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念歌一怔,想起娘臨行前的囑咐,臉上扯開一抹輕鬆的笑顏,答:“娘與爹爹都很好,有勞逸伯伯掛心了。至於爹爹待娘,那簡直是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心裡怕飛了,恩愛更甚從前。呵呵,想來,全天下是找不到一個如我爹爹這般愛妻如命的男子了。”
納蘭容逸眼底劃過一抹澀然,連帶着笑顏都染上了幾分夜色的悽傷,從側過的臉頰看,似有兩抹晶瑩閃耀在黑沉的夜裡,只緩緩道:“那就好。那……就好。”
如此一來,上官念歌亦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得問:“對了,不知逸伯伯深夜來訪,所爲何事?
一陣清風入室,撩動紗幔似雪飛揚,空氣中飄動着淡淡的怡人花香。青色帷帳內,牀上傳來細碎的翻轉聲,一雙手已探了出來,守候一旁的侍從當即撩起紗帳掛到牀頭的玉勾上,恭敬道:“公子起來了,屬下命人進來服侍公子更衣梳洗。”
上官念歌點了點頭,那男子隨即輕拍手掌,三五名宮女當即捧着一干事物從屏風後魚貫而入。
上官念歌起身,任由宮女們服侍着他穿上靴子外袍,目不斜視,渾然未覺一干宮女偷偷凝睇着他的愛慕目光,以及豔若桃花的臉頰。
晗了口水,而後吐在宮人遞上前的鑲花底銅盆,接過帕子抹了把臉,男子手一揮,宮女們俱低頭答是,退了出去。
“公子,早膳已備好在外頭,可是現在用膳?”青山進來詢問。
上官念歌站在窗前,如雪的衣袂在晨曦中勾畫出瑩然的光輝,他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問:“信可命人送出去了?”
青山恭謹答:“回公子的話,送出去了。”
上官念歌再不說話,起身來到桌前坐下,慢條斯理地用起早膳來。
不知不覺,他竟在洛陽逗留了近七日,比預計的時日多了許久。而這幾日,除了那日夜間納蘭容逸來探望過他之後,再也沒有人來過未央宮。倒是外頭盛傳着一個消息,據說是靈犀
公主教皇帝給禁了足,原因卻無人敢揣度。畢竟,此事事關皇室密闈,一個不小心,可就是腦袋搬家的事情了。
但世上到底沒有不透風的牆。靈犀公主禁足期間,幾乎摔爛砸碎了紫薇殿中所有的花瓶寶物,整日吵鬧嚷嚷着,說是寧死不嫁上官念歌。宮裡那是什麼地方,嚼舌根的大有人在,消息傳得簡直比風還快。於是漸漸的,宮人們都在私底下議論紛紛,說是靈犀公主是因爲不滿他這個突然出現的從小訂親的駙馬,不願下嫁他爲妻,與皇帝起了爭執才被禁足宮中的。一時間,上官念歌倒成了宮裡人同情的對象。尤其,是那些傾慕上官念歌風采的宮女們,心裡又是替上官念歌嘆惋,又是忿忿不平,恨不得能以身代之,嫁給這樣一個世間絕無僅有的好男子。
當青山將打聽來的消息一一稟報上官念歌時,男子漂亮的眸子中閃過一絲笑意,還夾雜着一分好奇和興奮,唯獨無懊惱之色。忽然間,他明白了納蘭容逸那日夜間欲言又止的爲難,和那句嘆着氣說出來的莫名的話。
他說:“念歌,靈犀這孩子自小被朕和她母后給寵壞了。如若日後你發現靈犀有何不適之處,定要多加包涵,莫要放在心上纔好。”
當時的上官念歌心中莫名,卻仍是應承道:“公主乃是金枝玉葉之軀,念歌乃是一介草民,自然不敢與公主殿下計較。”
納蘭容逸不知想到了什麼。又是一嘆。
想着想着,上官念歌又是一笑,低頭略一思尋,他方道:“青山,你且下去安排一下,今晚我要密入紫薇殿去會一會這位靈犀公主。”
青山忙應下,隨即不解地問:“公子,這位靈犀公主如此不識好歹,竟這般駁公子的面子,公子還去見她做什麼?”
上官念歌溫文含笑,望着窗外斑駁落木的眸光意味深長,“正是因爲她心裡不待見我,不待見這樁婚事,我纔要去見她。也許,待我見過了她,咱們很快就能離開洛陽回家去了。出來了這樣久,還真
是想念爹孃,念雪,還有……戀霓姐姐啊。”
只是彼時的他,並不曉得,與靈犀的這一見竟會牽扯出後來那樣多那樣深重的愛恨癡纏來。
屋裡不時傳來玉器瓷器墜地的尖銳聲響,間雜女子撒嬌耍橫的嬌斥及宮女們的溫言勸說聲。
“公主,公主,您千萬別再砸了,小心傷了您的玉體啊。”
幾日不見,綿綿略見憔悴消瘦,原先圓潤的臉頰已是清減不少,下巴尖尖的,越發惹人憐惜。只見她揮開面前宮女的手,一把掀落桌上的一干膳食,冷斥道:“拿出去。本宮不吃。既然父皇執意要逼我嫁給一個我不愛的人,本宮情願絕食而亡。你們替本宮去告訴父皇和母后,如若她們一日不解除這樁婚約,本宮就一日不進食。”
宮女們紛紛下跪,帶着哭音勸道:“公主。求公主務必要保重自身啊!您這般不吃不喝,身子骨如何能熬得住呢?若是皇上與皇后娘娘怪罪下來,奴婢們可怎麼擔當得起啊?”
一陣眩暈傳來,綿綿無力地跌坐在桃木椅上,一手扶着額頭,命令衆人:“都給本宮出去。出去啊。”
宮女們哪裡敢惹怒她,只得稱是一溜煙地退了出去。
半響,待到四周皆靜悄悄無一絲聲息時,綿綿方慢慢趴在桌面上,眼淚虛弱地滑落下來,低喃道:“父皇,母后,你們當真是要逼死我麼?綿綿不想嫁,不願嫁。”
青山與上官念歌藏身於正殿深處的重重帷帳後,偷聽了許久,原本是打算待到衆人出去後,兩人就現身的。可不知爲何,站了半響,卻仍舊不見上官念歌有出去的意思。
青山心中不解,忙附耳低聲詢問:“公子,宮女們都已走了,咱們是不是該出去了?”
上官念歌這才如夢初醒地“啊”了一聲,眼中似有幾分驚疑不定,方纔那靈犀公主的聲音,何以竟會讓他又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莫非,他和她曾在何處見過?
“好,我們出去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