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道遠原就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只是此刻見到心愛的女子如此悲切,他的心底亦不由生出幾分難過與不捨來,只是話到了嘴邊卻又無從說起。
納蘭容鈺挑眉一笑,“明家絕後?若蘭,若朕方纔沒有聽錯的話,明道遠他根本不是明老夫人。他於你,於明家,根本就沒有絲毫干係。倒是你對他這般維護不捨,莫不是對這廝也有情意吧?”
納蘭容鈺這話說得極重,且字字戳心,傷得明若蘭的心鮮血淋淋,痛徹心扉。這世間想來沒有一個女子,會不對夫君懷疑自己的忠貞感到痛不欲生。這世間更不會有一個女子,會對被傾心愛戀多年的男子懷疑能夠釋懷。她從來不敢要求他,能如她愛他一般愛着自己,可是……至少總不該是懷疑吧?難道,相識多年,歷經艱辛才走到了今日,她和他之間,竟連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了麼?
明若蘭垂首默不出聲地吟泣,落在明道遠眼中不由“騰”的一聲升騰起一股怒火,“你竟這般傷她的心?她待你如何,這些年來,即便是不曾吐露一字,可你看在眼裡,竟然不懂得麼?若你懂得,又如何能這般殘忍地出口傷她?納蘭容鈺,其實你能如此,不過是憑仗着她愛你罷了。你的傷心,不過是篤定了她心裡愛慘了你。”
納蘭容鈺淡漠的臉終是微微變色,怒極反笑,卻是字字如冰,“明道遠,你可知這些年來朕心裡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麼?”
不知爲何,那雙邪魅霸氣的眸子深處流露出來的清冽寒光不由教明道遠莫名打了個寒顫,他略一聳肩,冷冷問:“還請皇上賜教。”
納蘭容鈺眼中現出越來越濃烈的妖紅,心底深掩的疼痛逼得眸中水光浮現,他勾脣笑得淡然,“天下人皆以爲朕此刻心底所想,莫過於平定天下,實則不然。這些年來,朕心中最迫切想做之事,莫過於用你明道遠的鮮血來償我兒之命。”
說是以血償命,可看納蘭容鈺陰霾得看不
見底的森冷目光,分明是恨不得能將明道遠給抽筋拔骨,碎屍萬段。
明道遠心頭一驚,卻極快平靜下來,低頭嘆婉中似真有無限的悔意,“那個孩子,確是我此生造下的最大罪孽。你要殺我,我絕無半句怨言。其實,我也一直在等這一天。如此,我倒是可以早日見到阿雪了。”
“不。皇上,容鈺……我求你,便是不看在別的,看在你我這些年的情分上,饒道遠不死可好?容鈺,我從未求過你任何事情,可是今天……我求你,真的求你了。”
“姐姐……”明道遠靜靜地望着涕淚長流的明若蘭,心底漲滿酸楚。若說離開這人世間,我心裡唯一舍不下的就是你。
納蘭容鈺看了看匍匐跪在自己腳下哀求的明若蘭,又看了看不遠處的明道遠,竟微笑起來,“好,朕答應你,不殺他就是。因爲,朕原本就打算殺他。”
“容鈺……”
“皇上……”
望着兩張極度錯愕的臉龐,納蘭容鈺仰頭大笑,隨即輕拍手掌。掌聲方落,當即有一太監模樣的人手捧托盤來到明若蘭跟前。
納蘭容鈺的嘴角微微上揚,淡淡的微笑優雅中透着邪氣,出口的話卻是字字如刀,殘忍無比,“今日要朕饒了明道遠也不是不可以,但就是,你須得飲下這杯酒。朕答應你,只要你喝下它,所有的一切朕便既往不咎了。”
說罷,他親自傾滿一杯含笑遞至明若蘭的面前。
“且慢。姐姐,你先不要接。”明道遠大喝着要衝過來,卻在半途被隱藏暗處的侍衛攔下,他嘶聲痛喊:“納蘭容鈺,你要給她喝的是什麼?若有什麼罪過,若有什麼折磨,你只管推給我就是,我絕不會皺一下眉頭。所有的一切,她全然不知情,你不能這麼對她。你不能這麼對她。”
納蘭容鈺把玩着手上的琉璃夜光杯,眸中噙滿殘酷冰冷的笑意,“告訴你又有何妨?這杯中盛的是鴆酒
,見血封喉,便是神醫在世也救不得的。更何況,宇文飄雪已死,你以爲還會有誰來幫你?明道遠,你當初害得朕痛失愛子,痛失愛妻,如今,朕便也讓嘗一嘗那種萬箭鑽心的椎心之痛。你要你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心愛的女子是如何因你而死,而你卻半點也救不得。”
不愧是征戰天下的鐵血帝王,心腸之冷硬果然非常人所能比,手段之殘酷果然非常人所能想象。只是,在他毫不留情地刺傷明道遠的同時,可曾想過他這些傷人的話語,會在那個多年深愛他的女子心中烙下怎樣的傷痕?會教她如何的肝腸寸斷?
明道遠的眼睛瞬間紅透,射出絕望的光芒,他直直跪下,不斷重重叩首,流淚哀求道:“皇上,臣錯了。臣罪該萬死。您心中若有怨恨,只管衝着臣來發泄就是。哪怕是凌遲處死、五馬分屍,哪怕是炮烙、挖心抽筋,臣都甘願承受。只求您寬大爲懷,切莫爲難姐姐,切莫傷害她。好歹,她也是您曾經深愛過的女子。即便您恨臣入骨,也萬萬不可將她當作報復臣的工具。如此,您豈不是太殘忍了麼?姐姐愛您,這是誰都知道的事情啊。恕臣斗膽直言,往事不可追,前事不忘後事之師。您當初已經辜負了一個好女子,如今難道還要再辜負另一個麼?若那人得知今日之事,她又會作何感想?”
納蘭容鈺冷笑,“哼,事到如今,你倒是想以此來博取朕的同情了?當初朕也曾求過你,怎不見明二公子對朕那未出世的孩兒留半絲情面?你放心,今日之事,那人是絕不會知道的。即便她知道了,她心中亦不會怪我的。”
“皇上,皇上開恩。求皇上網開一面啊。臣不是人,臣當初鬼迷了心竅,臣該死。您要怪就怪罪在臣的身上,何必要牽連無辜?更何況,姐姐也是您曾經心愛過的女子。堂堂一國之母,難道您心中就無半分不捨嗎?”明道遠聲淚俱下,一面說着,一面掌着耳光,眼看着一張俊顏腫得老高,慘不忍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