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寒冬,就算近幾日還不算寒冷,可這寒風也着實刺骨。
原本空曠的西城郊外,今夜卻變得擁擠起來。兩撥人馬面對而立,一隊在退,一隊人則在緊跟。
喬凝心單手那劍,劍尖一直未曾從弦月的肩膀上移開過,冷風吹起她額前的列海,光滑飽滿的額頭上早有一層薄汗,冷風吹過,她不由得打了個冷顫,趕緊理了理劉海,順勢將額頭上的汗擦掉。
兩撥人馬就這樣對峙了近半個時辰,從人數上看,喬凝心這邊明顯少了許多,可段峭也並未輕舉妄動,因爲他的兒子還在別人手裡。
喬凝心等人後退的速度如極慢,因爲段峭的人一直不曾離開,一方堅持要立刻放人,一方卻死活不肯,幾經折騰,就成了現在這個局面。
弦月肩上的傷口已經不在流血,整個左肩已經染滿血跡,臉色也因失血而變得有些蒼白。苒汐君默默地跟在段峭身後,低頭垂淚,卻不曾發一言。
瞪了瞪對面的段峭,喬凝心忍不住暗罵幾句,擡手抓住弦月,借力從馬背上躍起,輕鬆的落在了弦月的身後。“你腦子有病啊,不知道自己止血啊!”看着那慘不忍睹的傷口,她都有些過意不去,好在她拿準了力道和位置,不然弦月這手非廢不可。
罵罵咧咧的倒持着,她竟將羅裙的裙襬給撕了下來,三兩下就將弦月的傷口綁好,手法熟練至極。
此舉,讓場中好些人都安了心,段峭終是深吸一口氣,緩緩說到,“你還是不肯答應朕的條件?”
“這不是廢話嗎?你都在這裡囉嗦了半個時辰了,再這樣耽擱下去對大家都沒有好處。”擡起頭看着段峭,她再次將劍架在了弦月的脖子上,“你tmd,到底走不走?姑奶奶我又要刺人,又要給人包紮,這算怎麼回事兒啊!”
折騰這麼久,她早就煩了,可段峭死都不肯妥協,她從不能帶着他離開吧,如今這陣仗,別說離開南楚,恐怕連京城都出不去。
他雖說不明白那tmd是什麼意思,但也知道那肯定不是好話。礙於那麼多內廷侍衛在場,他也不好發作,只得冷冷一笑,“朕也不想與你在此浪費時間,你就答應朕的條件吧!”他已經將女兒給暫且放棄了,總不能把多年失散的兒子再給弄丟了。
說了那麼久,雙方一直在這個問題上僵持不下,如今喬凝心都有些動搖了,再這樣耽擱下去,等天亮以後,他們想走也不可能了。“我不想爲難皇上,只要我們安全離開,定會將他二人送回來。”
“以你剛纔的表現,朕能相信你嗎?”這樣隨隨便便就將他兒子給刺了個大窟窿,這女人真是膽大包天。
“剛纔不過是迫不得已,不這樣,皇上會答應讓我們出城嗎?”不等段峭回答,她繼而說到,“我們並無傷害他們的意思,皇上要的東西我也交給你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你挾持着朕的兒女,還問朕有何不滿意?”冷冷一笑,他沉聲說到,“朕真不知該如何回答你纔好!”
眼見身後的人有些撐不住,楚雲裳不禁冷冷開口,“再這樣糾纏下去,對我們很不利。”他說得極小聲,卻讓喬凝心越發的不安。
身後這些都是喬家的人,細數之下也不過數百,哪能與段峭的內廷侍衛抗衡,時間一點點過去,若是天亮之前他們不能脫離皇城範圍,想要安全離開就無望了。
眼珠一轉,她揚聲說到,“不如我們將公主還給你,把弦月帶上。”
“不行。”想也不曾多想,段峭緩緩開口,“我只要他。”
如此無情的話,若是被段洛蘇聽了去,不知會有多傷心,所幸她剛剛運到過後,現在還沒醒來,依舊躺在楚雲絕的懷中。
輕皺眉頭,她看着這個固執的男人,心中惱怒萬分,正待要開口時,弦月卻阻止了她,面向段峭冷聲說到,“我跟你們回去。”
拿劍的手不由得緊了緊,喬凝心緊蹙眉頭,“恐怕不行。”
轉頭府在喬凝心耳邊,他低聲說到,“我會盡力將他們攔下來,你們只要儘早離開就好。”如今看來,也只能這樣了。
等了那麼久,弦月終於開口說話,並且答應留下來,段峭不由得一喜,但聽到他後邊的話時,他臉都綠了。
冷眼看着眼前那中年男子,弦月一臉平靜,“我留下來只是爲了讓他們離開,若是你反悔,我也有很多種辦法死去。”
說這話,他連半分猶豫都沒有,更不曾考慮段峭的感受。
低頭,段峭深思片刻,終是輕嘆一聲,“好,朕絕不食言。”看着這個與他爲敵的兒子,他輕聲說到,“你過來吧,朕相信他們也不敢把洛蘇怎樣!”
