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道遠詫異回頭,正在興頭上的他此刻方覺察出身畔男子神色有異,不由關切道:“阿雪,怎麼了?”
宇文飄雪冰川般的俊顏略顯蒼白,眸光驚疑不定,似有痛色。他雙手顫抖地自懷中抽出一方素色錦帕,帕角繡有一朵紅梅,“我方纔在未央宮拾到了這個。”
那方看似不起眼的帕子,不想竟讓素來沉穩的明道遠也跟着變了神色,心下陡涼,聲音裡夾帶了一絲輕微的顫抖,“你確定麼?”
宇文飄雪沒有說話,只是自懷中再次掏出一方素色的帕子。這方帕子的質地明顯較方纔那方差了許多,且顏色老舊,似已有些年頭,唯一相同的是兩方帕子的角落皆繡有一朵紅梅。縱然是最最不懂繡工的人亦能分辨得出,帕子上的梅花乃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怎麼可能?難道她竟是她?”明道遠的臉剎時慘白無色,目光輕輕觸及那張清冷中夾帶着沉痛的臉龐,不由懊悔起來,“阿雪,若當真是她,便是我害了你呀。”
宇文飄雪怔怔不語,轉身大步離去。望着那道孤寂的白影漸漸消失在眼簾,明道遠的身子無聲無息地蹲了下去,他抱頭良久不語,地上漸漸出現了深淺不一的坑。是老天在作弄人麼?他不過是想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卻在不知不覺中害了自己一生當中最最重要的朋友。
白霓裳伏在桌上哭了許久,壓抑的嗚咽聲縈繞在空蕩蕩的宮殿上方,幽幽不絕,似是厲鬼的悲鳴,不禁教人毛骨悚然。恍惚中,白霓裳感覺到似乎有一道白影在輕輕靠近自己。因着傷心,她早已遣退了包括畫扇和琳心在內的所有宮人,來人是誰?她猛然擡頭厲喝:“誰?”
那人面容怔鬆,輕輕道:“白姑娘莫驚,是我。”
瞧清來人後,白霓裳不禁鬆了口氣,奇道:“醫仙不是隨明二公子一道走了麼?怎麼又折回來了?可是出宮後遇到了什麼麻煩?”
宇文飄
雪輕輕搖首,“不是。白姑娘,是我有話想問你。”
白霓裳暗自納罕,宇文飄雪今日是怎麼了,竟對她這般客氣,說話還頗爲小心翼翼的。她淡淡一笑:“有什麼話,你問就是了。”
宇文飄雪抽出那方錦帕,問道:“請問白姑娘,你可知這是誰的帕子?”
當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消失在天際時,皇宮各處皆掛起了喜慶的蓮花如意宮燈,燈火搖曳在這座繁華如夢的九重宮闕,如銀河裡的繁星點點,徒添了幾分溫暖。
黃昏時分,禹帝親臨未央宮。
一名小宮女輕輕步入內殿,欠身稟報:“娘娘,皇上來了。”
彼時女子正坐在象牙雕花銅鏡前梳妝,聞言手上的動作微僵,隨即淡淡道:“知道了,先請皇上至正殿稍候,本宮即刻就到。”
銅鏡內的那張臉美得宛若天仙下凡,明眸善睞,螺子黛精心描畫過的遠山眉嫋嫋如煙如霧,望而生色。微施脂粉的臉龐瑩白如玉,眉心處的梅花金鈿閃閃發光,分外妖嬈。女子低眉淺笑,笑聲宛轉若出谷黃鸝,卻是冷若冰霜。秀指輕拈一張紅紙至脣邊輕輕一抿,蒼白的脣瓣嫣然生色。透着銅鏡望去,那樣豔紅如血的顏色,瞬間爲她清麗無雙的妝容增添了幾分嫵媚,就連那雙淡若秋水的明眸裡都閃過一瞬火花。白霓裳翩然起身,金釵珠玉搖曳聲不絕於耳,她扶了畫扇的手,轉身朝外頭走去。
當禹帝與白霓裳姍姍來遲時,昭陽殿內華燈璀璨,早已坐滿了人。公孫大臣,命婦王妃,錦袍玉帶,寶髻貂裘。暗香盈袖,歌妓妖嬈,好一派帝王家的奢靡之氣。
見禹帝與東宮皇后駕臨,衆人慌忙起身行禮:“臣(臣妾)等參見皇上、皇后。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明若蘭今夜亦是打扮得雍容華貴、明豔動人,蓮步輕移而來,與白霓裳見了平禮,而後盈盈拜倒,“臣妾給皇上請安
,皇上吉祥。”
禹帝朗聲大笑,親自扶了明若蘭起來,“衆位愛卿快快平身。今日是家宴,不論君臣。大家只管盡興,就不必拘禮了。”
衆人少不得又是一番謝恩,方纔各自落座。
禹帝端坐大殿正上方的金鸞椅,兩側則分別坐着東西兩宮皇后。玉階之下衆人依官位品階高低而坐,左側第一位自然是凱旋歸來的逸親王與逸王妃,然則讓白霓裳奇怪的是右側第一位的位子卻空着,而素來與逸親王平起平坐的明相僅被安排坐在了右側第二位。縱然心中不解,白霓裳亦只是暗自留了個心,並未向禹帝開口詢問。她的目光流連一番,最後與左側下方的男子無聲交匯,兩人皆是微微一笑。
禹帝環視一週,忽而問道:“怎麼七皇子還未到?派人去請了嗎?”
七皇子?這說的是誰?白霓裳暗自納罕。
御林軍統領出列按劍下跪,“已派人去請了,應當馬上就會到。”
此時殿外傳來太監尖細的稟報聲:“景昶國七皇子到。”
不多時,一名奴僕模樣的中年人推着一張華麗的輪椅翩翩來遲,輪椅上端坐着一名身着紫袍玉帶、頭戴紫金王冠的少年,望之不過二十歲許人,卻是不良於行。
天家富貴,亦有不盡人意之處。白霓裳不禁在心底爲那七皇子暗自惋惜,但她的那一點同情很快便在七皇子開口的那一剎那消失得無影無蹤。那樣熟悉的聲音,他是……
七皇子朝着殿上的俊逸男子略一拱手,微笑道:“上官熙華來遲,還請禹帝恕罪。”
禹帝笑得很是溫和,“七皇子言重了,快快入座。”
“對了,上次冊後大典,七皇子殿下觀禮時不是提起說沒見着朕的東宮皇后很是遺憾麼?這位便是朕最寵愛的皇后白氏。”微微側頭,似是想起了什麼,禹帝忽然手指坐在左側的白霓裳對輪椅上的清貴少年笑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