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千歌驚退,步伐踉蹌,惶然地說:“我不逼你,白丫頭,你千萬不要傷害自己。”
頓了頓,他擡頭悽傷地望着她,似乎難過到了極點,低啞着聲音問:“和我在一起,已經讓你痛苦到如此地步了麼?竟逼得你不惜以死明志?白丫頭,我們明明相愛,爲什麼會走到今天這個不可收拾的局面?爲什麼,你竟如此狠心不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你明明知道,我揹負着許多世人無法理解的壓力,但凡有一點法子可想,我何嘗捨得教你難過?”
白霓裳的淚水奪眶而出,心裡的憤怒如火山爆發般噴涌出來,她手上的劍已劃破皮膚,現出一條血道道。她用劍抵着自己,渾然不覺疼痛,吼道:“爲什麼會有今天?因爲你根本就不夠愛我。如果你足夠愛我,爲什麼不能因爲我的緣故而原諒我的父皇母后?爲什麼要眼睜睜地看着我殺死自己十六年來素未謀面的親生孃親,逼得我父皇活活自盡?爲什麼,你瞞了我這麼多年,即便是在我們互訂終身時你也不曾透露過一絲一毫?你若當真愛我,爲什麼要跟我說‘對不起’?你明知是對不起我,你卻還是做了,讓我怎麼原諒你,讓我怎麼愛你?你知不知道,你的這句‘對不起’對我有多麼殘忍?殘忍得讓我一生一世都承受不起。一生一世都得活在痛悔當中。”
雲千歌亦是流淚,只是不住地說:“白丫頭,是我對不起你。可不告訴你你的身世,完全是爲了保護你啊。若你得知了自己的身世,母后必不會讓你活着。一個是自己的母親,一個是心愛的女子,我夾在你和母后之間,夾在對你的愛與對殺父仇人的恨之間,實在是很痛苦。正如你此刻的心情一般,掙扎在愛與恨之間,誰都會身不由己。我努力地想要保護你,可是我力不從心。白丫頭,你不是說過的麼?無論我做錯了什麼,你都不會怪我。你難道不能再原諒我一次麼?如今已經再沒有人能阻攔我們在一起了。”
白霓裳只是流淚,喟然長嘆:“是,我是說過。可時至今日我才知
道,誓言在現實面前有多蒼白無力。當滄海換了桑田,我才發現,我做不到。哪怕我很愛很愛你,很捨不得你,我還是做不到。千歌,我是真的累了,若你真的愛我,請你放我去流浪天涯吧。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我們繼續勉強在一起,誰都會很痛苦。與其如此,倒不如放愛一條生路,放彼此一條生路。”
烏雲蔽月,厚重的雲層透過樹影壓下來,無聲地覆在每個人的心中。所有璀璨奪目的光彩自那雙深若寒潭的墨瞳裡斂去,只餘下一片空洞洞的茫然,心如死灰。雲千歌一霎不霎地凝着白霓裳,彷彿是不敢相信,又彷彿是從來不曾認得過她。
而白霓裳怔立在那兒,手猶自死死地握着劍,心底一片麻木。她後悔了,真的有些後悔了。雲千歌,他看起來是那麼的傷心、那麼的絕望。他折損自己所有的驕傲來挽回她,求她跟他回去,可是她卻這般決然地拒絕了他。
“千歌……”一時之間,白霓裳的心慌亂一團,無力地放下劍,輕聲地喚着他的名,想要對他說些安慰的話。她的本意並不是要傷他的心,她是真的覺得很辛苦,不願也不能再留在他身邊。
風袍在風裡飛舞,雲千歌迅速地轉過身去,大顆大顆的淚悄無聲息地砸落地面,是他無法抑制的傷心。她說她累了,說她覺得辛苦,他的愛竟成了她的負擔麼?
“千歌,你還好麼?”白霓裳急切地想要上前去查看他是否安好,卻被他沙啞地打斷:“別過來,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沙啞的聲音裡透着無盡的疲憊,彷彿再經不起一丁點兒的打擊。白霓裳的鼻子不由一陣發酸,張了張嘴,終是無力地闔上。
“和我在一起,真的讓你覺得那麼辛苦、那麼難過?”
白霓裳的淚止不住地滾落,她攥緊了拳頭,狠心地答:“是的。”
雲千歌驀然轉身,衝過來狠狠地抱住她,溫熱的氣息與淚水一齊拂落她的衣裳,“我不是納蘭容鈺,不會囚禁你。白丫頭,若你真
的覺得和我在一起十分辛苦。那麼我尊重你的意願,我放你離開。”
白霓裳的心卻抽疼起來,哭得太久,鼻子堵氣堵得厲害,她深深吸氣,“你真的,願意放我離開?也許,今生今世我都不會再回來了。”
雲千歌抱着她的手又緊了幾分,忍住眼眶中的淚意,望着她努力綻出一個微笑,“是,雖然我很捨不得放開你,但是我更加捨不得看你留在我身邊辛苦、難過。”
“千歌哥哥……千歌。”白霓裳抱住他,心痛得無法言喻。她好恨,恨上天太殘忍,生生將這麼多的不幸與仇恨橫亙在他和她之間,教他們只能相愛卻不能相守,天涯無地著相思。
這世間芸芸衆生,多少有情人因了世事的阻隔終究不能成眷屬,每每總是感嘆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見。可是偏偏他和她,從相遇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了會是一個悲劇。她本不該愛他,他原不會愛她。但人生的際遇往往便是如此,越不可能在一起的人偏偏愛上了,越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偏偏發生了。愛得越是深,恨得也越是深。於是世人又總結出來一個道理:人這一生,往往是和最愛的那個人相忘於江湖,而與次愛的人相濡以沫。世俗的幸福,帶着些微缺憾,也許纔是最真實的人生。
雲千歌微笑着,眼中含淚,輕拍她的腦袋一如從前那般溫柔,“白丫頭,你可以離開,但我要你記得一件事情。”
白霓裳趴在他的胸口,心柔軟得就像是一堆海草,真的很想能這樣纏住他,兩個人一生一世都不分離。
“你要我記得什麼,你說。”
“我要你記得,無論你是去了天涯,還是海角,在長安,有一個人會一直守在白塔裡等着你的歸來。等你把所有的心傷醫治好,慢慢癒合,然後原諒他。他會一直等你,無論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抑或是漫長的一生,他都會站在白塔上等你。等你回心轉意。生死契闊,與子成說。這一世,除了你,他的心裡再容不下第二個女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