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影略笑了笑,對於這位肖似某人而深受納蘭容鈺寵愛的公主,她心下難免有些排斥,“本宮沒事,倒是公主殿下可還好麼?”
此時納蘭容鈺已起身走過來,俊臉陰霾,一把抱起不安的綿綿,斥責道:“誰給你權力斥責她的?”
白影不由語塞,委屈得紅了眼眶,“皇上,臣妾並沒有……”
納蘭容鈺卻對她的難過視而不見,轉而怒視方纔嗔怪綿綿的宮女,“還有你,區區一介賤婢竟也膽敢那般對公主說話。來呀。將這賤婢給朕拖到暴室去。”
“暴室”二字頓時教那宮女嚇得容色慘白,還未說話,就被兩名公公架住拖了下去。
遠遠的,還可聽見她的哀嚎:“皇上。皇上饒命。皇上,您不如賜死奴婢吧。娘娘,娘娘救救奴婢啊。”
白影聽得不忍,卻是欲救救不得,只得別過臉去,一任兩行清淚緩緩滑落。
他不在意她,他的心裡沒有半分她的位置,這些她都知道。可是當真要直面這些殘酷的真實時,她卻只覺心如刀割。
綿綿怔怔地望着這一切,突然間尖叫起來:“啊。”
此舉不由嚇着了納蘭容鈺,當下對白影越發怪責,他和緩了語氣心疼地問:“綿綿,你這是怎麼了?”
綿綿望着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皇伯伯,你快命人放了她。不要殺她。皇伯伯,綿綿害怕,綿綿害怕。”
納蘭容鈺心疼得不行,一手輕拍她的後背,一面朝身旁的人怒喊:“沒聽見公主說的話麼?還不快命人去把那賤婢給放了。”
白影默默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終是無言,轉身悄然離去。只是一個肖似她的人,他便能這般如珍如寶地上心,若有一日她真的回來了,他豈不是恨不得能雙手將江山給捧上?
綿綿卻瞧見了白影黯然離去的背影,不知怎的,她只覺得心頭難過,脫口喊道:“皇伯母。”
白影停下了腳步,卻不曾回頭。此時此刻,她實不願教人瞧見自己淚流滿面的狼
狽模樣。
“皇伯母,你先別走。”綿綿又喊,回頭拽了拽納蘭容鈺的衣襟,附在他耳邊低聲撒嬌:“皇伯伯,你去哄哄皇伯母嘛。你方纔那樣的兇,定是教皇伯母傷心了。”
亭臺內,對坐許久,兩人皆是無言。
忽地,納蘭容鈺輕嘆一聲,“白影,這些年來,到底是朕辜負了你。空鎖了你這幾年的大好芳華。”
白影眼眶驀然溼潤,沉默半響,方道:“辜負?不,不是這樣的。當初白影本就是奉命前來交換月神出去的。事情敗露後,皇上沒有殺我,反倒留我一條性命,這般錦衣玉食地供着,何曾談得上是辜負?再說,未遇見皇上之前,白影的生命裡只有無盡的殺戮,若不是我殺了別人,便是哪天我技不如人死在別人的刀下。如此反覆,生命便如一口枯井,毫無生氣和意義。可是,偏偏上天眷顧,還能讓白影遇見……遇見皇上您。這幾年,能這般默默地陪在皇上身邊,哪怕您眼中看到的從來不是我,白影亦從無怨言。這一場相遇,是白影心中最珍惜的回憶,又如何算得上是辜負。”
“白影……”納蘭容鈺錯愕地喊,不曾想她對自己竟是如斯情深,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對她說些什麼纔好。
這幾年來,他爲了一己私慾留下了白影,爲的不過是每日酒醉之時得以自欺欺人地寬慰自己。其實那人她一直還在,她並不曾離開。可是他卻從來沒有想過,在他的深情下,對被當作替身的白影是怎樣的一種不公平。他的情他的意明明給的不是她,日久天長的,卻仍是教她對他動了心。而如今,他卻還要殘忍推開她,斷絕了她心底的最後一絲念想。
半響,他亦只得一句:“對不住。納蘭容鈺此生,心裡註定只容得下一個人。你的這份情,朕只得辜負了。白影,你走吧。遠遠地離開這兒,離開洛陽,去一個沒有人認識你的地方,找個好男子便嫁了,去過屬於你自己的生活吧。朕,不能再耽誤你了。”
白影麗顏慘白如鬼,吃吃魅笑,擡起通紅的雙目,力持平靜:“你
,終於還是要踢開我了。”
淚,一滴、兩滴、三滴,在她的臉上匯聚成泉,見者不由心酸。
“白影……”
女子猛地撲入納蘭容鈺的懷中,淚水撲簌直落,她的雙手死抱住他的腰身,“我不離開。不要趕我走。哪怕這一輩子你的心裡都沒有我的一寸之地,我也不在乎。讓我留在你的身邊吧,只要能天天遠遠地望你一眼,我就心滿意足了。鈺,我愛你。我愛你啊。”
納蘭容逸回到洛陽已是七日後的事情了。
望着那道熟悉的身影策馬而來,納蘭容鈺不禁心頭一陣興奮一陣緊張,快步迎上去,抱住風塵僕僕的男子,激動地喊:“四弟。”
納蘭容逸亦激動不已,“三哥,此番臣弟幸得未辱使命。”
納蘭容鈺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忽而低聲問:“她呢?”
月朦朧,風語嫋嫋。依約相逢,月似當時,人似當時否?
一路策馬而來,納蘭容鈺抿緊薄脣,一顆心在胸腔裡跳動如擂鼓。一下又一下的跳動,是幾年來的日思夜想,是一世的情深不移。
到了望月塔,他躍下馬背,將手中繮繩徑直扔給下人,腳步先是大步流星,而後遲緩下來,最後乾脆停在了階前。
是近鄉情怯麼?他仰頭望着塔頂,玉欄雕樑前空蕩蕩的,並無一人。可只要一想到她就在那上頭等着他,納蘭容鈺的手心裡就不由攥了一手的汗水,興奮之中猶夾帶着幾分忐忑之情。
站在那兒,過往的一切如一出出摺子戲在腦海裡放映。初遇時的驚爲天人,聯手演戲,披上大紅嫁衣,她演的不是自己,他卻在不知不覺中將真情投入。細細想來,在那段相依相偎、患難與共的日子裡,他和她之間,亦曾有情真意切之時,亦曾是一對佳偶天成。在朝夕相對的日子裡,她對他,到底是熬出一絲情意來的。只是當時年輕氣盛,因了對權勢的追求,對皇權的渴望,他這才犯了錯,做了錯誤的取捨。這一鬆手,就永遠地錯開了,就再也沒能握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