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相接，衆人皆不由愣住。不過一月未見，白霓裳的憔悴蒼白出乎衆人的意料之外。明道遠上前一步，眼底俱是驚痛之色，“白姑娘，你怎麼憔悴成了這副模樣？”
白霓裳乍見故人，又聞他關切之語，不由心底發酸，兀自強笑道：“不過是病後清減了些，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對了，明二公子昨夜命人傳信給我，不知所爲何事？”
明道遠面色一沉，眸光雪亮地直逼白霓裳困惑的眼底，一字字道：“明某今日特爲解開姑娘心中鬱結之惑而來。不知白姑娘可還記得那日倚梅園中明某曾對你說過的那番話？明某日前略有耳聞，王太醫說姑娘小產是自身不當心的緣故。如此牽強的理由明某尚且不能信服，白霓裳是何等冰雪聰明的人，竟信了麼？”
白霓裳心頭一震，低頭細細咀嚼，竟發覺明道遠的話中字字大有深意，他今日又是這般鄭重前來，莫非小產之事當真另有隱情？莫非孩子的逝去另有真兇？若是旁的事，白霓裳還能強作鎮定，可事關她的孩子，她卻控制不住心底的憤怒了。
“明二公子若有所知，但請據實相告，白霓裳必定感激不盡。”白霓裳憤然起身，重重跪在了明道遠的面前。
“白姑娘，這如何使得？快快起來。明某與姑娘相交，全憑真心，姑娘如此豈不是將我明道遠看作外人了嗎？”
白霓裳緊緊抓住明道遠的手，雙眸含淚，咬牙切齒道：“請公子據實相告，我腹中孩兒之死可是另有隱情？是誰？究竟是誰這般狠心，要害死我的孩子。難道竟是她麼？”
似是看穿了白霓裳的心中所想，他不由分說地打斷她，“不，你猜錯了。我一早與你說過，姐姐她不會加害於你。害死你腹中孩兒的人是，是……”說到關鍵處，明道遠偏偏猶豫起來了。
“是誰？你快告訴我。誰膽敢害死我的孩子，我絕不會放過他。”白霓裳雙眸染血，眉宇間俱是濃烈的恨意，死命地搖着明道遠的雙肩
讓他說出那人是誰。瞧她這般恨絕的神色，只怕那人此刻若是就站在她跟前的話，她會恨不得一劍刺穿他的心窩。
明道遠仍是猶豫，擡頭睇了一眼女子瘦削的面頰，似有不忍，嘆氣道：“這教我怎麼忍心說出口？”
“那人究竟是誰？爲何你不忍心說？明道遠，莫要再吞吞吐吐了，快將那萬惡之人的名字告訴我。求你了，將那害死我孩兒的真兇說出來。你可知這一個月以來，我日日難眠，每每總會被夢魘驚醒。那個孩子，他滿身是血地出現在我的夢中，問我：‘娘，你爲何不要我？娘，你爲何沒有好好保護我？’。啊－－那個孩子，他問得我這般心痛、這般愧疚。我從未如此深切地痛恨過自己。是呀，我爲何沒有好好保護好自己的孩子？爲何沒有留住他？”白霓裳跪在地上，雙手插入發間，瀕臨在崩潰的邊緣。
明道遠心底兀自冷冷一笑，情知已將這把火燒得恰到好處，面上卻是一派關切地蹲在她面前，眸色沉重，“那麼，你能答應我，無論一會兒聽到什麼都保持鎮靜麼？”
白霓裳拼命點頭，“我答應你。”
迎着那雙熱切而渴望的水眸，明道遠幽幽一嘆，吐出驚心動魄的真相。
“那人是你的夫君，南陌當今聖上－－納蘭容鈺。”
女子的眸子猝然睜大，震驚、傷痛、決絕、不敢置信交織在一起，她聽見了心底緊繃的那根絃斷裂的泠泠聲響，淚落如雨，猛烈搖頭，“不，你撒謊。你撒謊。我不相信，一個字也不相信。是誰也不可能是他。腹中孩兒也是他的嫡親骨肉啊，他怎麼可能忍心親手扼殺他？不，不會是他。”
是不相信，還是不能相信。白霓裳亦分辨不清了。她只知道聽到明道遠這句話的剎那，心裡有一堵牆轟然崩塌。她哭得那麼傷心，哭得撕心裂肺，只因她知道有些美好因爲真相的逼近正漸漸褪色。榮寵萬千的繁華背後，其實是千瘡百孔的傷害與謊言。
宇文飄
雪站在一旁默不作聲地看着，不由暗自嘆息，心底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他幫着混小子這般欺負一介弱女子，會否太過分了些？
明道遠搖了搖頭，亦是一副無限惋惜的模樣，他拍去衣上的塵土，站起身來，“既然你不相信，那麼就當明某什麼也沒說好了。有時候，能活在謊言裡過一輩子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他眼底的笑意是那般篤定，似乎篤定了白霓裳不會如此輕易就善罷甘休。而就在他轉身的下一刻，原本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女子猛然躍起，死死揪住了他的衣角，冷然問道：“等等。你說是他害死了我的孩子，你可有什麼證據？”
斂去嘴角那絲淡淡的微笑，轉身過去的時候，男子已是一副肅穆的神情，“白姑娘，你何苦這般難爲自己？你就當明某今日沒有來過，就當明某什麼也沒說過罷。人生在世，何必事事都要求個清楚明白？難得糊塗亦是福啊。”
女子緩緩閉眼，任由冰涼的淚水滑落，目光決絕：“不，比起美麗的謊言，我白霓裳更願意接受殘忍的真實。你只告訴我，可有何憑證吧？”
“明二公子，你最好是知無不言，否則以你今日這般駭世言論，我便要懷疑你是居心叵測，故意要來挑撥我與皇上之間的關係了。”饒是內心傷痛，白霓裳的心智亦未被完全矇蔽。
不錯，明道遠確實一直明裡暗裡幫她不少。可從來人心隔肚皮，誰又能輕易斷定哪個就是可信之人？哪個又是包藏禍心之人呢？
面對白霓裳的懷疑，明道遠默然片刻，終是忍不住嘆氣道：“其實證據一直都在你身上呢。”
“什麼？證據在我身上？”白霓裳又驚又疑，若是有什麼證據落在她身上，怎麼她一直不曾察覺到呢？
見白霓裳不解，他輕嘆一聲，爲她點明，“就是你有孕後身上一直佩戴的那串珠鏈。那鏈子是景昶國送來的賀禮，原是極好的，只可惜被人動了手腳，在上面抹了麝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