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其實也是出於唐制,只不過稍微做了一些刪減而已!”逯德山立刻接過話頭,耐心地向吳良謀解釋。
他的口齒遠比劉魁伶俐,讀過的書又多。旁徵博引,很快就將幾個新稱呼的來龍去脈講了個清清楚楚。
原來用護肩標識身份的方法在左軍中推行開後,於最近幾次戰鬥中,都起到了非常好的效果。所以此番擴軍,朱八十一就跟麾下文武商量着,將護肩的標誌更細化了一些,並且參照唐代武職散官的等級,做了針對性的調整。(注1)
最低級武職則爲陪戎副尉。是每夥之中,最低等的武職。黑色護肩,上列一個銅豆子。平素領一份半軍餉,協助夥長統領隊伍,戰時若夥長不幸身亡,則自動接替夥長,指揮本夥繼續隨同大隊人馬共同進退。
至於夥長,則爲陪戎校尉,黑色護肩,上列兩個銅豆子。平素領雙餉,戰時帶領本夥奮勇向前。
夥長之上的副都頭爲仁勇副尉,平素兼一個夥長。依舊爲黑色護肩,上面則列三個銅豆子。若都頭不幸戰沒,則自動接替都頭,指揮本都三個夥。
到了都頭,則正式邁入軍官行列。武職爲仁勇校尉,領三倍軍餉。肩牌爲白色,上有一個銅條。
再往上的副百戶,又稱副連長,武職爲禦侮副尉,軍餉三倍半,肩牌上有兩個銅條。
然後是百戶,也就是現在的連長,禦侮校尉,軍餉爲士兵的四倍。白色護肩,上有三個銅條。
百戶之上,副營長爲宣節副尉。護肩變爲黃色,上面帶有一個紅色月牙。
以此類推,營長爲爲宣節校尉,護肩爲黃,上列兩個月牙。副團長爲翊麾副尉,護肩爲黃,上有三個月牙。團長,也就是原來的千夫長,爲翊麾校尉,沿襲了原本千夫長的紅銅護肩,上面沒有任何標記,所以被劉魁戲稱爲光牌。與此同列還有一軍的各部門參軍,也是紅色護肩,沒任何標記。
副旅長武職爲致果副尉,護肩爲紅色,上有一把金色的短劍。旅長爲致果校尉,紅色護肩,上橫兩把短劍。
旅長之上,則爲副指揮使了,紅色護肩上有三把金色短劍。武職昭武校尉,下面沒有副尉設立。與此同級的還有一軍長史,也是紅色護肩上有三把金色短劍。
至於一軍指揮使,則爲明威將軍,紅色護肩上沒有短劍,只有一個偌大的金星。戰時憑此可以指揮兩個戰兵旅和一個輔兵旅。平素營規模以下隊伍,可以自行調動,無須向任何人彙報。戰時則獨領一軍,攻城略地。所過之處,縣令以下官員可以隨意處置,縣令及其以上,若查實有怠慢軍機之舉,也可以直接撤職捉拿,過後再交有司慢慢處置。
如此一來,千夫長之下,就有了陪戎副尉到翊麾副尉九個等級,層次極爲分明。戰時士兵可以隨時向距離自己最近的,武職最高那個人身邊靠攏。而將士們立功之後升遷,也有了一個清晰具體的階梯,便於論功行賞,鼓舞士氣。
吳良謀也算是個將門之後,稍加琢磨,就將這種假借恢復唐制而推行的新式武職標準,看了個清清楚楚。比起蒙元朝廷現行的軍制,新軍制精細了恐怕五倍都不止。當然,對於各級將士的要求,也提高了五倍不止。一旦推行開來,肯定會令左軍再一次脫胎換骨。當然,整個左軍,與徐州紅巾其他各部之間的距離,恐怕也會越行越遠,直到遠至彼此水火難以同爐的地步。
想到此節,他忍不住又皺了下眉頭,低聲問道:“都督在淮安推行這些,李總管那邊,沒說些什麼嗎?!畢竟咱們現在還屬於李總管麾下,萬一......”
“怪不得都督喜歡你,你小子就是心思細!”劉魁笑着揮了下手,大聲插嘴,“我們當初都沒想到這層,只覺得以後再跟別人交手,將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將的情況,恐怕很難再出現了。誰也沒想過李總管願意不願意。呵呵!”
“不過,你這次擔心多餘了!”笑了笑,他繼續補充,“咱們以前那種護肩分顏色的辦法,李總管早就派人學了去。眼下他那邊,跟咱們以前差不多一樣,紅黃青白,等級分明。所以這回都督寫信跟他說明恢復唐制的事情,他立刻派人回信說,先在左軍做起來。如果左軍這邊行之有效,他再派人過來取經。”
“如此?李總管真乃豪傑也!”吳良謀又是微微一愣,隨即紅着臉感慨。自己還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李總管既然能包容都督以前做的那些事情,就不會在乎軍制上的進一步改動。況且拿下淮安之後,朱都督已經完全可以自立門戶。素有氣度恢弘之稱的李總管,當然跟不會在左軍內部的事情上,去指手畫腳。
想到拿下淮安之後,左軍所面臨的海闊天空局面。他在心中就又偷偷對逯魯曾說一聲佩服。老進士甭看制定個作戰計劃漏洞百出,打仗的時候貪生怕死。但在大局觀方面,卻着實是一等一。若不是他主動給朱都督獻了東下之策,恐怕眼下左軍還在繼續爲如何讓一千多戰兵每天都吃上三頓飽飯而着急呢,哪有本錢像現在,新軍一建就是五支,總兵力瞬間擴大到原來的十倍?!
