是第四個十字祭的擁有者,那就註定了我接下去的路將四面楚歌,說不準哪一天我睡下了就再也睜不開眼睛了。
突然,我輕笑出聲,許久我才停下笑,“這就是你的目的?把十字祭的擁有者都引到一塊兒,然後再一網打盡。”我鼓起掌來,“好計策,只可惜你的演技不夠好。”
龍闕的臉色頓變,“什麼?”
我向邊上跨了兩步,巧妙地避開了龍闕的筆尖,“一個好演員纔不會露出破綻讓我發現你根本就不是龍闕,你說對嗎,墨少莊主?”我的嘴角向上揚起,“不,我看這墨莊也是假的吧?應該怎麼稱呼你呢?”我故意做出思考的樣子,然後道,“不如就像大夥兒一樣,尊稱您一聲‘小狼毫’先生。”
“大狼毫”和“小狼毫”是一對父子,父乃墨崇,子乃墨付。據江湖記事簿記載,龍闕是江湖中的大人物,然而江湖人只要提到龍闕就必定要提到另外兩人,那便是“大小狼毫”,原因只是他們的武器都是一杆狼毫。
龍闕總是喜歡把他的狼毫掛在腰際,本來這也沒什麼特別,只是墨付在假裝龍闕的時候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他把狼毫掛在了右邊,正常人都會把武器放在右邊,但偏偏龍闕是把狼毫掛在左邊的,因爲他是個左撇子,但墨付卻疏忽了。
本來我也就覺得龍闕身上似乎有哪裡不對勁,直到方纔,他轉身而去的那一霎那,我看到他狼毫筆桿上的那個墨字,這才解開了所有的疑惑。
墨付,你太大意了。
你以爲晚上就沒有人會注意到你筆桿上的字,所以就不用不遮掩了麼?你大錯特錯了,就是因爲你一時的偷懶沒有遮掩,而導致被我這麼個小姑娘發現了破綻。
墨付驚愕地站在我面前,驚得說不出話來,許久才僵硬地啓口,問了句,“你何時發現的?”
我負手而立,幽幽道,“方纔。”倘若他今夜不來找我,興許我還只是覺得哪裡不對勁,卻依舊只是糊里糊塗地過着日子,哪裡能想到當日江湖記事簿裡不怎麼起眼的兩個人物——“大狼毫”和“小狼毫”呢?
墨付從臉上撕下易容用的面具,那裡面是一張嬉笑的臉,“我真是小瞧了你這丫頭,沒想到你竟能識破我的身份,真是了不起呀!”
我彎起眼,“我可以把你的話理解爲是在誇我嗎?”
“好一個貧嘴的丫頭!”墨付再次用狼毫指向我,“說!你怎麼會得到十字祭?”
終究,墨付的目的還是十字祭,“你是凌慕天派來的吧?”我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倒是問出了我自己的疑問。
也許是他是以爲我今天一定會死,所以也不介意讓我知道,於是他道,“不錯,就是慕天派我來的,怎樣?”
“沒怎樣,只是很好奇,爲什麼你們一個個都願意這麼爲凌慕天賣命?”直到現在我都還不明白,凌慕天算什麼?他不過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而已,這些人難道都是中邪了麼?爲什麼要爲他那樣的人到處奔波?“值得嗎?”
而墨付卻道,“當然值得。”
“爲什麼?”