看着他深邃的目光,弦月輕輕點頭,隨即轉過身看向喬凝心,“你們自己保重。”
“會的。”點頭,喬凝心默許了此事。
“今日一別,不知將來還有沒有機會再見,所以我有一事想要拜託你。”
認真的看着他,喬凝心輕聲說到,“你說。”
“楚雲絕是我的救命恩人,此恩我弦月這輩子都無法報答了,所以我想拜託你代我好好照顧他。”
微微一愣,喬凝心直視着他雙眼,半晌後才說到,“他是我的相公,就算你不交代,我也會這樣做的。”
“嗯。”似是有些失落,他緩緩說到,“如此,我便祝你們白頭偕老,一生幸福。”
“多謝。”
“後會無期。”輕喝一聲,他飛身縱起,穩穩地落在了那空着的馬背上。轉頭看了一眼同樣望着他的楚雲絕,抿脣一笑,他連繮繩都不用,策馬緩緩走向段峭那邊。
短短的距離,他卻走了許久,直到與段峭面對面時,他才低下頭,圈馬退至他身後,與段如風和苒汐君並排而立。
冷笑兩聲,段峭看着對面馬背上的幾人,沉聲說到,“朕會帶着人馬立刻回宮,幾位也要記住你們的承諾,不得傷我九兒半分,否則朕就是掘地三尺也要將你們抓出來,碎屍萬段。”
“我對你女兒沒有半分興趣,但願她到時不要賴着不走纔好。”冷眼看着段峭,她纔不受他的半分威脅。
“哼!”冷哼一聲,他圈馬轉身,“回宮。”
大隊人馬緊隨段峭離開,唯有段如風依舊坐於馬上,死死地盯着喬凝心,片刻後才幽幽開口,“你就那麼不相信我嗎?昨日的話,未免太沒有誠意!”
“我昨晚說的話句句誠懇,之所以選擇用這樣的方式離開,不是因爲信不過你,是信不過你爹。,頓了頓,她繼續說到,“看到今日的局面,想必你也猜到了幾分,回去之後諸事小心,千萬別在打什麼歪主意了。”
冷冷一笑,段如風點頭,“此時我要是還不明白,未免也太愚蠢了。”
仰頭看天,他不禁自嘲,“你說的話,也不無道理,人生到頭都是一場空,即使過程很絢麗,最後的結果都是一樣,更何況那絢麗的背後還隱藏着別人不爲所知的黑暗,所以不要也罷。”
即使他想要,也未必能夠得到,努力了多年,到頭來還不是這樣,他始終逃不過父皇的五指山。
“你好歹也是個有爲青年,竟然說出這樣一番喪氣話來,真讓人不解。
難道除了那些虛名你就再無別的追求了?”
“有。”他答得中肯,一雙漂亮的桃花眼看向喬凝心,揚聲說到,“不但有,而且十分堅定。記住,你還欠我兩盆白菊,他日我定會親自討要回來。”
“殿下是否該回去了?”冷眼看着段如風,楚雲絕緩緩開口。
“哼!我的事情還不用你來管,你先管好你懷中的女子,她要是有半點閃失,我絕不會繞你。”
“這個殿下請放心,只要我們安全回到景龍,定將公主完好無缺的送回。”
“如此甚好。”狹長的雙目微微一瞪,他轉而看向喬凝心,沉聲說到,“今日回去,我便會將那些姬妾遣散。”
“與我何干。”白他一眼,喬凝心移開目光,“好了,我們沒工夫陪你在這裡瞎扯,後會無期。”說罷,她圈馬轉身欲走。
“是後會有期纔對。”看着她的背影,段如風一臉認真。
微微側頭,喬凝心輕嘆一聲,背對着他舉起手中長劍,數百騎同時出發,漸漸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