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那晚的真相, 江湛遠什麼都沒有問。他知道真相一定是初曉無法面對,害怕承認的,所以她才選擇沉默。
“對不起, 我什麼都沒有查到。”晏初曉半垂眼簾, 內疚道。事到如今, 她只能放棄爲自己丈夫澄清污衊的機會。
他信, 毫不介懷地摟過她, 恍然笑笑:“沒關係的,這一切都不重要。”
晏初曉仰頭看着他,癡癡問道:“到底我們做錯了什麼, 老天要把我們身邊的東西一件件拿走?”
江湛遠垂首吻着她的額頭,會心一笑:“這樣很公平啊。老天將我們的身外之物一件件拿走, 是爲了提醒我們已經得到了最好的。初曉, 你是我最好的;除了你, 今生我別無所求。”
“嗯,你是我今生最好的!”躺在他懷裡的她重重點頭。此刻, 她感到安心,就如湛遠所說的那樣,一切都不重要。拿走,都拿走吧,除了湛遠, 這輩子再沒有什麼東西讓她在乎。
晏初曉沒有繼續將蘇北的事追究下去, 以爲她放手, Jessica也會放手, 不再爲難小北。然而, 一切都錯了。她從沒有想到那晚的話是小北最後的話語,小北已經悄悄給自己判了死刑。
她是在一個早晨接到周凱電話的。早晨, 太陽冉冉升起,即將驅趕不夜城的黑暗,帶來光的溫暖,光的希望。但是小北再也看不到了,她還是沒有等到人生中真正太陽的升起,早早讓心底的陰霾吞噬了光亮。
小北和衣安靜地躺在浴缸裡,浴缸裡的水被她的血染成殷紅一片,在透過窗戶射入的陽光照耀下是那麼觸目驚心。小北的臉上沒有悲傷,微微帶着笑,割腕的手無力滑落浴缸,血像蛇纏繞着她的手,順着信子垂涎到地板上,慢漾開來。
晏初曉木然地倚在門口,欲哭無淚。她平靜地看着屋子內警察走來走去取樣,平靜地看着周凱紅着眼眶懇求警方說着什麼,平靜地看着周凱深情地抱起泡在水裡的小北從她身旁經過,平靜地最後一次看着小北安詳沉睡的臉。
真的能安詳麼?小北,你就這樣睡過去了,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顧,留着那些對你有記憶的朋友在痛苦,在彷徨,你就真的能安詳麼?
晏初曉恍惚地看着書桌上的兩封書信,一封是蘇北的認罪書,詳細交代了殺死錢旭東,李穹,李景華的經過,將所有的責任都大包大攬起來;另一封是特意留給她的。
她沒有伸手接過警方遞給她的那封信,而是嘻嘻哈哈地瘋笑起來。又是一個爲了愛情甘願去死的傻子,瘋子!
她一個轉身,漠然笑着欲離開,但是警方拉住她,勸道:“晏小姐,你還是看看死者留給你的信吧,沒準能在裡面找到線索……”
“我不幹!”晏初曉憤然打斷,斥責道,“找到線索,蘇北能醒過來麼?你們能抓住沈惜玦嗎?……不能吧,什麼都做不了,還有人在漸漸死去,要你們這些警察有什麼用?!”
她的突然爆發讓在場的警察都尷尬萬分,無言以對。這時,周凱平靜地走過來,取過信,塞進她的手裡,冷冷命令道:“快點看了這封信,我不想讓小北走得不安心。”
晏初曉怔怔地看着手中的信,許久,她才“呵”的一聲慘淡笑了,無情道:“好,我就成全她,讓她走得安心!”
