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襄陽城中傳來的尋人令和宵禁令很快就遞到了荊州諸城,離襄陽最近的渝楊城第一個接到了這兩份令件,開始從進出城內外的人羣裡尋找焦楠衣。
若是未有防備,焦楠衣直往渝楊城就會被守城官發現。
但是,焦楠衣和唐花雪早有防備,他們同時想到了會有尋人令發出,早作手段。沈龍淵的招式勢大力沉,長槍路數也多是一力降十會,但是倒是出人意料,會些跑江湖的左道,譬如易容術。
沈龍淵的易容術很高超,三張人面皮,頃刻間便是三幅不知姓名的生面孔。雖然三人還沒有到渝楊城,但是早做準備,小心翼翼總是好的。
如果說尋人令是爲了找到焦楠衣的話,那麼宵禁令就是爲了尋找到一切可疑人員,其中便包括殺了青牛居士的幕後黑手和唐沈二人。
唐花雪三人一路南下,易容而行,也未曾去走官道,多是走些崎嶇小路,常常穿過山林,過澗溪,長河。此時時節正在三月春,並不過於炎熱,焦楠衣雖然沒有走過這等長路,但在唐花雪的幫扶下也沒有什麼困難之處。
三人所行之處,偶爾會遇到豺狼虎豹之類的野獸,但是也大多會被唐花雪身上駭人的氣勢所嚇跑。唐花雪和沈龍淵身上都有不少乾糧,焦楠衣也不是嬌生慣養的人,吃食方面並不講究,期間他們在山間遇上一家獵戶,從獵戶那裡討了些肉乾食糧淨水,一路上是吃喝不愁。
一開始焦楠衣感到十分疲累,但是當她開始用內力調節自身的氣血之後,她發現疲累感被大幅度減弱了,自己甚至有些愛上這樣的感覺了,連她自身內力的涌動都變得靈動起來,一時間她就想起了暮雲老人之前所說的“行萬里路,得之必多”的大道理來。想到這兒,又不免想起自己爲了逃婚,要遠離歡喜之人,故土之地,一絲悵然便涌上了心頭。
每每這時,唐花雪便會拍拍焦楠衣的肩膀,也不知道是何道理。但是不得不說,當那溫潤的手撫上焦楠衣的肩膀上時,她能感受到一股明顯的安心感,讓她整個人都暖了起來。
襄陽城位於大江之南,獨立於此,渝楊城雖是離之最近的城,但仍然有段長距,而渝楊城外也多有村莊,山居林立,皆是靠山吃水過活的人。
三人的腳程不慢,只是一日半便離渝楊城不遠了。到戌時之時,天色漸晚,三人在山林之間尋覓歇息處,找到了一座村莊,潛藏在深林之處。
三人進入了村莊,沈龍淵一馬當先,走在最前面,這一路上他都是這樣,看上去他對焦楠衣的存在還有些不認同,而焦楠衣就走在唐花雪的身旁,跟着他。
一進村子,三人就發現了氣氛有些詭異,村莊裡幾乎沒什麼燈火,漆黑一片,迅疾的風挨家挨戶地叩着窗,發出詭異的聲響,村中的旗被吹地飛揚起來,懸在半空之中,猶如漆黑的惡鬼一樣。四周似乎傳來若隱若現的慘叫聲和啼哭聲,聽不真切。
“唐公子,這村子難道荒廢了嗎?”焦楠衣緊跟着唐花雪,她雖然從小習武,但是陰風陣陣,對於這樣的場景稍有些畏懼,爲了打破可怖的寂靜,她對着唐花雪輕聲問道。
“這些屋舍沒有荒廢的痕跡,小心些。”唐花雪有意快走了兩步,整個身子微微擋在了焦楠衣身前,他的聲音還是冷冷淡淡,沒有什麼感情波動,但是明顯有些緊繃,顯然是在注意四周的環境。
相較於唐花雪的謹慎,沈龍淵就比較“放肆”了,他來到一間有燈火的屋子前,聽到屋子裡有些動靜,直接上前敲了敲門,高喊道:“有人嗎,這裡有行客想借宿一晚!”