很顯然,逯德山能被派到新編第五軍當長史,十有七八也是爲了酬謝老進士給左軍獻計之功。不過,又仔細看了幾眼臉上書卷氣未散的逯德山,吳良謀心中突然一凜。光是一個東進之策,恐怕還不足以給祿家帶來這麼大的好處。屠盡城中鹽商的舉動,恐怕背後也有老進士的影子。從徐州到淮安,輕舟順流而下,一天一夜足夠。而鹽商們造反的日子,剛好是城破之後的第三天,足夠老進士派人從徐州送信過來,或者自己親自趕過來。
“我要是李總管,也不會干涉咱們左軍的事情!”劉魁的心思沒有吳良謀這般細膩,兀自揮舞着胳膊,滿臉興奮地解釋,“咱們都督多仗義啊!爲了他,連淮東路大總管的職位都拒絕了。他知道後,還能爲了這點小事兒,故意把咱們都督往外頭推麼?況且咱們左軍強大了,對他也不無好處。這次打下淮安後,都督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府庫裡的繳獲,封存了一半兒,算在了他的名下。”
一半兒繳獲,即便不算從富商家裡抄來的浮財,恐怕也破百萬貫了。也難怪芝麻李對朱都督信任有加!換了他麾下任何將領,哪怕是最爲仗義的毛貴,恐怕都沒有朱都督這分豪氣,百萬兩銀子隨手就送了出去,連眼皮都不眨一下。
能把百萬兩銀子隨手送出去的人,將來成就必定不會囿於淮安一隅!受自家都督的感染,吳良謀心中瞬間也充滿了豪氣,“既然咱們是新編第五軍,那前四軍,都歸到了哪位哥哥名下?!煥吾,德山,你們兩個還知道些什麼,不妨都說與我聽!”
“我就知道你會問!”劉魁劉煥吾拍了下牀沿,得意洋洋地迴應,“聽好了,第一軍,咱們都督自己兼任指揮使,副指揮使劉子云,長史逯魯曾,就是老進士。第二軍,指揮使胡大海,副指揮使老伊萬,長史餘常林。第三軍,指揮使徐達,副指揮使王弼,就是王大胖子。長史李子魚,就是原來那個擲彈兵副千戶李子魚。第四軍,指揮使吳永淳......?”
“吳永淳......?”吳良謀覺得這個名字很陌生,皺着眉頭打斷。
“就是吳二十二,人家現在當了指揮使,所以改名了。還請祿老夫子取了字,叫什麼吳熙宇!”劉魁笑了笑,搖着頭回答,“他的副指揮使是陳德,長史沒找到合適的人,暫且只能空着。!第五軍就是咱們,你是指揮使,耿再成回來後,當你的副指揮使。小祿子當你的狗頭軍師。下面,戰兵旅長都是指揮使自己兼職。輔兵旅長由副指揮使兼職。再往下,就是幾個千夫長,現在得叫團長了。我一個,阿斯蘭一個,還有一個是徐一。輔兵那邊則是裴七十二,周定、儲光。”
“哦!”吳良謀聽到各新軍主將的人選,都是平素自己非常佩服的人,忍不住輕輕點頭。然而說到自家第五軍的事情,卻發現幾個戰兵、輔兵的千夫長裡邊,熟悉的名字只有劉魁一個。便愣了愣,忍不住低聲問道:“韓老六、馮五,還有孫三他們幾個呢,怎麼都督沒賞他們的功?”
“唉!他們幾個,都是沒福氣的!”劉魁的臉色瞬間黯淡了下去,嘆息着迴應,“那幾個沒福氣的傢伙。馮五在奪門時背上中了一矛,當場就沒了。孫三本來好好的,就受了點兒輕傷。可破城第七天突然就發起了熱來,然後眼瞅着就斷了氣。大夫說是七日風,神仙也救不得。韓老六本來也要歸位的,虧得咱們都督請了色目郎中,許下若干好處。又派工匠連夜弄出兩個蒸酒的傢什,用烈酒給他洗傷口。最後命是保住了,卻被郎中砍掉了一條腿,殘了!”(注2)
“啊——!”吳良謀身體往側面一歪,軟軟躺了下去。先前因爲獨領一軍的喜悅,轉眼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那麼多熟悉的夥伴,最後只剩下了自己的劉魁兩個。而鑽陰溝的主意卻是自己出的,自己曾經殷切地希望能帶着他們一道博個封妻廕子!
正失落間,劉魁卻突然又高興起來,大聲補充道:“不過韓老六也算因禍得福。都督見他沒了一條腿,就答應等他傷好後,讓他做淮安城鹽政大使。專門負責掌管各地的竈頭、竈戶和對外輸送官鹽。那可是個肥得流油的好缺兒,他即便做個大清官,每年恐怕也能落到手裡三、四萬兩銀子!,”
注1:唐代武散職,類似於現代軍銜制度,並且遠比文中所述複雜。唐初從軍,也是一件非常榮耀的事情。所以纔有“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的感慨。包括房玄齡、杜如晦和魏徵,從嚴格意義上,都不能完全算作的書生。到了宋代,從軍成了下賤事,武職就徹底不值錢了。到蒙元時代,則粗獷到了按人頭計數的地步。
注2:七日風,即破傷風。潛伏期一般爲七天左右,所以古代稱之爲七日風。古代基本是無藥可救,死活全憑傷者體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