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長假期間,晏初曉她們寢室集體約好去鳳凰古城遊玩。原本她打算和江湛遠共同度過這個令人期待的假期,甚至她連計劃都詳細擬定了。可惜江湛遠常年在外的父母突然回來探親打破了她全盤計劃。百事孝爲先,一向自持深明大義的晏初曉爽快地放他這一個黃金週的假,還給自己想好門路,自尋樂子。
當她興致勃勃地把鳳凰一行的計劃告知江湛遠時,他卻擔憂起來:“初曉,我勸你五一期間還是呆在校園裡吧。最近新聞上在播廣東一帶出現幾例‘非典’疑似病例了,這種病傳染性快,我怕…”
“有什麼好怕的!你呀,就是杞人憂天。”晏初曉快人快語地打斷,笑道,“才幾例嘛,根本用不着擔心。再說咱們這一帶也沒聽說有什麼‘非典’疑似病例發生。就去這幾天,一定不會發生什麼事的,放心好了。”
“一定的量變會發生質變的,已經出現這種病的苗頭,你何必非要風口浪尖的關頭去旅遊?你這麼喜歡鳳凰,大不了以後我再陪你去。”看到她平常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樣子,江湛遠頗爲擔心,仍舊緊咬住不放。
“真不會有事的。這次去鳳凰,我們寢室全體出動呢。夏瑜她們都沒放在心上,你也別瞎操心了。再說我是讀醫學專業的,有個什麼病的我也能自己提前知曉並預防的。”晏初曉寬慰道。邊說着,她乖巧地輕輕拽拽江湛遠的衣角,徵詢着他的同意。
江湛遠嘆了一口氣,道:“知道你的牛脾氣,怎麼拉都拉不回來。總之,你自己小心,我可是規勸過你的。”
晏初曉笑嘻嘻地看着他,不知怎麼的,她挺喜歡看江湛遠爲自己擔心,而後說一大通道理的樣子。
鳳凰之行還是蠻愉快的。她們幾個到達時,正好碰上黃梅雨季。整個湘西都籠罩在一片雨霧當中,而這絲毫沒有影響她們觀賞鳳凰古城的好興致。
在雨氣中,老城像披着一件濡染的雲裳,老牆上的煙燻的舊痕如老城額前的皺紋。空氣中臘肉的陳香如遠古飄渺的歌聲漸遠漸行。河邊佇立的幾棟古老的吊腳樓倒影在清澈的水中,顯得似是而非。河水無影無蹤的流過是悵然的憂傷…
無一例外,晏初曉她們都將老城的古貌收藏在照相機中。在繁華的大都市久了,見慣了燈紅酒綠,車水馬龍的城市新顏的姑娘們,接觸到停留在悠悠歲月深處的古城,心情不由沉寂下來,連一向多嘴多舌的林康悅,晏初曉都斂住聲,少了幾分聒噪。
她們幾個被青石板路上旁的一家手工藝品的小鋪給吸引住了。店主人是一位瑤族姑娘,有着像《邊城》中翠翠的清新美好的容顏。她的小店掛着自制的繡品,還有用染過色的葦條編織成的蝴蝶,蜻蜓等各種小動物樣式的工藝品,可謂栩栩如生。瑤族姑娘朝她們莞爾一笑,便繼續手中的精細活。
“你這在刻些什麼呢?”蘇北好奇地問道。她這一問立刻把正在四處瀏覽的姐妹給招了過來。
瑤族姑娘將手中的小物件示給她們看。只見一條紅線上串着一溜煙的米粒,米粒晶瑩剔透,泛着光,像上了釉彩,如同小星星般可人。中間的一顆“小星星”還刻着些字。
眼尖的林康悅立馬發現與衆不同之處,拿起米鏈端詳起來,快嘴道:“上面還刻着人的名字!”
看着精巧的小物件,她們幾個不由心癢癢,忙央求瑤族姑娘幫她們各製作一條刻有自己名字的米鏈。瑤族姑娘靦腆地答應了,一一照做。
輪到晏初曉時,她訕訕地笑道:“姑娘,能不能幫我額外多做一條。我想拿回去送人。”
“哦~”林康悅她們幾個立馬不約而同地拖長音道。夏瑜趁機笑道:“老闆,你就幫她先做吧,我的留在最後沒關係。她那條要用終生念想的。”
林康悅也意味深長道:“哎,如果是相思豆更好,更能寄託念想呢。”
“說什麼呢?!”晏初曉推了她們一把。她的臉因爲姐妹的調侃變得紅撲撲的,宛若三月的桃花。
瑤族姑娘會意,抿着嘴笑着問道:“你的那位叫什麼名字?”
