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是一名精瘦的黑衣男子,蒙着臉,目光深不可測,對於唐嘯天的殷勤與恭敬,他只微微點頭,神情略顯倨傲。
唐嘯天心裡不禁有些訕訕,面上卻不肯表露分毫,依舊殷勤地笑着:“公子裡邊請,來人,快上茶。”
黑衣男子卻開口了,聲音淡淡的:“不必麻煩了。掌門人,在下此番前來只是替我家公子給你傳一句話的。”
唐嘯天忙問:“什麼話?公子但有吩咐,在下必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黑衣男子似乎笑了,眼中劃過一絲輕蔑,“那麼,你聽好了。我家公子命你不許替那女子尋找公子無雙。”
唐嘯天愣了一下,不想黑衣人的來意竟與今日西湖畫舫上的女子有關,心裡暗道這來歷不明的女子怎的有如此大的能耐。一邊忙小心翼翼地偷覷黑衣人的神色,問:“這,這是爲何呀?老夫都已經應承下那位姑娘了,毀約只怕……”
黑衣人陰惻的一記目光立即讓唐嘯天將餘下的話全數吞了回去,只見他面無表情地望着唐嘯天,冷笑道:“唐掌門,在下奉勸你一句,不該問的話別問,不該說的話也別說。江湖裡的生存規則想必唐掌門是懂得的。你總不至於想與我家公子、與離恨宮爲敵吧?” ★ttk an★¢〇
唐嘯天暗自嚥了咽口水,連連擺手,嚇得話都說不齊整了:“當,當……當然不是。唐某對公子、對離恨宮向來是很尊敬的。”
黑衣人嗤之以鼻,目光似笑非笑,“既然唐掌門不想與我家公子爲敵,那麼就照辦吧。”
唐嘯天爲難着臉,“可是,那個女子武功遠在唐某之上,唐某委實不敢得罪她啊。若是她向唐某問起,唐某又該如何作答呢?”
黑衣人的目光掃過唐嘯天的臉,陰冷如刀鋒,“怎麼,如此小事,唐掌門竟不會看着辦麼?”
唐嘯天計上心頭,把手放腦袋下,做了個割頭的姿勢,“要不唐某派人悄悄的……”
黑衣人“砰”的一聲拍碎了手下的梨木雕花案几,目光灼灼,“唐嘯天,你給我聽好了。你若是敢動那女子絲毫,四川唐門就等着
在江湖銷聲匿跡吧。”
唐嘯天癱坐在那兒,一動不動,兩隻眼珠子一眨不眨,似乎嚇得不輕。如今的離恨宮在江湖上真可謂是如日中天,要滅某一個門派的確是易如反掌的事情,絕非玩笑。
待到他回過神來時,黑衣人不知何時已走了出去,遠遠扔來一句:“她若問起,你就告訴她,找不到人。”
唐嘯天忙追在後頭連聲道:“是是是,唐某曉得,您老慢走。”
送走了那黑衣人,唐嘯天坐在椅子上,不由拭了把冷汗。
冷月橫空水清淺,桃岸紛飛暗香動,孤舟漁火對愁眠。
給畫扇的傷口敷好藥後,陪她說了好一會兒話,這才哄得她沉沉睡去。白霓裳的眼中滿溢着溫柔的笑意,替她掖了掖被角,這才起身走出去。
見她披了一襲月白色的清荷雲錦珍珠披風,宇文飄雪忙問:“這麼晚了,你要上哪兒去?”
白霓裳回首淡淡一笑,“今晚月色很好,我想一個人到岸上走走。”
宇文飄雪下意識道:“那我陪你一起去。”
白霓裳想當然地拒絕了他,“那怎麼行?畫扇如今身上有傷,你若陪我一起去,萬一有人來襲,她一個人可怎麼辦?更何況,阿牛哥哥,我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宇文飄雪的嘴角動了動,終是什麼也沒有說,溫和道:“好,那你莫要走得太遠,記得早點回來休息。”
白霓裳點點頭,掀開簾子走了出去。
宇文飄雪望着她的背影,無聲嘆息。他的話其實是白囑咐,自從離開長安後,她便開始整夜整夜地做噩夢,驚醒後總是抱着被子縮在角落裡,獨自垂淚到天明,何曾安睡過?如今,她晚上幾乎都不睡覺。好多次,他都看見她房間裡的燈亮着,而她對燭獨坐,一坐往往就是一整夜。偶爾他路過她的窗口,總會聽見她憂傷的囈語,叫的無外乎兩個名字:千歌,娘。
白霓裳立在船頭,湖面上風很大,一陣陣地吹在身上,夾着露水,涼浸浸的。夜風揚起蓮青色的裙裾嗖嗖作響,一頭白髮飛舞在黑夜裡,星輝點點,
如霜如雪,恰如滿地鋪撒着的月華般清冷悽切。夜晚的西湖寧靜如一面明鏡,淵靜魚躍,波光粼粼。整個湖面上只有她們這一艘畫舫,孤舟漁火,冷月如霜,飄泊在淡淡的乳白色霧氣裡,別有一股離愁別緒的悽美。
驀然提氣,一道白影翩若游龍地飛掠過湖面,如凌波仙子般踏水無痕,姿影清雅絕世。
白霓裳輕輕落地,揀了一處大石坐下,掏出腰間玉簫吹奏起來:“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灩灩隨波千萬裡,何處春江無月明。
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裡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白雲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
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
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臺。
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
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
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
昨夜閒潭夢落花,可憐夜半不還家。
江水流春去欲盡,江潭落月復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
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
一曲吹畢,那管瑩白如雪的玉簫上已落滿淚痕,白霓裳將簫按在心口,隱隱的痛楚傳來。
無盡的黑夜襲來,清雅如玉的白衣公子紅了雙瞳,哀不勝舉地顫抖問:“白丫頭,你說什麼?”
女子明亮的眼眸蓄滿淚水,心痛的感覺幾乎要埋沒掉她,深深吸氣,決絕道:“我說,我無法原諒你的欺騙。”
他步步進,她步步退。最後抵在了樹木上,白霓裳眸光一凜,驀然抽劍橫在了自己的脖頸上,悽悽微笑:“你再過來一步試試,你若執意要勉強我,我立時死在你的面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