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同鬱楓梟作了個公平的交易,他還算是個說到做到的英雄,之後也並沒有把我和他說的話告訴任何人。當時在他告訴我那個二十年前關於十字祭的故事的時候,雖然他很平靜,可我卻能感覺出他內心無比的悲傷。
不知爲什麼,昨天在聽那個有些傷感的故事時,我看到他的眼神,那之中除了悲傷似乎還有另一種感情。信任,那好像是一種信任,我猜想,他是第一次把這個故事告訴別人吧!而我,這個和她母親一樣擁有十字祭的女子,是不是也沾了他孃的光呢?
自嘲地笑笑,我又想到楓梟頂多二十一二歲,如果說他娘是死於二十年前的那場十字祭爭奪戰中,那當時他也不過一二歲,那麼小的一個孩子,幾乎是沒有記憶的,如今他口中的這個故事也只是從江湖中人口中聽來的吧!二十年來,他一定在不斷地掙扎,他心中有着仇恨,恨的不是他的娘,而是那些逼死他孃的所謂白道中人和該死的十字祭。鬱楓梟的娘因十字祭而死,所以很難說,他是不是也同樣痛恨着擁有十字祭的我。
我攤開右手對着十字祭發呆,這個標記終究是會離開我身上的吧!我淡淡地笑,它是屬於楓梟母親的東西,卻被我這樣一個女子握在手心。
或許我真的是生錯了時代,在大宋,十字祭甚至可以助我登上武林第一的位置,雖然我不稀罕,可在未來世界,這只是一個詛咒,讓我的身體與心靈佈滿傷痕。
我伏在窗邊,望着窗外的天空,空中偶然飛過一隻豔紅的鳥兒,發出慘徹的悲鳴,爲本是蔚藍的天空留下了一道血紅的傷口。
身上的傷口可以癒合,但心裡的傷口又如何呢?
火鳥過天,天空頓時傷痕累累,灼眼的紅色隨着時間的流逝而沉寂於雲層之間,最終消失得無影無蹤,“鳥兒啊鳥兒,你是在爲我哭泣嗎?”我問鳥兒,鳥兒卻似乎什麼都沒聽到,拍着雙翅向更遠的地方飛去了。
此時,有個弟子走了進來,“宮主,逆嵬和汐照二人歸來了。”
“哦?”我稍稍一驚,轉而嘴角盪開一朵朦朧的笑,看來逆嵬和汐照已經把蘇秋雨給我帶回來了,“讓他們到大堂等我。”我施令下去。
“是!”那個弟子退下之後,我便稍稍準備了一下,楓梟說我身子很弱,硬要我多多休息,這幾天我不是窩在牀上就是悶在房裡,都養出了一臉的福相,現在我可是要去見帥哥呢!自然要好好化妝,才能以最好的狀態去面對大帥哥咯!
一番梳妝後,我便踏出房向大堂而去。當我到的時候,逆嵬和汐照果然已經等在那兒了,他們中間還有一個四旬男子,想必就是江湖先生蘇秋雨了。
我自個兒上了寶座坐穩,逆嵬和汐照站在我面前,我衝他們微微頷首,然後用我那縹緲的聲音說,“兩位辛苦了。”
汐照淡然一笑,逆嵬卻拱手作揖,道,“宮主客氣了。”
我也一露嫣然之笑,望了一眼二人中間的那個男子,他被逆嵬和汐照押着,正用憤怒的眼神看着我,我當做不見,“這位就是江湖先生蘇秋雨蘇先生吧?”
“是又怎樣?”蘇秋雨瞪了我一眼,“敢問您嵐壁宮要抓蘇某做甚?”
他開門見山地就問出了我有何目的,我也不和他繞圈子,直截了當地回答說,“我需要蘇先生手中的江湖記事簿。”
卻不料我此話一出,蘇秋雨竟然像瘋了般大笑起來,“哈哈哈哈!我就想嵐翹宮主怎會如此好心留我活口,原來你的目的是我的江湖記事簿啊!你知道沒有我,即便你得到了那本子也看不到其中的文字,所以你纔不殺我的吧?”
我頓時怔住,嵐翹漠顏果然是個殺人魔,可她是她,我是我,我當初要留蘇秋雨活口是因爲我以爲他不會把江湖記事簿放在身上,而且我不喜歡殺人這般嗜血之爲,所以我才留下他的活口,卻不料到了蘇秋雨心中卻變了味。
我對着他沒有動氣,“如果我不殺你,蘇先生可否把江湖記事簿借來一看?”
在蘇秋雨的眼裡,我看到的是強烈的不屑與鄙視,“蘇某人的記事簿怎可隨便給人?這裡面寫的可全是江湖英雄的隱私與豐功偉績,再說了,若我當真給了你,可是以嵐翹宮主的爲人,我怎知你會不會出爾反爾將我滅口?”
