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兆年呵呵笑道。“看來這丫頭是要聽到什麼才唱什麼,你們這麼問她是沒有用的。”他望着景虹道,“景虹,大伯借你的琴一用。”
朱景虹忙親自捧了琴上來,擺在大伯面前的案上。
朱兆年笑道,“今日聽你們吹彈得熱鬧,大伯也來賣弄一下。久不操練,不知是否廉頗老矣。”
朱兆稔道,“大哥,可有些年頭沒聽過你彈琴了。”
朱兆年笑道,“這還不是你鬧的?秋芳,你一會兒再帶着小蓮子起個頭。”他調試了琴音,彈奏起來。這是一首廣爲流傳的江南採蓮小調,安寧只跟了一遍就會唱了,跟着琴音高聲吟唱。這支曲子的曲調並不難,難的是在反覆過程中越唱越高,一詠三嘆,各不相同,才見情致。
安寧專心歌唱,到最後不覺站了起來纔將這曲唱完。轉頭看,周遭竟是一片寧靜。她怔怔地道。“爹,是不是我唱錯了?”
朱兆年微笑着望着她道,“不是,你唱得好極了,所以大家都聽得入神了。”
朱兆稔忽長嘆一聲道,“小蓮子,你這歌舞都是跟你母親學的吧?”
安寧使勁想了想道,“我娘好象是常常在唱歌跳舞。”
朱兆年道,“四弟,你現在懂了?”
朱兆稔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一時望向朱景先,卻又嘆了口氣。
朱兆年笑道,“兒孫自有兒孫福,隨他們去吧。”他見天色已晚,便道,“景先,你帶着丫頭先回去吧,還有頂天,你們明天就要上路了,都早些回去休息。”
送走他們,朱四嫂見夫君和大哥似有話講,坐了一時也帶着兒女小妾散去了。
朱兆稔這才問道,“大哥,你真放心讓景先一人帶那丫頭出門?要不,還是讓他們帶些護衛吧。”
朱兆年笑道,“怎麼?你不放心了?”
朱兆稔道。“確實有點,那丫頭可是個惹禍的根苗。指不定什麼時候唱上一曲,跳上一舞,若讓有心人瞧見了,可不得了!”
朱兆年道,“怕她是紅顏禍水?”
朱兆稔道,“難道你不覺得麼?”
朱兆年笑得跟只老狐狸似的,“就是她夠危險我才讓景先單獨帶着她出門!你以爲我真放景先一年假,讓他遊山玩水去?我是藉此磨礪他的性子和處事呢,若是景先能帶着她在外面轉上一年半載安然歸來,將來許多事情我都可以放手讓他去做了。”
朱兆稔一挑大拇指道,“大哥,你這招真高!”他又低聲道,“能不能借這丫頭讓景明也帶出去磨礪磨礪?別誤會,景明對她絕對秋毫無犯,我只要景明能帶她出門三個月平安歸來就燒高香了!”
朱兆年道,“行啊!不過這事得等景先回來,你親自管他要人去,他若肯,我絕無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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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朱景先就起身了。收拾停當,敦促着安寧把藥喝了。忽聽家人來報,羅春霖大夫來了。他忙迎了出去,卻見除了羅春霖,還有羅玉娥。羅春霖拿着個大大的包袱,羅玉娥穿着身青布袍子,揹着藥箱,除了面容清秀嬌美些,十足的郎中模樣。
朱景先愣道,“羅大夫,這是……”
羅春霖呵呵笑道,“朱公子,小女玉娥也是大夫,行將出師。因她是女子,老夫一直沒有放她出外遊歷,此次藉此良機,便讓小女跟你們出去走一遭吧!”
朱景先道,“這可萬萬使不得!羅大夫,怎麼能勞動令千金跟我們這一路呢?真真的不敢勞煩!”
羅春霖正色道,“朱公子,老夫是相信你的人品和爲人,才放心讓小女跟你們同行。再加上她和蓮子姑娘同爲女子,在路上彼此也好有個照應,方便行事。”
羅玉娥在後面淺笑道,“朱公子,莫非你是不相信我的醫術?”
朱景先道,“在下絕對相信羅小姐深得羅大夫真傳。只是這一走不是三五日,而是一年半載,路上風霜雨雪的。羅小姐yu體若有閃失,那就是在下天大的罪過了。”
羅春霖笑道,“這你放心,我這小女雖看起來柔弱,但她自小跟老夫翻山越嶺採藥慣了,騎馬趕車倒也難不倒她。若非如此,老夫怎敢放心讓她出門?”
羅玉娥道,“朱公子,我就是再不濟,也不會比蓮子姑娘更差。她都能去的地方,我更沒問題。再說,自己也是大夫,若是路上有個頭疼腦熱的,我自己不會醫麼?”