還未等晏初曉答話,常靜搶先一步道:“叫江湛遠。姑娘,乾脆你把他倆的名字刻在一塊,緣定今生,天長地久呢!”
“多嘴!”晏初曉嗔怪道,但眉眼裡卻有着掩抑不住的喜悅。
蘇北見狀將手搭在她的肩上,狡黠地小聲道:“我說晏子,幾天不見江湛遠,是不是想他了?”
晏初曉微笑不語,她安靜地看着瑤族姑娘細緻地刻着他倆的名字,心中多了幾分聖潔,正如常靜所說,那兩個名字像是刻在三生石上般,有點宿命的味道。的確,她有點想江湛遠了,好幾天沒給自己來電話了,此刻他在幹什麼呢?
回去的時候,晏初曉有點感冒,可能在連續幾天陰雨天氣中受了點風寒。坐在回L市的火車上,正當她們幾個興猶未盡地暢談着這次鳳凰之行時,車廂上突然有了嚴肅緊張的氛圍。
只見幾名乘務員帶着一隊醫生護士形色匆匆地走進她們這節包廂,頗有來者不善的意味。
“不會吧?咱們剛剛唸叨晏子生病了,就有一大幫醫生護士來了。”常靜打趣道。
晏初曉甕聲甕氣道:“不是找我的,生一個小病,就有醫生護士前呼後擁的。我要是有這待遇就好了。”
那一隊白衣天使果然不是找她的,他們經過晏初曉座位旁朝後排走去。未過幾分鐘,她們就聽見車廂後傳來尖叫聲,緊接着是一片混亂。還未等她們反應過來,就見一個高大的中年男子猛地推開幾個乘客,跳到過道上,而後奪命狂奔。
這一突發狀況當時在晏初曉眼裡就是一出警察抓小偷。她想也沒想,正義感油然而生,不由自主就路見不平,拔劍相助。
女俠猛地躥起來,操起面前一根長長的甘蔗,朝經過身邊的中年男子就是悶頭一棍。被冷不防襲擊的男人仍不悔改,從地上爬起來繼續企圖逃跑。晏初曉窮追不捨,繼續使出傳說中的“玉女劍法”,拿着甘蔗對着男人左劈右砍。古墓派明快,輕盈的“玉女劍法”愣是被她耍出豪氣萬丈,極具震懾力和殺傷力。中年男子直接傻了眼,被一劍給掄在地上,不敢再多動一下。全場包括她的姐妹都是大眼瞪小眼,表情極其豐富,對這一場面歎爲觀止。
晏初曉還沒回過神來,不忘最後的亮相。她左手拎起跌坐在男人,右手拿起甘蔗往嘴裡送,邊咬着邊朝乘務員和醫護人員走去,不時還得瑟地朝姐妹們拋幾個媚眼。整個精神狀態就是神采飛揚,全無剛上車時病怏怏的氣色。
有點不對勁,帶着口罩的醫護人員忙過來捉住中年男子,好說歹說地勸男人跟他們走一趟,完全不像對待小偷的情景。
疑惑叢生之際,只聽見被扭送走的男人發出殺豬般的聲音:“不要,我不要隔離~”
晏初曉咬甘蔗的動作不由停滯了,下意識問道:“隔離?什麼隔離?”
這時,一位白衣天使開始很好的答疑解惑道:“這位小姐,是這樣的。你幫我們逮住的這位乘客是非典的疑似病例。他啊,從廣東打工回來,早就被廣州市第三人民醫院列爲隔離的對象。不知怎麼的,他就逃了出來,還混上了火車…..”
晏初曉沒聽進去男人巧奔妙逃的來龍去脈,只聞“非典”二字,腿就不由發軟。她清晰地記得剛纔和那男人還有過如同遊絲般的親密接觸,似乎還將鞭笞過他身體的甘蔗吃了一大半….
果然是怕什麼就來什麼,戴眼鏡的白衣天使立馬轉到正題上:“小姐,剛纔謝謝你幫我們抓住病人,否則後果不堪設想。你能不能再幫我們一個忙,配合我們去醫院檢查一下?畢竟剛纔你和病人….”