“我只需借用三天即可。”蘇秋雨這傢伙裝什麼清高嘛!別說的好像自己真那麼正派一樣,他若當真是個君子,又豈會幹挖人隱私此等缺德事?我已經有點火了,可表面卻裝得好脾氣,“如果你答應,三天後我便放了你,而且我保證絕不會把江湖記事簿裡的一絲一毫透露出去。”
我都這麼說了,那個蘇秋雨還不相信我,“我怎知你嵐壁宮會不會暗下殺手。”
我皺起眉頭,蘇秋雨這傢伙如此固執,真是氣死我了,於是我故意厲聲而道,“蘇先生,我話都已說到這份上了,你若還不願意就是不知好歹,”我狠狠地望着他,讓他感覺我是真的怒了,“這本是一場交易,對你也全無害處,你既然這般固執,我大不了找人把你幹了,然後奪取記事簿,我就不信以我嵐壁宮的能力還琢磨不透一本本子。”
蘇秋雨的臉上慢慢泛起畏懼之色,以前看武俠小說,書中都說江湖先生最怕死,看來此話不假,於是我又加上一句,“生,或是死,全看你的選擇了,蘇先生,我給你一炷香的時間,一炷香後,希望先生能給我滿意的答覆。”我還故意衝他笑了笑,不過看在他的眼裡就是勾魂之笑了。
“來人,點香!”我一聲令下,有個丫頭在一邊點起了一炷香。說起這一炷香的時間裡,這蘇秋雨的表情可算是豐富了,只見他一會兒滿面愁容,一會兒瞪大雙眼好似想到什麼,一會兒無奈地搖頭,一會兒又恢復了垂頭喪氣,這表情之多一個接一個,簡直像走馬燈似的,我看他那模樣,不禁覺得好笑。一炷香的時間過得挺快的,大概相當於一刻鐘,香完之後,我站起身,走到蘇秋雨的面前,“如何?”
他看到我向他走來,身子都有些顫抖,我猜他定是以爲如果他不答應我就要親自一掌劈死他,所以他嚇得很快地給出了我想要的答案,“好!我就借你三日。”說着,他便從懷裡掏出了一本本子遞給我,“在油燈高溫烘烤之下觀看便會顯出字形。”
我很欣然地接過,“那真是多謝蘇先生了,這三日在我嵐壁宮我定不會虧待你。”我瞥了一眼逆嵬,“你安排一間客房給蘇先生住下,吩咐下去好生伺候。”
“是!”
“帶蘇先生先去吧!”逆嵬領命帶着蘇秋雨往南苑客房而去。
大堂頓時一片寧靜,我看着在我面前的汐照,他的嘴角噙着一抹溫柔,這般望着我,竟讓我有些不好意思。
“漠顏這些日子身體好些了沒?”因爲現在已無外人在,偌大的大堂只有我倆面對面,正事也都辦完,所以他便稱我爲漠顏了。
我對他莞爾一笑,“好多了,讓汐照操心了。”我嘴上這麼說,心裡卻還是要感謝楓梟,要不是他打在我背上的那一掌,我估計我現在還虛弱得很呢!
他順了順我的髮絲,“傻丫頭,以後可不準再這麼亂來,我會擔心的。”
我擡眼看他,汐照溫柔得就像水一般,“嗯,我知道了。”突然,我又想到了鬱楓梟,“對了,汐照,楓梟這段時間住在嵐壁宮,我看他和你還算合得來,你有空也多陪陪他,順便幫我看着他,免得他鬧出事來。”鬱楓梟渾身充滿了危險氣息,而且他功夫不弱,我實在很難保證他會不會因爲無聊而無事生非。
“嗯,知道了。”汐照點了點頭,“漠顏不恨楓梟了嗎?”
“恨?”我不知道嵐翹漠顏和鬱楓梟以前發生過什麼,不過照這兩次和楓梟的接觸看來,那樣一個妖嬈嫵媚的男子,雖然危險,卻着實讓人忍不住地喜歡,更何況他還救過我,我又怎麼可能恨呢?“嗯,不恨了,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汐照對我看了很久,然後露出一副很欣慰的樣子,“你能放下那真是太好了,漠顏,希望你能一直這樣快樂地笑。”
我愣了愣,快樂地笑?難道漠顏也是個不怎麼真心笑的女子嗎?和我以前一樣嗎?
“我會的,汐照,我先回去了,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吧!”我又衝他笑了笑,然後離去。似乎是很早以前就養成的習慣,我總是喜歡笑,卻又不知道自己的笑代表什麼,或許,只是爲了隱藏笑容背後的那份哀傷吧!