沈龍淵的聲音十分洪亮,像是刺破漆黑的白光。
聽到了沈龍淵的高喊,屋子裡瞬間安靜了起來,沒有絲毫的聲響傳出來,只剩下門外風在呼嘯着。
“什麼嘛,不願意就不願意,怎麼還裝死呢!”沈龍淵有些沒好氣,他轉過頭來,對着唐花雪和焦楠衣攤了攤手,說道。
唐花雪剛想說話,就在這時,他感受到了一股十分強烈的氣息從那屋舍之中衝向沈龍淵。同時,沈龍淵也感受到了,不過那股氣息十分迅速,又是突然襲擊,讓三人都有些猝不及防。
沈龍淵勉強轉身回來,就被連人帶門都轟了出去,那屋中伸出一根鑌鐵棍,將那門板轟的粉碎,而沈龍淵整個人被衝了出去,砸在一邊的牆裡,激出無數煙塵。
在沈龍淵被攻擊的一瞬間,唐花雪拔出了“月洪”,他右手抽刀,一刀砍向那握着鑌鐵棍的襲擊者,但是“月洪”並沒有砍到那襲擊者,而是被一柄劍擋住了,劍氣四散,威風凜凜。
唐花雪一刀未成,左手連忙牽住焦楠衣的纖纖玉手,整個人帶着她向後跳去,與那屋舍保持了一個安全距離。唐花雪左手緊緊地牽着焦楠衣,右手死死地握着“月洪”,刀尖正對那屋舍門中的兩人。
焦楠衣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了一跳,隨即又因爲手被唐花雪所牽,腦中空白一瞬,但是身爲武人,她的理智很快又重新回來,她暗自運轉着內力,隨時準備出手。
焦楠衣沒有抗拒唐花雪的行爲,而是讓他握着自己的手,她知道,這樣,唐花雪纔會放心。
焦楠衣看了一眼沈龍淵被打飛而去的地方,有些擔心,不過唐花雪全然沒有去看,看上去對沈龍淵很是放心。
唐花雪緊緊握着焦楠衣的手,雙手相連,他感受到了焦楠衣體內深不可測的內力,也是暗暗心驚,不過,很快他就摒除了雜念,死死地盯着前方。
此時唐花雪的態度很明確,只要焦楠衣與他同行,那麼自己就要保護她不受任何傷害,這便是四師父所說的“與我同行者,我爲往矣”。
飛電瞬間涌上了“月洪”的刀身,張牙舞爪。
門後面的人顯出了身形,一胖一瘦。握着鑌鐵棍的是個胖子,看上去幾乎要有八尺高,如同一個巨人一般。使劍的人相對來說就矮了許多,而且他的身形消瘦,雖然有衣物遮體,但仍然能感受到此人的骨瘦嶙峋。
這兩人穿着一樣的黑色衣服,面色兇惡,顯然不是什麼善人。
“瘦死鬼,我剛說不夠盡興,就來了幾隻肥鴨,看來老天還是眷顧我們的。”那胖子看着唐花雪和焦楠衣,哈哈笑道。
他那貪婪的眼神在焦楠衣身上不斷遊走着,似乎要揭開她的假面,吸食她的骨髓,把她扒個精光。焦楠衣有些受不了這樣的目光,向後退了一步,唐花雪注意到了胖子眼神中的貪婪,整個人嚴嚴實實地擋在了焦楠衣身前。
“胖子,別招惹是非,下手幹淨點,以免節外生枝。”瘦死鬼冷漠地看着唐花雪和焦楠衣,就好像是在看兩具屍體一樣。
唐花雪有些驚異,剛剛和那瘦子對了一刀,很明顯,那充盈非常的勁力表示出了這瘦死鬼是個宗師境的高手,而那胖子的一棍也是足以稱奇,一個照面,唐花雪就明白了眼前這兩個人皆是小宗師。
現在這年頭,小宗師都習慣出來做惡事了嗎?唐花雪牽着手,握着刀,心想。
“二位是什麼人?”唐花雪冷冷地問道,白色飛電從“月洪”的刀刃之上一直爬滿了他的身軀之上,密密麻麻。
“要你命的人!”那胖子先動,整個人躍起,隨後凌空而下,鑌鐵棍當頭擊來,撼天動地,“去閻王那兒記得報爺爺的名號——五毒谷,毒巨人!”