晏初曉只覺得是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只有服從。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她們那幫姐妹也受她的福澤跟着去醫院做檢查。
“晏子,託你的福,咱們這一趟鳳凰之行還多玩了一個景點—醫院。”林康悅抱怨道。
常靜調侃道:“晏子,這下了你的願吧。瞧,一大幫醫生護士,還有我們,前呼後擁送你去醫院看感冒。”
“那是,姑娘們,起駕!”晏初曉還洋洋自得,口氣有模有樣如同娘娘一般。
體檢結果出來了,晏初曉像是驚聞晴天霹靂。體檢一行人中唯獨她鬼使神差符合“非典”某些症狀,需要留院觀察,進行隔離。
晏初曉忙不迭地辯解道:“醫生,你明察秋毫。我發點微燒,才38度,只不過是點小感冒。上車前就已經是這樣了,根本不關非典什麼事。還有,我姐們可以作證!”說着,她就要去找林康悅幾個。
“別,別,別,用不着了…”一個胖大姐醫生忙攔住她,一板一眼道:“姑娘,你的朋友就算幫你作證也沒用的,關鍵是你的症狀和“非典”的特徵相符,還和火車上抓的那個非典病人有過接觸。我們留下你來是完全依據醫院裡明文規定的。你應該知道這次“非典”情況嚴重,傳染廣泛。爲了防微杜漸,我們寧可錯殺一千,也絕不放過一個!”
連白色恐怖中老汪的經典名言都搬出來了,晏初曉有點懵,急着搜索枯腸尋找更加有力的論據。
可能意識到最後一句話語氣有點重,胖大姐緩和口氣勸解道:“我說姑娘,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你們這些市民就是不瞭解‘非典’,談非典就色變,談隔離就逃。其實隔離,就好比打預防針,沒病可以預防,就算真的是‘非典’,現在醫學發達着呢….”
“你說的倒是輕巧。”晏初曉蚊子哼哼。看來隔離是板上釘釘了,她也不再做無謂的掙扎,哀怨道:“我想和我的姐妹們告個別。這最後一個願望,能滿足我嗎?”
最後,她的好姐妹們跟她告別,是通過電話的。蘇北率先拿起電話道:“喂,晏子嗎?我們其實想來見你面的。可是那幫醫生護士硬是不肯,大道理說了一通,於是我們不敢越隔離帶一步….”
一向心慈手軟的夏瑜這回居然說道:“晏子,我們回學校啦。你好好養病,沒事的。學校那邊我們會幫你請假的,筆記我也幫你抄着,保準不讓你落下功課。姐妹同心,其利斷金!”
晏初曉霎時寒了心,這幫沒良心的,拋棄了自己還冠冕堂皇。她咬牙切齒道:“謝謝你們哈,好姐妹!”
“不用謝!”常靜一把搶過電話,戇頭戇腦道:“嗨,晏子,這回你可讓我開眼了。真沒想到你會這麼深明大義,捨生取義。火車上勇抓非典病人,把自己給搭進去,比電視劇裡演的還精彩!我決定了,以後把你列爲偶像,以你爲榜樣,時時鞭策自己!”
Tom姐也在一旁裝假洋鬼子道:“Well done!We are so proud of you ,yo baby!”
晏初曉壓住邪火道:“你們快走吧,別趕不上二路車!”
“哎呀,我還沒說呢!”美女蛇林康悅趁機拿過電話,獨闢蹊徑,角度獨特,貼心婉轉道:“晏子,你就放心養病吧。在學校裡,我幫你盯着江湛遠….”
看來她還惦記着鋼琴王子,要她盯着,還不如直接把江湛遠喂狼。晏初曉終於爆發,咆哮道:“不許你染指!離他遠點!”
在S市醫院隔離的這段日子裡,晏爸和六大師兄來過電話,談話簡潔明瞭,根本沒把自己被隔離當成一回事。
發小杜雨薇也來電問候幾聲,一開頭居然頗有自己的豪放風格:“晏子,非典來了,給我好好活着,別死了!”
晏初曉哭笑不得:“什麼死不死的?就不能說些吉利點的嘛!”
杜大小姐這回發了善心,沒跟她擡槓,平心靜氣地陪聊了一番。掰着手指算一算,該打電話來的幾乎都打來了,唯獨沒有江湛遠。
晏初曉憋着一肚子的火,按理說,夏瑜她們回到L市,江湛遠這傢伙早就知道自己的處境,可是居然沒個反應。此情此景,她想起古詩詞裡有這麼一句話似乎可以形容自己淒涼的處境: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不理就不理!她忍着一口氣,硬是沒打個電話去探探情況,乾脆苦中作樂,在隔離區幫着醫生護士做點事,權當爲以後當醫生實習來着。
晏初曉整天樂呵的樣子,不僅感染着醫生護士,還感染了廣大“非典”疑似病例患者。病人們交口稱讚,見到她還相逢恨晚感慨道:“我說初曉姑娘,你要是早來了該多好,最起碼隔離區就不悶了!”
她這回明白了,原來自己的自我實現價值充其量就是個消愁解悶的。微笑盈盈的晏初曉腹語道:“我纔不傻呢。我在醫生護士面前好好表現,讓他們看看我強健的體魄,就能提早放我出去了。天救自助者,Oh,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