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永忠惱羞成怒,縱容士兵劫掠。此時,桂林城防空虛,焦璉、趙印選的軍隊尚未抵桂。郝軍亂兵進入桂林城,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永曆帝駐留桂林期間,取學署爲行宮。太常卿黃太玄入行宮早朝,見宮內亂民劫掠,才知道永曆帝已經不辭而別。他驅散亂民,整肅衣冠,端坐於行宮門口,試圖維持朝廷體面。
郝永忠亂兵入城,料想行官內多寶貝,直奔行宮,爲黃太玄所阻。兵情洶洶,持械欲闖行宮。黃太玄痛吳流涕,大罵不止。亂兵怒,竟錘殺黃太玄,進入行宮,卻撲了個空。
郝軍多次駐留桂林,瞿式耜皆不納。這次,郝軍乘亂入城,如同餓狗撲食,首先撲向各個衙門、富戶、府庫。
瞿式耜擔任桂林留守已逾兩載,想必府中收藏甚豐。一夥亂兵衝向留守府,卻見守門兵士披甲執械,戒備森嚴,悻悻而去。
事已急,城內亂兵四處流竄,火光四起。瞿共美不經請示,帶兵詣見何騰蛟,求得何騰蛟的令箭。
何騰蛟督師湖廣、廣西、貴州、四川,是南明事實上的前敵統帥,掌握著最高實權。他以招撫郝永忠爲能,此時卻無力節制郝軍亂兵,躲在衙內無計可施。
瞿共美得到令箭,立即返回留守府,對瞿式耜說道:“閣老,事急矣,亂兵已經衝撞府門,爲標兵所阻。標兵人少,亂兵人多,不久之後必能破府。吾已得到督師令箭,請立即出城。”
瞿式耜六神無主,喃說道:“我……我爲留守,不可擅離桂林。否則,人心失散矣……”
瞿共美急道:“閣老,亂兵入城,秩序已經大亂,事不可爲矣。請立即出城,南就平樂,依焦璉軍,定戰守大計。”
身爲桂林留守,瞿式耜無論如何也不會離桂林,就平樂。
瞿共美又說:“夫人身體不好,不便留在城內,請先送至城外。”
各處城門盡皆失守,被郝軍亂兵佔領。亂軍紀律崩壞,第一次進入桂林大城,眼花繚亂,興奮異常,爭相搶劫。他們連皇帝行宮都敢搶,更何況於留守府?
於是,瞿式耜派瞿共美督率標兵,護送家眷出府。他自己獨坐於留守府,束手無策,面如枯蒿,心如死灰,悲觀、失望、自責、無奈,甚至萌生了自殺殉國的念頭。
桂林城外,鑾駕行動緩慢,午時才進至慄木嶺,出桂林城南二十里。
營眷百官多步行,已經走得疲累。永曆帝一大早就起牀,此時亦飢渴難奈,下令停陛休息。
標營亦停軍,官兵下馬吃乾糧。斥侯如臨大敵,來回傳遞情報,儼然已是戰時。
丹初從斥侯處得知,郝軍已經佔領桂林,據守各處城門,禁止人員進出。城內音信斷絕,鐘樓已經起火,各處濃煙四起。
清軍還遠在靈川,一時半會兒來不了桂林。郝永忠能統率數萬兵馬,也是個聰明人,還不至於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取瞿式耜的性命。
局勢的關鍵不在鑾駕,仍在桂林。爲今之計,是要儘快返回桂林。當然,走之前,以他今日護駕之功,還當加官晉爵才行。
官爵意味著名位,名位則意味著權力。華夏以官爵定尊卑,官爵高,說話自然硬氣。戰時,武將各率兵馬並肩作戰,誰的官爵高,誰的話語權就高,誰就有機會節制其他武將。
若是封個伯爵,也不是不可能。侯性、陳登禹都無尺寸戰功,卻因護駕有力,賄賂有方,得封爲侯爵、伯爵。
丹初資歷還淺,但也頗有戰功,與馬太后、瞿式耜、焦璉都攀上了關係。然而,封爵有三道硬槓槓,丹初尚難滿足:
第一,要有絕大的戰功,不封爵不能顯示朝廷用人公道,譬如焦璉、趙印選。第二,要有絕大的實力,不封爵不足以籠絡,譬如李赤心、高一功。第三,要有絕大的賄賂,譬如侯性,據說他花了兩萬兩白銀賄賂內廷。
退而求其次,可以弄個將軍噹噹。明朝將軍不值錢,譬如錦衣衛中,就編有大漢將軍一千五百零七人。
將軍自然也分貴賤,最尊貴者當屬徵虜大將軍。以岑丹初的資歷,不可能獲此名號,但當個徵虜將軍、蕩虜將軍、靖虜將軍、破虜將軍什麼的,還是有可能的。
這時候,文安侯、錦衣衛都指揮使馬吉翔來訪,奉帝令賜丹初酒食。明朝規矩,皇帝賜大臣酒食,大臣必須當著中使的面吃掉。
這年頭禮樂崩壞,凡事無需講究。 丹初邀請馬吉翔一起吃酒,馬吉翔正想結交武將,略作推辭,便與丹初對飲起來。
權閹王坤被逐,龐天壽繼任司禮太監。龐天壽不識字,爲人粗疏,連批朱都困難。內廷之權,漸漸落到馬吉翔手中。
年前,永曆帝流徒上千裡,馬吉翔不避風雨,下水牽挽御舟,取得永曆帝的信任,“入內閣,掌絲綸房事,專可票擬”,權勢蓋過首輔嚴起恆。永曆帝對他言聽計從,時人稱他爲“馬皇帝”。
“琢如忠勇可嘉,”馬吉翔呡了一口酒,繼續說道:“去年九月,你統軍救駕於古泥關,保護鑾駕到達桂林。這次,你又帶兵救駕,保住天家體面,使郝永忠奸計無從得逞。
“皇上有意巡幸南寧,你應當一如繼往,盡心護駕。等鑾駕安全抵達南寧,皇上必有重賞,封爵拜將不在話下。”
馬吉翔是錦衣衛都指揮使,岑丹初是指揮使,名義上還是馬吉翔的下級。有此緣故,馬吉翔乾脆稱呼丹初的表字,以示親近。
他與永曆帝關係密切,此番過來試探,或許就是出於永曆帝的授意。
丹初略一沉吟,決定向馬吉翔坦白,說道:“爵帥,你是我上司,我不妨直說了。桂林告警,情勢危急。大明僅剩廣西一隅之地。
“桂林在,則南寧在,南寧在,則鑾駕安全。否則,若桂林有失,則廣西不保,廣西不保,則大局糜爛,全盤皆輸矣。
“這一次,恕我不能護陛南寧。我將率軍死守桂林,聽從留守號令,與桂林共存亡。此種苦心,還請緹帥明鑑,亦請爵帥轉告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