羅春霖道,“請朱公子千萬不要再推辭了,出門遊歷一直是小女的心願。她若是男兒身,早幾年便讓她去了。若是再過上一二年,年紀漸長,老夫也斷不能讓她出門。這次恰巧能遇上你們,也是她的運氣,你就帶她走上這一遭吧。等到你們回了家,派人把小女送回來就是了。”
朱景先道,“這份恩情。讓在下如何承受得起?”
羅春霖笑道,“什麼恩情不恩情的,說起來無病堂該謝謝你們纔是。再者說,老夫也有個私心,想着你還帶着蓮子姑娘,料想這一路上絕不至於太過辛苦,才讓小女跟着你們出去的。說起來,倒是咱們該感謝你呢!”
朱景先推辭不過,這才勉強同意了。他原本打算帶着晴雲跟去伺候安寧她們,可羅春霖堅持說不用,要讓安寧自己學會照顧自己。開始有些不適應就讓羅玉娥慢慢教她。倒累得晴雲大失所望,又把自己的包袱拿下馬車。
等到終於收拾停當了,衆人把他們一齊送出了門。
朱景先把換了全新鞍轡的雪額牽到趙頂天面前道,“小弟,你此去一路艱險,大哥沒什麼好送你的,雪額就給你吧。”
趙頂天驚道,“大哥,這怎麼可以?雪額是你的坐騎,我可不能要,我有黃花就足夠了。”
朱景先道,“黃花性子過於溫和,雖然易於駕馭,但在千軍萬馬中卻太柔弱,易受驚嚇。雪額膽子大,又聰明,它認得你了,腳力又好,萬一遇上危險,說不定靠它還能保住你一條小命呢。你這不是普通的出門,時時刻刻都得準備性命相搏,你帶着雪額,大哥也能稍稍放心些。”他把繮繩遞到趙頂天手中道,“你若得空的時候,偶爾傳封家書到香溪來,要讓大哥和你蓮子姐姐知道你還好好活着,知道麼?”
趙頂天緊緊拉着繮繩道,“大哥,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雪額的。”
朱景先道,“你也別太顧惜它了,大哥雖然也疼雪額,但更疼你。若是緊要關頭,你一定要先保住自己!”
趙頂天強忍着心裡的酸楚點了點頭。
朱景先拉着安寧上前道,“小蓮子,小弟要跟我們分開一段時間了,你過來跟他說幾句話。”
安寧奇道。“小弟要走了麼?你要去哪裡?”
趙頂天心中黯然道,“蓮子姐,我要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有很長時間不能來看你了。”
安寧道,“那你多久纔回來?”
趙頂天道,“也許要過很久很久纔會回來。”
安寧想了半天道,“那你還是要回來的,對嗎?”
趙頂天沉默了半晌,才堅定地道,“是!我一定會回來的!”
安寧笑道,“那我就放心了,你記得哦,你答應過我,一定會回來的,你可不要騙我。”
趙頂天道,“好,我絕不騙你!”
朱景先拍拍趙頂天的肩道,“小弟,若是將來有天你倦了,累了,不想打仗了,或是受了傷,不能再打仗了,一定要記得回家!你的家就在香溪朱家,大哥會永遠站在家門口等你回來!”
趙頂天點了點頭道,“大哥,我記得了。”他遲疑了一會兒,才擡頭道,“大哥,我有一件事想拜託你。”
“什麼事?”朱景先問道,“你說吧。”
趙頂天拉起安寧的手,交到朱景先的手裡道,“大哥,你能答應我,照顧她一生一世麼?”
朱景先道,“你放心,只要她願意,我會照顧她一生一世的。”
趙頂天卻搖頭道,“大哥,我的意思是,不管她願不願意,你都得一生一世守護着她!你懂麼?”他擡眼無限留戀地望着安寧道,“蓮子姐是那麼美,心太軟,人又太傻……”他轉頭又對朱景先道,“若是她哪天想起了什麼,我也不要你把她還給那個人!我知道大哥是君子,她若是要走,你肯定不會留!但是這世上除了你,我再不放心把她交給任何人了!若真有那一天,你狠不下心,便把她送來給我吧,我寧願讓她罵我、恨我一輩子,我也絕不會再讓任何人碰她一根手指頭!除非……除非我死了!”
朱景先沉默了,眼神裡異常深沉。
趙頂天緊盯着安寧的眼睛道,“蓮子姐,你要記得,你一定不要想起過去!過去的事情什麼都不要想,把它們全部忘掉!你只要緊緊的、緊緊的抓住大哥的手就好了,知道麼?”
安寧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趙頂天道,“蓮子姐,你笑笑吧,讓我再看看你笑起來的眼睛。”
安寧果真笑了起來,眼神天真明媚。
趙頂天微笑道,“真好看!蓮子姐笑起來永遠是那麼美,你記得我是誰麼?”
安寧道,“記得,你是我的小弟,叫趙頂天!”
趙頂天一把擁住安寧道,“請你永遠都不要忘記我是誰!好麼?”
安寧認真地道,“好!我永遠都不要忘記你,你叫趙頂天,是我的小弟!”
趙頂天放開她,翻身上馬,再不回頭,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