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屋前的廊下,一男一女相擁而坐,正在喁喁細語。
白霓裳低頭以指梳理着無雙散落胸前的墨發,眉目含春,氣色較之前幾日已紅潤了許多。突然,她擡頭問道:“子瞻,我有話想問你。”
無雙原本正溫柔凝視她,此時不由一怔,忙頷首而笑,“有什麼話,娘子只管問就是。夫君我自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白霓裳臉一紅,不禁低頭微笑起來,隨即偎依在他的懷裡,低聲問:“其實,我一直想問你。那天我和蝶衣明明穿戴得一模一樣,又是孿生姐妹,就連我自己看了都有些迷惑了。你何以竟能一眼就認出我來的呢?”
無雙的笑聲低沉而悅耳,答得理所當然,卻又促狹無比,“那是因爲我和孫猴子一樣長了一雙火眼金睛啊。”
白霓裳情知無雙是在打趣自己,忙推了他一把,佯怒瞪他:“不許玩笑,認真回答。”
無雙這才正經了一些,“你真想知道?”
白霓裳睨他一眼,點了點頭。
無雙的目光如迷離的月色般溫柔,執起女子的手,微微一笑,“其實很好認的。那日你和蝶衣的確是像極了,幾乎是無懈可擊。若非我足夠了解你,倒真是要吃敗仗了。”
白霓裳心裡自是甜蜜,略挑了挑眉,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無雙的瞳影深處流溢着對她深深的情意,嘴角不覺上揚,“也許你自己並沒有發覺,可我卻注意到,別人坐着時,總是右手疊在左手之上。而你坐着時,卻是左手疊在右手之上的。那日,我就是因此認出你來的。”
白霓裳好半響說不出話來,哽在那兒,心裡涌過一陣又一陣的溫暖。剛要開口,淚卻先一步滑落,她將臉龐趴在男子寬厚的胸膛前磨蹭,十指緊緊地揪住他的衣襟,只覺得所有的言語在此刻都顯得如此蒼白。她的子瞻,待她當真是一心一意的好,好得幾乎不能
再好了。
無雙不說話,眼眶卻漸漸溼潤起來,他輕輕撫着她的頭髮,堅定地說:“月兒,我想要的從來只是給你幸福。如果你現在覺得幸福,那便是對我最大的回報了。你,覺得幸福麼?”
白霓裳一個勁地點頭,喉嚨裡彷彿塞滿了東西,哽咽得含糊不能言:“我的一生最美好的場景就是遇見了你。我曾經以爲,這樣的幸福應當是不屬於我的。我曾經以爲,我這一生是註定不幸的。我曾經以爲,這一生便不過如此了。可是子瞻,上天偏偏安排我遇見了你。遇見了你,我是如此的幸運,又是如此的幸福。”
無雙的紫瞳煥發着動人的神采,嘴脣輕觸她的頭頂,低啞着聲音道:“我只怪……上天既然要安排我們相遇,爲何沒有早些安排?如果我能早點遇見你,你便不須吃這樣多的苦頭,受這樣多的煎熬了。月兒,答應我,以後縱有再多的苦難,你不要一個人撐着,把它們都交給我。我是男人,自當爲自己心愛的女子承擔一切風雨。你答應我,再不要讓我眼睜睜地看着你痛苦煎熬卻什麼也做不得,再也不要把我推出你的世界,好不好?好不好?”
幸福的淚花在眼中打轉,白霓裳長長嘆息,答他一字:“好。”
從此在這青山碧水河畔,白霓裳與無雙春看山花浪漫,夏看十里荷香,秋看鴻雁南飛,冬看飛雪流霜。踏着晨曦的微露,他帶她在山頂看日出;沐浴着晚霞的餘暉,他陪她並肩看夕陽西下。在這方小小的天地裡,沒有旁人,沒有紅塵的喧囂,更沒有權力紛爭的爾虞我詐,只有他和她,只有對彼此的真心。
白霓裳無比地珍惜着這樣的日子,她這一生歷經坎坷,步過重重荊棘,從未活得如此快意、如此安寧。每日守在她和他共同的小家,心裡漲滿了綿長的幸福感,心裡曾留下的傷痕亦漸漸彌和。
一年後的某一天,河畔的竹屋忽然變得異常熱鬧起來
。一名女子捧着一盆剛燒開的熱水端進屋內,瞧近一看,可不就是闊別已久的畫扇麼。這兩年,畫扇的臉龐倒是圓潤了許多,可見宋玉待她亦是極不錯的。
原來畫扇和宋玉一直就住在離無雙他們不遠的地方,只是爲了不打擾到白霓裳的靜休,他們才一直不曾露面。這不,此番要不是因了白霓裳即將臨盆,無雙手忙腳亂,這纔不得不將畫扇和琳心給招了回來。
屋內女子痛苦的呻吟聲如萬蟲噬心般折磨着在外頭等待的無雙,只見他來回踱着步子,不時擡頭望向竹屋的方向,額頭沁出一層細細的汗珠,顯然是有些六神無主了。
“怎麼這麼久了還沒動靜?月兒不會有什麼事吧?不行,我看我得進去瞧瞧。”
宋玉在一旁掩嘴輕笑,忙拉了無雙在石凳坐下,溫言勸道:“公子,稍安勿燥。女人生孩子是有些辛苦的,也頗費些時間的。畫扇和琳心不是在裡面守着麼?你就安心地在外頭等好消息吧。再說,這女人生孩子,你即便是進去了也幫不上任何忙呀。”
無雙勉強聽進了他的勸,坐了下來,嘟囔一句:“這我要是能替她生孩子就好了。”
宋玉耳尖地聽到了無雙的自言自語,不禁笑倒。他家公子有時倒真是癡傻得可愛呀。居然會有替自己妻子生孩子的想法。
無雙不冷不熱地斜瞟他一眼,問了一句:“我說玉兒,難道畫扇生孩子辛苦那會兒,你就沒這麼想過麼?”
宋玉老實地搖搖腦袋,“沒有,這女子生產辛苦我雖說也很是心疼,但也從未有過這樣荒誕的想法。男子怎麼能代女子生孩子呢?”
無雙略一沉吟,頗爲認真地冒出一句:“嗯,也許我該回去好好研究一番。若是能找出一個可行的法子,月兒日後就不必再這般辛苦了。”
與此同時,屋內突然傳來一聲教無雙心肝俱裂的呼喚:“啊。子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