……
這天晚上,我按照蘇秋雨所說將那江湖記事簿放在油燈之下,起初的確是一本無字天書,不過沒過多久,卻當真神奇地顯出字形來了。
這是什麼道理?是因爲油燈的熱量對這些字中的化學物質加熱後發生的化學反應嗎?看這字是紅色的,難道是用稀釋過的酸和酚酞混在一起充當墨的?可當時有酚酞這東西嗎?我好奇地把本子從油燈邊移開,不久那字色又褪去了,呵呵~感覺和品紅退色加熱又變紅是倒過來的原理,哎!早知道今天會遇上無字天書此等東西,當初就好好學化學了。
不管了,反正我最在乎的是這本子裡的內容。藉着油燈,我一頁頁的翻閱,其實如此一本記事簿,我一夜便可看完,之所以問那蘇秋雨借三日,只爲以防萬一。
那夜,我將那本不厚也不怎麼薄的江湖記事簿一氣呵成地看完了,自然是長了不少見識,就好像我嵐壁宮是武林第一神秘宮派,而江湖之上惟一能與之抗衡的便是祀傀壇這一邪派,據說祀傀壇主攻邪門歪道,把邪術幻術練得甚好,所謂人心險惡,凡是心存邪念之人必敗於他們手下。
還有就是逆嵬和汐照這二人,沒想到他們在當今武林名聲還不小,分別被稱爲“冷麪第一劍客”和“三點催花雨”之第一點“摺扇點青絲”。不過最令我驚訝的卻是鬱楓梟那個傢伙,雖然我早猜到他在江湖上應該算個人物,卻沒想到他是這般狠角色。
據這江湖記事簿記載,鬱楓梟江湖人稱“妖嬈公子”,風流成性,而因天生的絕色花容使他的確有風流的資本,此人邪氣得很,雖然江湖無人知曉他是師承何處,但就他的武功招數變幻莫測來看便知他絕非正派人士,而且一年前“孤飛雁”晏白鳴死於其手,更讓江湖中人斷定楓梟非好人這一說法。
至於這個“孤飛雁”,是曾經響噹噹的英雄人物,雖然獨來獨往性格怪僻,卻是個錚錚男子,如此一個大俠人物死在鬱楓梟手裡,即使他本性純良,也不會有人認爲他是正道之人了。幸而楓梟也並不在乎正道邪道,他早就說過“正亦邪,邪亦正”,無論江湖對他的言論如何,他都聽過則罷,從不計較,也不解釋,久而久之,鬱楓梟也成了惡人一名。
我的嘴角微微上揚,將江湖記事簿合上,我不禁想:不知這本子裡所記載的內容有幾分真幾分假,不可否認,很多事情因爲大家都這麼說,所以我們便信以爲真,其實,哪怕是自己親眼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鬱楓梟是邪惡的男子,這點我並不否認,他身上的那股邪氣那般濃郁,我又怎會沒感覺出來,可是說他是惡人,那麼當時他給我渡真氣救我的時候他在想什麼?若當真是惡人,爲何會救人?
罷了!反正我這是借屍還魂,想要回到我的那個時代也是不可能的事了,無奈我只得留在這個人生地不熟且危機四伏的江湖武林之中,幸而楓梟答應了留在我身邊,根據我和他接觸下來,我覺得他應該會說到做到,總之來日方長,日後我同他在一起的機會會越來越多,想要了解他的爲人也絕非難事。
如是想着,我大大地打了個哈欠,天色已經破曉,而我卻困得不行,想要睡了,我輕輕地一聲嘆息,沒想到以前我總是把生物鐘顛倒,回到一千年以前,還是喜歡這樣。
又是一天了,自從來到這個時空,總覺得時間過得也挺快,一天一天,似乎每天都會給我一些驚喜,我這樣胡思亂想着,然後在“不知明天會有什麼讓我驚喜的事情發生”的期待中墜入了夢鄉。
直到辰正,我聽見耳邊有個小丫頭在呼喚我,聽這聲音如此嬌柔,想必是芸兒了,可是我睡得晚,現在還真是起不來,連眼睛都給我鬧罷工,眼皮兒像注了鉛一般的沉,怎麼都睜不開。
我想就這麼一直睡下去,可是有些人就是見不得我如此舒坦,因此我就聽到耳邊有個男人大聲地喊道,“再不起來就別指望我留下!”
我一驚,這是楓梟的聲音,我現在這種處境,絕對需要他的幫助,不能讓他離開,於是我一下子從牀上坐起,“什麼事?”
只見他一張妖嬈的臉上劃過一絲凝重,他道,“漠顏,出事了。”
(卷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