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他們在後面吃屁!”“哈哈,讓他們拼命追,累死他們!”黃老歪、蘇先生等人興高采烈,揮舞着胳膊附和。
陳基和葉德新等新來的幕僚們也覺得自家都督說得霸氣,只不過大夥都是讀人,無論什麼時候形象還是要顧忌一些的。只是互相看了看,微笑着點頭。
“古人講究耕戰立國,咱們淮泗這一帶,種地肯定不成。即便所有人都去種莊稼,打下來的糧食也未必夠吃。所以咱們只能想其他辦法。從鹽和武器上打主意。這兩樣,就是咱們的莊稼。並且是旱澇保收,不怎麼受老天爺影響的鐵桿莊稼!”趁大夥的興致都被調動了起來,朱八十一趕緊灌輸自己的發展理念。
作爲一個二十一世紀工科宅與十四世紀苦力宅的混合體,政治遠見他未必有多少。但同樣也沒有三年橫掃兩淮,五年席捲天下的那種雄心。他堅定地認爲,飯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
這種思維,實際上來自於二十一世紀的戰略遊戲。種地、挖金子、造兵,最後再以優勢的兵力和先進的武器去碾壓敵人。
而淮安城所處的地理位置,讓他沒辦法在一上手時就安安心心地種地、挖金子。所以他就必須想辦法給自己爭取一個安全的發展環境。如此,周圍的各路紅巾軍勢力,就成了穩妥的盟友人選。
只要他們不來偷,朱八十一願意將自己已經開發成熟的武器,防具,源源不斷地賣給他們,讓他們也一道發展壯大。朱八十一甚至有意地在壯大盟友們的實力,以求衆人能吸引走蒙元朝廷更多的目光,讓朝廷的注意力不要過早地落到淮安這邊來。
就像一個月前的沙河戰役,劉福通和也先帖木兒對峙了那麼久,雙方都已經疲憊不堪。即便吳二十二和陳德兩個不攜帶那麼多火炮過去,有了他們兩個和芝麻李、趙君用所部的生力軍加入,,劉福通照樣能把也先帖木兒車翻在地,只是最後的戰果,未必會像現在這邊輝煌而已。(注1)
而有了火炮助陣之後,劉福通一舉攻克的汴梁。又與芝麻李、趙君用、布王三等人聯手橫掃了黃河沿岸的大部分地區,將洛陽、汴梁、睢陽、徐州徹底連成了一整片。這是聲勢,可就足以震動天下了。與其相比較,如今只佔據了淮安、泗州以及淮河以東,黃河以南一小片沼澤區的朱八十一,就是米粒與珍珠,螞蟻和恐龍。蒙元那邊的當政者即便再睿智,再有遠見,也不會將淮安新軍當作重點消滅對象。
“都督是一軍之主,您說怎麼幹,咱們就怎麼幹!”聽了朱八十一的話,黃老歪當然是毫不猶豫地表示支持。
他現在不光管着淮安新軍的武器、防具製造,連整個淮泗體系的手工業,造船業,也一肩擔了起來。在淮安城裡,算得上是個跺跺腳,地面亂晃的重量級人物。所以非常滿意現在的地位,一切都願意聽從朱八十一的安排。
“今天都督的話,大夥都牢牢記在心裡就行了,誰也不準往外說!”蘇先生則頓了頓金柺杖,鄭重強調。這輩子最大夢想是個縣丞的他,如今穩居都督府長史的位置,心中非常清楚自己的富貴來源於哪裡,也非常清楚如何才能永遠地保證自己的特殊地位,所以在大方向上,絕對緊跟朱八十一腳步,輕易不肯跟前者別苗頭。
“厚積而薄發!自古成霸業者無不如此!”陳基和葉德新等新來的幕僚們,更說不出什麼反對意見。一個個只會頻頻點頭,“昔日漢高祖避居關中,不與霸王爭一時之短長......”
“別掉書包,反正我覺得吧,讓劉福通他們打頭陣,咱們後邊悶聲大發財最好!”第二軍副指揮使伊萬諾夫最愁別人引經據典地說話,不待陳基等人發揮完,就跳出來,大聲打斷。
他這句話,基本上代表了武將們的整體意思。先讓別人拼命,自己在後邊養精蓄銳。只是徐達、胡大海這些人都都比較沉穩,心裡想了,也不會把話擺到明處。只有他,嚷嚷完了還帶着幾分洋洋得意,扭過頭,笑呵呵地向逯魯曾諮詢,“老進士,你說我這話對不對。等劉福通把元軍耗疲了,咱們再衝上去轟幾炮。哈哈,又是一個沙河大捷!”
“就你聰明!” 老進士逯魯曾瞪了他一眼,無奈地表態,“都督見識深遠,逯某望塵莫及。然而都督此策若是施行,必然會使得各路紅巾軍中弱者愈弱,強者愈強,從長遠看,與我淮安未必有利!”