墨付笑了,“你不會明白的,只有真正和慕天接觸下來纔會稍微瞭解他一些。”他只說“稍微”,只是“稍微”瞭解一點而已,墨付向我越來越逼近,“只是你沒機會見到他了,因爲你就快死了。”說着,他大筆一揮就向我攻來。
我心下一緊,糟了,這回要死了。對於我這種不會武功的人來說,遇到這樣的事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逃”,眼看那支筆就要落在我的身上,我往邊上一跳,然後拔腿就跑。
墨付必定做夢都沒想到我會出此一招,所以愣在原地足足有一分鐘之久。本來嘛!以嵐翹漠顏的武功根本不需要逃,她完全能殺了墨付而不傷自己一根汗毛,只可惜,我早就不是那個武功高強的嵐翹漠顏了,我是江夜玥,只是漠顏的一個替身而已。
我拼命地跑,就怕被墨付逮到。可是女人的腳力畢竟比不上男人,就算以前在江家我被父母那樣訓練過,可還是沒跑多遠就被墨付給追了上來。
完了,這一回我看是又要去見死神了,這種時候這種地方誰會來救我?根本不可能,江夜玥,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你早該想到以你的這點本事根本就不該隻身跟着墨付出來的,今天就算你死了也是活該!我在心裡把自己罵了個遍,可是有什麼用呢?事情已經發生了,我沒有後悔的機會了。
那支看上去極有分量的毛筆向我壓下來,我閉上眼,不敢親眼目睹那屬於我自己的血腥,只是那種面臨死亡的疼痛久久都沒有向我的身體襲來,我試探性地睜開一隻眼睛,看到的場景讓我一時說不出話來。
楓梟。那是楓梟,他一隻手緊緊地握住墨付的狼毫,而另一隻手則掐住了墨付的咽喉,他只要稍稍一用力,墨付就要命喪黃泉了。
“不要……殺我。”墨付的聲音被掐得都沙啞了,楓梟的手依舊緊緊地掐着他,也許我不出聲墨付還可能保下一條命,然而我卻在那個時候突然開口,“楓梟,他知道我是第四個十字祭的擁有者,而如今他應該也知道我喪失武功的事了。”我是無情的,這一刻我深刻地感受到。
楓梟邪邪一笑,“如此的話,你非死不可了。”他手上的力道一重,墨付一口鮮血吐出來,死去了。
我大口地喘着氣,江夜玥,你殺人了,雖然不是你親自動手,那人卻因你而死,你難辭其咎。
而我,竟還笑得出來。是的,我在笑。
楓梟走近我,他將我擁在懷裡,“你是不是一定要把我嚇死才甘心?”
我輕輕地搖頭,“我不想讓你擔心的,可是每次總是把事情搞砸,一次次地讓你擔心,我,很對不起。”一道鮮血順着嘴角滑落,而我的身體也慢慢向下滑落,漸漸脫離了楓梟的懷抱。
“漠顏?!”
對不起,似乎又要讓你擔心了,楓梟……
……
我是中毒了,墨付那小人果然只會做些見不得人的事兒,照理說我的食物都是和大夥兒一樣,沒理由會中毒,想了好一會兒,看來只有可能是墨莊在我的茶水裡下的毒,而且,下的還是□□。
楓梟在我倒下後一把把我橫抱起,然後帶我進入了後山的林子內。那毒害得我身體裡有股氣流竄得厲害,雖然我已經在大口地喘着氣了,可那股氣流似乎怎麼都跑不出來一般,我難受得額上沁出粒粒汗珠,就差沒有暈過去了。
林子中央是很隱蔽的地方,楓梟把我放下,讓我盤膝坐着,我想說話,卻好像沒力道出聲了。
楓梟的手向我伸來,點到我的胸間,“漠顏,得罪了。”說完,她解開我的衣裳,然後坐到我的身後。
這就是所謂的運功療傷嗎?我心裡想着。楓梟,其實你可以不救我的,讓我死,然後奪了十字祭不是更好嗎?
楓梟彷彿會讀心術一樣在我身後說,“漠顏,我是真的愛你,所以我一定會救你。”
沒有力氣出聲音,可是眼睛卻模糊了,淚水不知怎麼就佈滿了眼眶,而我卻因自己的驕傲而忍住了淚水的決堤。楓梟一掌打在我□□裸的背脊上,我感覺他體內的能量透過背脊傳到我的身體裡,好似我們倆即將融爲一體一般。
“我也愛你,楓梟……”不知是哪裡來的力氣,我突然發出了聲音,開口就是這麼一句話。
我感覺到楓梟貼在我背上的手微微震動了一下,隨後他道,“別說話了。”我很聽話地真的閉了嘴。
體內的氣流又開始亂竄,我的身體都有些不穩,楓梟的手和我的背就如吸鐵石和鐵緊緊地貼在一起,他不讓我倒下。
“噗”的一下,我吐出一口黑血,一股嗆人的腥味讓我有些反胃,我一張嘴又是一口黑糊糊的毒血吐了出來,這以後就像是壞掉的水龍頭怎麼擰都擰不緊,我一口接着一口吐着黑色的毒血,吐到自己都虛脫了。直到我以爲我身體裡的血液就快乾涸了的時候,這種噁心感終於停了下來。
我無力地倒在楓梟的懷裡,楓梟替我穿好衣服,然後讓我依偎在他的懷裡。他緊緊地握着我的手,我的手冰涼得沒有溫度,也因此感覺楓梟的手格外溫暖。
“他本想殺了我。”解了毒後雖然我還是很虛弱,卻能開口說話了。
楓梟摟着我,“嗯,我知道,對不起,是我來晚了。”
我在他懷裡搖搖頭,“是我的錯。”我着他的手稍微緊了緊,我繼續道,“他知道我是擁有十字祭的第四人,所以他想殺人奪物,但以墨付的武功根本殺不了我,於是他選擇了和凌慕天一樣的方式——下毒。他故意用慢性毒就是爲了尋找像今天這樣好動手的殺人良機,可他卻沒想到我卻看穿了他的身份,而且半路還殺出了你這麼個程咬金。”我一口氣說了太多的話,導致現在有些喘息。
“墨付也是凌慕天的人?”看來楓梟也早就懷疑了。
“嗯,是啊!還有墨威,他本名墨崇,是‘大狼毫’。”我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了楓梟。
楓梟頷首,“原來如此,這些天你的身子會很虛弱,但天亮以後我們還是必須回墨莊去。”我知道他擔心的是什麼,墨莊是凌慕天手下的,那麼汐照他們就有危險了。
我努力地笑了笑,“就算我再虛弱都沒關係,我不怕,因爲你會保護我,對麼?”