鑌鐵棍悍然砸下,唐花雪眼神一凜,右手握着“月洪”上挑,試圖直接擋住這一棍,但是那毒巨人力量非凡,唐花雪單手禦敵,差了分氣力,刀都差點脫開手,他手腕一轉,“月洪”撩出半邊銀月,擦出一道圓環,隔開了這一棍,巨力襲來,唐花雪藉着這如同江浪般的氣向後退去,爲了護住焦楠衣,他左手一引,將焦楠衣擁入他半邊懷中。
落地便撒開了懷,然後又是緊緊地牽着焦楠衣的手。
唐花雪晃了晃右臂,剛剛那一棍力量確實有些大,震得他的手臂有些發麻。
“不過是個甲等小子,竟然單手就能接下我這一棍,看來你有資格被我殺啊!你死後,你身旁的小妮子我會替你好好親熱的。”毒巨人一臉兇相,不怒反喜,笑哈哈地說道。
焦楠衣也注意到唐花雪晃動了右臂,她意識到牽着自己的手,唐花雪根本施展不開,但是她心裡也清楚,唐花雪是怕她有失。焦楠衣吸了一口氣,湊着唐花雪耳邊,輕聲地說道:“唐公子,我沒事的,你放開我的手吧。”
唐花雪看了一眼焦楠衣,點了點頭,放開了左手,雙手並握“月洪”,刀尖正對那一胖一瘦兩人。不再牽着焦楠衣的手之後,飛電開始肆無忌憚,不僅僅只是侷限於唐花雪的身上和刀上,而是將周圍全部佔據了。
焦楠衣稍稍後退,免得被捲入那廣大的白色飛電之中。她又吸了一口氣,內力在體內遊江入海,驅入七經八脈,暗暗雙手各自捻了一團氣雲,遙遙看着。
“你們是五毒谷的人?”唐花雪側了側頭,盯着毒巨人,冷冷地問道。
那瘦子看了一眼唐花雪,不帶絲毫感情地說道:“五毒谷,毒劍骨。”
血色的海又開始沖刷唐花雪的回憶,讓他的腦海有些嗡響。唐花雪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起來,看上去有點喘不上氣來。
“怎麼了?聽到五魔宗的名號害怕了?”毒巨人嘴角一撇,挑釁地問道。
唐花雪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只是喘的更加急促了,就好像他在平復情緒一樣。焦楠衣將這一幕看在了眼裡,暗暗思忖着,這五魔宗或許和唐花雪有很大的關係。
天下九州,有五個名聲最響的魔宗。位於秦國的血月神教和妄情谷,位於趙國的活死人村,位於吳國的玄石閣,以及在楚國境內的五毒谷。
“算了,跟你說這個幹嘛,死吧,小子!”毒巨人又衝了過來,掄起鑌鐵棍,就往唐花雪的腦上砸去。但是這一棍甚至都沒能來到唐花雪的跟前,它被一杆玄紫色的長槍阻斷了,是沈龍淵。
沈龍淵的嘴角處有些血跡,他雙眼怒目圓睜,“天冥紫魘”先擲了過來,擊退毒巨人,他身形一閃,雙手握住長槍,凌空而止,一聲斷喝,猶如獅子咆哮,金剛怒斥。
“腌臢潑才竟敢偷襲老子!”
沈龍淵雙手並握長槍,從天而下,如同天魔降世,他這一槍十分地重,紫色的氣擴散開來,如同幽冥地府的萬千鬼兵一樣,狠狠地刺向毒巨人。
毒巨人吃了一驚,鑌鐵棍橫舉一架,試圖擋住這一槍,但是沈龍淵的力氣比他想象的要大,甚至比他自己還要大,一時間被一槍刺出了個破綻,沈龍淵瞬身下來,長槍猶如活了過來,似一條蛟龍,橫尾一掃,直接將毒巨人掃了出去。
沈龍淵可不會等毒巨人爬起來,毒巨人被打飛的一瞬間,他就雙手擎槍也衝了上去。
幾乎是同時,唐花雪握着“月洪”也衝向了毒劍骨,他的速度要比沈龍淵更加快,就如同一道閃電一般。毒劍骨有些措手不及,但畢竟是一位小宗師,反應十分迅速,瞬間抽劍來擋,兩人鬥了好幾回合,竟是誰也沒有佔到便宜。
毒劍骨的劍法十分精妙,走的是妖邪詭譎的路子,要比之前在青牛山上那兩位小宗師強上許多,但即使是這樣,唐花雪也沒有怯戰,反而是越戰越勇。
兩人一刀一劍相擊的速度越來越快,在速度方面,是唐花雪的優勢,但毒劍骨就沒有這麼精通了,漸漸地有些跟不上“月洪”的刀速,但他的經驗十足,佯出一劍,騙過了唐花雪一刀,整個人向後翻滾而去,離開了唐花雪的刀光範圍,如若不這樣,就算他是小宗師,被帶進了唐花雪的節奏裡,也要吃大虧。
到這個地步,毒劍骨也意識到了唐花雪和沈龍淵二人根本不是什麼尋常的甲等武人,這樣的水平,不認真對待的話,死在他們的手上也不是什麼天方夜譚。
而且,毒劍骨也察覺到,在聽到了五魔宗這三個字之後,唐花雪的氣勢全然不同了。
“你和五毒谷有仇?”毒劍骨皺着眉頭問道。
“我可不是害怕,你們這些惡人,我是興奮!”唐花雪答非所問,他仰起頭來,眼睛中爆發出紅色的光芒,冷冷一笑,與之前判若兩人,說道。
唐花雪的氣息變得可怕起來,讓不遠處的焦楠衣感到了一絲心驚。很顯然,唐花雪和五魔宗一定有什麼不爲人知的關係,她有些擔心這樣的唐花雪,雖然他們只不過是剛剛認識,沒有任何道理,但她的心頭揪了一下。
焦楠衣愣愣地看着似乎是癲狂了的唐花雪的背影,她抿了抿嘴,又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她從來沒有這樣的感覺,但一切就好像恰到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