“是啊,都督三思!據屬下所知,那劉福通劉大帥,可不是個有胸懷的人!”正在議事廳裡忙碌的於常林走上前,躬身附和。
雖然是蘇先生屬於一個派系,但這件事情上,他卻必須支持逯魯曾。因爲逯魯曾看事情的眼光,的確比蘇先生仔細得多。
眼下天下紅巾,規模比淮安這邊還大,或者跟淮安大致相同的,全加起來有十幾路。其中實力最強,名聲最響亮的,就是劉福通爲首的潁州紅巾。除了自己自立爲帝的徐壽輝之外,其他如宿州芝麻李、洛陽布王三、襄陽孟海馬、濠州郭子興等,名義上,都是劉福通的下屬,要受他這個自封的天下紅巾大元帥節制。
然而名義只是個名義,眼下紅巾軍實際上爲一個組織鬆散的造反者聯盟。如果大夥不肯奉劉福通的命令,後者也拿大夥沒什麼太多辦法。所以朱八十一纔可能在淮安自行其是,哪怕弄出很多前所未有的新政令來,當地的士紳百姓也只能遵照執行,想告狀都沒地方能接狀紙。
但這種組織鬆散的聯盟狀態,卻也不是永遠一成不變。它能繼續存在的前提有兩個,第一,來自外界的軍事威脅始終持續不斷,第二,劉福通的實力沒膨脹到一定地步,還不能肆無忌憚的吞併其他人。無論其中哪一個條件被打破,目前的淮安軍的好日子,就會立刻蕩然無存。
沙河一戰,蒙元朝廷損失慘重,不經過兩三個月時間喘息,肯定沒有力氣再度揮師南下。而汴梁一戰,又使得劉福通的個人威望和所掌控的實力,飛躍了不止一個臺階,把其他同盟者遠遠甩在了後面。
所以,如果朱八十一在這種時刻,敞開量出售火炮給劉福通,卻同時因爲竊密等緣由,故意消減其他各路紅巾勢力的火炮供應,就會促使平衡加速被打破。可以預見,用不了太久,河南江北行省紅巾軍勢力範圍內,就會出現劉福通一家獨大的局面。屆時,大魚吃小魚的事情,就自然而然地發生了。
“你們的意思我明白!”畢竟已經當了十多個月的左軍都督了,朱八十一早就不是當初那個政治菜鳥。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了大夥在擔心什麼。想了想,繼續補充道,“那就再加一條,本都督這裡賣給友軍的火炮,是專門用來對付韃子的。如果有誰拿來對付自己人,無論他是誰,官多大。只要被本都督得知,就列入武器禁運名單。從此,再也甭想從淮安買到任何武器!”
“這,都督,這.....”登時,包括老進士逯魯曾在內,議事廳中所有人都把嘴巴張到了地面兒上
武器禁運!都督這又是從哪找來的新名詞?!別人家那裡大魚吃小魚,非得用火炮麼?只要彼此之間實力差距大到了一定程度,可能一頓鴻門宴,幾百個個兵,就把問題解決了,哪還用得着火炮對轟?!
不過對朱八十一嘴裡總是冒新名詞的事情,大夥倒早就有了一定程度的免疫力了。因此震驚了一會之後,便放棄了對這個名詞的刨根究底。而是再度小心翼翼地提醒,“上個月劉福通將杜尊道的兵權奪了.....”
“只要他們不動李總管和趙長史,咱們這邊就當沒看見吧!”朱八十一想了想,無可奈何地搖頭。
勢力一膨脹,內部政令統一,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如果把他擺在劉福通的位置上,恐怕也不會準杜尊道跟自己分享權力。
“上次都督封還了劉福通的手諭....”
“他不很快就加封了李總管做整個河南江北行省的平章政事了麼?”朱八十一又笑了笑,低聲迴應。“咱們管不了那麼遠。劉福通必須保持強大,他強大了,才能頂住蒙元。而只要李總管、趙長史和咱們三家能抱成團。劉福通心胸再狹窄,想動其中一家,也得想想另外兩家的態度。至於封還手諭這種小事兒,今後少不得還要發生很多次。劉福通不會計較,我更不會放在心上。”
上次劉福通試圖用分封的辦法瓦解徐州紅巾,在他和趙君用兩人不謀而合的反對下,最後以認輸告終。隨即,芝麻李的任命,就成了河南江北平章政事,地位僅在劉福通本人之下。趙君用仍爲歸德大總管,朱八十一則又多升了伴格,成爲淮東大總管。二人仍歸芝麻李統屬,徐州軍的體系,也依舊保持着相對完整。
只要徐州軍的體系沒被打破,劉福通想要打淮安的主意,就同時面對芝麻李、趙君用和朱八十一三人的怒火。這個代價,他很難承受得起。所以在紅巾軍內部,芝麻李和趙君用,又成了第二道擋在淮安前面的城牆,不但遮擋着蒙元的進攻,同時還能抗住來自內部的傾軋。
兩道看不見的牆,躲在裡邊繼續挖金子、種地、造兵!朱八十一搓搓手,滿臉得意。
注1:正史上,沙河戰役是劉福通獨力完成的。雙方隔着河對峙了一個多月,然後也先帖木兒那邊稀裡糊塗地發生了營嘯。然後蒙元三十萬大軍一鬨而散,所有糧草輜重全落在了劉福通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