“對。”
……
楓梟的胸膛好結實,倚在他的懷裡,我的臉偷偷地紅了起來,藉着夜,我將這兩片紅暈隱藏起來。楓梟摟着我,萬分疼愛的樣子,這一刻,我突然想起前天和他吵架的時候說的話,突然覺得我們倆都太沖動了,“楓梟。”我喚他。
他低下頭看我,“嗯?”
“對不起,之前我說了過分的話,你一定很生氣吧?”那件事本身就是我考慮不周,楓梟也是因爲擔心我纔對我吼的,所以於情於理都該我先開口道歉纔是。
楓梟對着我輕輕搖了搖頭,“沒事。只是可不可以答應我……”他把臉別過去,隱約中我感覺他的臉有些泛紅。
“答應什麼?”
“答應我,以後不要和汐照單獨出去。”
我一聽,“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敢情這惡魔小子是吃醋了呀!今兒我和汐照二人出去,又是手牽着手回來的,他見了必定心裡不是滋味。不過話說回來,他這模樣還蠻可愛的嘛!
我突然玩興大起,“嗯,我以後和汐照出去的時候一定帶上你一起。”
“我不是這意思!”楓梟一聽我這麼說,立馬解釋。
“哈哈哈!”我笑開了,鬱楓梟你這麼聰明怎麼會看不出我在開你玩笑呢?傻小子,你真是太可愛了。
楓梟發現了之前我是故意那麼說玩他的,然後一個暴慄落在我的頭上,卻是很溫柔,“你呀!居然敢開‘妖嬈公子’的玩笑。”他明明是在責罵,臉上卻帶着笑容。
“那當然,也不瞧瞧我是誰?”我俏皮地對他眨巴着眼睛,“‘妖嬈公子’不會捨得怪我的。”
楓梟愣了一下,隨後道,“你這個丫頭,真是讓我喜歡得很吶!”
我但笑不語,那一刻我躲在楓梟的懷中,心裡很明白我將就此沉淪,沉溺於鬱楓梟的邪惡,鬱楓梟的溫柔,鬱楓梟的一切一切。
……
“楓梟,我有好多問題要問你。”
夜空星光閃爍,“你問。”
望着滿天的繁星,我幽幽開口,“當日去碧天府前,你是不是就知道夜襲我們的主使者是香徑巖?”
“那時我只知道是碧天府的人,因爲我曾在黑衣人身上看到過碧天府的府令,後來到了碧天府,我看到香徑巖看你的眼神,才最終確定了他就是幕後指使。”楓梟向我一五一十地道來。
“那麼姜老呢?你又怎麼知道他不是兇手?”當時我堅定姜老不是兇手其實沒什麼道理,現在想來覺得自己有些太孩子氣了,而楓梟不會平白無故地相信一個人,所以我確定他有他自己的理由。
楓梟笑了笑,似乎很滿意我的問題,“在茶水鋪子的時候我們險些被下毒,後來當我逼問那老頭兇手是誰的時候,他說是姜魁,後就自殺了,可是我卻要問,他爲什麼要自殺?”
我一怔,頓時恍然大悟,的確,老頭自殺是爲一個“忠”字,既然他如此忠心於凌慕天,自不會說出真兇是誰。倘若他爲活命而道出真兇的名字,則更不可能自殺了,所以說,“所以說,姜魁是被陷害的。”
楓梟頷首。
鬱楓梟果然厲害,這樣的細節我卻沒有想到,不可否認,他很聰明,我很慶幸幸好我和他不是敵人。
(卷廿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