權當完成任務一般,她硬着心不屑地拆開信封,大聲念出信的內容:
晏子,從來沒有想過給你的最後一句話會是“對不起”。但無論如何,我此生最愧疚的人是你,從插手破壞你和江湛遠感情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一切都陷入萬劫不復。是我親手打破你對我的信任,生生殺死你我之間的友誼。
那天,我說錯了,你和我終歸不同的。在愛情和友情面前,你無法做到孰輕孰重,決然捨棄任何一方。哪怕我對你做過那麼多傷害的事,你還是會有惻隱之心,會理解,會原諒。可是,晏子,你能放過我,我卻再也不能放過自己了。相信我,死對於我是一種最好的選擇,最愜意的解脫。死亡真的是一件很平靜安詳的事,就像擺渡一般,此岸的人說她走了,彼岸的人說她來了。
我很後悔爲什麼三年前要重生,那個時候,最起碼我的雙手沒有沾上血腥和罪惡,自己沒有看見深愛的人漸漸走向毀滅,還有,我能問心無愧地懷抱着你和姐妹們的情誼沉沉睡去。但如今,大學時期和你們在一起快樂的時光我是沒有資格再擁有了。所以啊,赤練仙子“李莫愁”,請不要原諒我,既然我選擇萬劫不復,就讓我真正的萬劫不復吧………
晏初曉念着念着,聲音越來越小,最後竟然變成嗚咽了。她仍舊無法再將漫不經心,漠然給裝下去,淚流滿面喃喃道:“小北,小北……我不需要你的對不起,你給我回來……”
她突然感到後悔,揪心的後悔。如果那晚,她不放過小北,追究到底,或許,小北能夠放過自己,還能活在這個世上。哪怕只有絕望,至少命還在,她會陪着小北的,不會失去一個很好的朋友。
然而,鑄錯已成,浴缸裡,地板上的血在默默陳述着小北離去的痕跡;死亡的氣息再一次撲面而來……
在崇明公司的門口,她等着Jessica。明明知道這個女人心腸如鐵,肝膽俱冰,她還是想告訴小北的死訊。一枚被Jessica反覆利用的棋子被毀了,她會難過麼?
晏初曉平靜地看着滿面春風的Jessica在經紀人,助理的陪同下拾級而下,Jessica也看到了她,意識到她有話要說,便對旁邊人耳語幾句,就款款朝她走來。
“喲,大鋼琴家夫人,什麼風把你吹來了?今天就不怕一大幫記者粉絲再次來圍攻了嗎?”Jessica得意之情溢於言表。
晏初曉目光沉靜:“沈惜玦,小北死了。就今早。”
Jessica的臉抖地白了,笑容僵在臉上。但很快,她恢復了慣有的冷靜,波瀾不驚道:“好笑,江湛遠的策劃助理死了,你和我說有什麼用?”
“對,一顆棋子死了,是對你不再有用了。”對她冷漠的反應,晏初曉早已瞭然於胸,故不甚驚訝。她平和道:“沈惜玦,我來這兒告訴你這些本就沒有抱期望你會爲小北傷心難過。只是覺得有必要把小北的死訊通知你,直到最後,她都沒有出賣背叛你,用死承擔了你所有的罪惡。………這些都是你想要的結果麼?成功地復了仇後找了小北來當替死鬼,小北付出的愛竟然得到如此不堪的回報,這一切,你應該頗爲滿意吧?”
“不,我不滿意!”她終於露出真面目,不再演戲了。Jessica臉抽搐着,咬牙切齒道:“我怎麼能滿意呢?最對不起我的人還好好的,直到現在仍未得到報應!”
她的臉上又浮起陰深的笑容,輕飄飄道:“晏初曉,你不是想親眼看到我把江湛遠給毀了嗎?怎麼,害怕了?捨不得了?……呵,我告訴你,我會親手毀掉他,你們倆這輩子永遠不可能幸福在一起!”
“你真可憐,簡直無藥可救了。”晏初曉悲哀地打量着她,“小北的一顆真心你真是糟蹋了。”
她仍舊盈盈笑着,絲毫不經意:“你又何嘗不是?如果不是因爲你,蘇小姐也不會死。……晏初曉,你爲了江湛遠,已經接二連三地害了幾個好朋友。怎麼,到現在還捨不得放棄他麼?”
“說來說去,你最後的目標還是江湛遠。”晏初曉慘淡笑道,“不過可惜了,他永遠不可能再愛你,這輩子再也不會。”
“所以我只好毀了他。得不到他的愛,讓他恨我也是好的。”Jessica恨聲道。
晏初曉無言地打量着她,這個病入膏肓,誰也無法喚醒的可憐女人。
看到晏初曉拿她沒辦法一臉無奈樣,Jessica得意笑了。她輕笑搖搖頭,便走向停在路邊的車。
“晏初曉,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不是江湛遠一開始負我,或許這一切都不可能發生,我們倆都不會像今天這麼痛苦?”這是Jessica上車前留給她的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