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雙獨自一人站在樓下,淡紫衣袂在風中若飄若揚,暗色雲紋在陽光下栩栩如生。宛然一嘆,他的眸光那般深邃幽遠,美玉無瑕的俊顏亦生出了幾分滄桑。
宋玉如一陣旋風般出現在無雙面前,臉上呈現着激動的潮紅,眸色亮晶晶,他喘着氣問:“公……公子,我聽畫扇說,宇文公子能治好你身上的傷,這是……這是真的嗎?”
無雙淡淡點頭,沒有說話。
然而大喜過望的宋玉卻無暇顧及無雙此刻的異樣了,他興奮地雙手高舉在原地打轉,歡呼如潮:“喔喔,太好嘍。老天開眼。我們家公子有救了。我們家公子有救了。哈哈……哈哈……”
房間內燃着淡淡的沉水香,白煙嫋嫋,氤氳得室內如夢如幻。
自打回來後,白霓裳坐在窗下,以手託頜望着窗外的風景默默發呆,許久也不曾說過一句話。她連坐在身旁的無雙都沒有理會。而無雙亦是眉黛微攏,一副滿懷心事的樣子。
“月兒,你怎麼了?怎麼自打回來後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無雙將一件外衣搭在女子的肩上,輕聲問。
白霓裳握住他的手,握得死緊,茫然地說:“子瞻,我覺得很不安,似乎是要發生一些什麼很不好的事情,可我卻無力阻止。你知道麼?上次去行刺我的親生孃親前,我也有過這種不祥的預感。子瞻,我好害怕,害怕自己又會失去一些對我很重要的人。就像我娘,在我去刺殺她的時候,並不知道她其實就是我的親生孃親。如果我知道,我寧可殺了自己,也絕不會傷她分毫的。”
無雙忙擁住她,紫眸隱含悲傷,卻是笑着說:“月兒別怕,那些都過去了,你如今有了我。我會一直陪着你身邊的。”
白霓裳的眼眶漸漸溼潤,微哽着說:“可我還是覺得害怕。子瞻,阿牛哥哥今天和我說了奇怪的話,感覺他這幾日變得好憔悴、好憂傷。他好像是要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好像永遠都不會回來了。可是子
瞻,我好捨不得他,他一直對我很好,就像親哥哥一樣照顧我、愛護我。我不希望他離開,大家都生活在一起不是很好麼?可是阿牛哥哥卻說他非走不可。他還說,你和他之間,我只能選擇一個。可是,爲什麼不能兩個都一起留下呢?哥哥和夫君,哪一個對我都很重要啊。”
無雙無聲地擁緊她,眸光縹緲,“月兒,如果你真的這般捨不得他,那就放棄我吧。如果你不和我在一起,你的阿牛哥哥他一定不會離開你。”
白霓裳忿忿地推開他,眸光受傷,“上官熙華,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們馬上就要成親了,你如今卻又來說這樣的話傷我?你是不是,是不是從來就沒有誠心想過要娶我?”
無雙自覺失言,懊悔不已,“不是你說的那樣。月兒,我自然是真心實意想要娶你爲妻的。婚姻大事,豈能兒戲?若非真心喜歡你,我何苦千里相迎,何苦這般聲勢浩大地昭告天下說要娶你?月兒,方纔是我說錯了話,請你原諒。請你相信,我對你的情意真心不假。”
那雙深不可測的紫瞳裡流灩着深情的光芒,一瞬間柔化了白霓裳心頭的憤怒,她哇的一聲重新投入無雙的懷抱,哽咽着說:“子瞻,如今這世上我只剩下一個你了。你可不能負我,不能和其他人一樣離開我。”
無雙動情地說:“我不會。負盡天下人,無雙也絕不會負你。我會陪着你,直到地老天荒。這一生,你若不離,我自不棄。”
白霓裳頷首含淚而笑,“這一世,我自然是要和你白頭到老,不離不棄的。只是眼下,我其實還有一樁放不下的心事。”
無雙心頭微微刺痛,好一會兒才說:“是……因爲放不下雲千歌嗎?”
白霓裳愕然地望着他,眸色閃過一絲複雜,嘆氣道:“當然不是。我心裡放心不下的,其實是我的孿生妹妹慕容蝶衣。”
“你是怕,雲千歌待她不好?”
白霓裳輕輕搖首,“他不會待蝶衣不好,
至少表面上不會。畢竟,天下皆知蝶衣是他的髮妻,如今又是燕國名正言順的皇后,太后尚且健在,當年恩怨盡消後,父皇臨終前曾託付她照顧我和蝶衣。如此一來,千歌即便是不顧忌天下人的悠悠衆口,他也要顧忌着與太后的母子情份。所以,他是不會虧待蝶衣的。”
女子的髮髻略略鬆開,羊脂白玉簪不禁有滑落之勢,無雙忙伸手替她扶正,問道:“那你還擔心些什麼?”
白霓裳眸光迷惘如煙鎖重樓,又是一嘆,“其實,也許我當初該帶着蝶衣一起離開的。畢竟,我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當初沒有帶她一起走,一是擔心一路上無法護她周全;二來,我看得出來蝶衣對千歌動了真心,我以爲留下對她更好一些。當時的我驟然間知曉自己的驚天身世,一夜之間痛失雙親,愛人背叛。當時的我簡直是萬念俱灰、痛不欲生,若非遭此鉅變,我也不會白了頭髮,狠心拋下一切離開。我想,如果沒有我擋在她和千歌中間,他們到底是夫妻,也許日久生情,終有一日千歌會忘了我愛上蝶衣,如此,倒也算是對彼此最好的結局。可是我錯了。”
將蝶衣一人孤苦無依地留在長安皇宮,留在一個心裡想着別的女子的男子身邊,她的心裡必定很苦,必定很不快活。
無雙亦不禁嘆氣:“是,你錯了。你錯在不該自以爲是地替慕容蝶衣和雲千歌安排他們的未來,你更錯在不該低估了雲千歌對你的感情。月兒,我是男子,所以我很瞭解一個男子的心性。男人一旦真心愛上一個女子,他是不會輕易更改心意的。尤其,雲千歌他……一直對你心存內疚。也許,這麼多年,他愛得比你還要來得辛苦、來得隱忍。因爲,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你是他殺父亡國仇人的女兒,從恨你到愛你,再到在他母親面前設法保全你。月兒,雖然他是我的情敵,我還是想說,也許這八年來,他愛你不見得會比你愛他來得少。他爲你暗地裡付出過多少努力,也許他從來不曾和你提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