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霓裳的嘴脣抿成了一條線,暗自道:這麼晚了會有什麼事呢?會是他聽了逸轉告的話趕來了麼?
果然,原本她們離開時早已燈火零落的靈犀寺此刻卻是燈火通明,喧譁聲隱隱入耳。寺門口明黃色的儀仗綿延數十里,氣勢恢宏。
因摸不清楚情況,遂白霓裳棄正門而不入,仍是原路悄然返回。
“奴婢該死,我家主子真的已經歇下了,實不能見客。西宮皇后娘娘和四王妃還是請回吧。”琳心的聲音不卑不亢,透着一股子冷硬。
杜如雪微蹙眉黛,面露不悅,正要發作,卻被明若蘭給攔下。只見她的鳳目嫵媚流轉,笑得含威不露,“哦,是麼?那爲何小院裡還擺放着軟榻與燈籠呢?這麼晚了莫非是你一個丫頭在賞月不成?還敢撒謊。你可知欺瞞本宮可治你死罪。”
淡淡的蘭佩清香隨風飄散,蓮步輕挪,徐徐而來,女子一身月白色流素緞寢衣,外罩面紅裡白的狐皮大襖,笑語嫣然:“是誰,要治我的人死罪呀?”
琳心聞聲回頭,滿目喜色,欠身喊道:“主子。”又擡頭瞥了瞥門口諸人,不由略含委屈,“琳心無能,未能攔住西宮皇后與四王妃,驚擾了主子安寢,請主子降罪。”
水眸狀似無意地掠過門口諸人,遂含笑扶起跪在地上的女子,意味深長地笑道:“糊塗,你遵照本宮旨意辦事何罪之有?本宮非但不會罰你,還要重重有賞。琳心,你做得很好。”
“妹妹,方纔……”明若蘭尷尬地笑着,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她完全沒有料想到白霓裳竟真如琳心所言是歇下了,心下不由有些歉然,“方纔原不過是一句玩笑話。俗話說打狗還要看主人呢,琳心是妹妹近身的人,姐姐如何捨得罰她呢?只是不想妹妹歇得這樣早,姐姐雖來得不巧,卻也是事出有因,還望妹妹見諒。”
白霓裳漫不經心地聽着,伸手撫着大氅上的絨毛,似笑非笑:“這怎麼敢?霓裳自
知身份低賤,可當不起皇后娘娘的一句‘妹妹’呢。既是有事,便請娘娘和四王妃進屋說話吧。”說罷竟也懶得客套,徑直轉身走了。
明若蘭面上不由有些訕訕,髮髻上紫鳳纘珠金釵的流蘇垂下,掩住了她眸底一閃而過的恨意。轉過頭去想要招呼杜如雪一起走,卻見她呆呆地望着白霓裳的背影,滿目恍惚,似有心事。明若蘭少不得要喚醒她,“如雪妹妹,你這是怎麼了?東宮請我們進屋去談呢。”
“她,她就是那曾經豔驚四座的香雪閣花魁如煙嗎?”杜如雪幽幽地問,目光復雜,滿腹心事的樣子。
“胡說什麼呢?”明若蘭大驚失色地捂住了她的嘴,拉着她到一旁,低聲提醒道:“妹妹是聰明人,自當明白此刻世上再無‘如煙’這號人物,而站在你面前的是皇上最寵愛的東宮皇后白霓裳。莫說是你,便是本宮也不敢看輕她半分的。妹妹便當是爲逸王着想,日後也斷然不可再提起這話了。”
杜如雪如何不曉得這其中的利害關係,忙點頭稱是,扶了明若蘭的手一同進屋。
白霓裳居住的禪房倒還算寬敞,除了牀榻、佛案、暖爐和幾把桌椅,屋內再無別物,看上去很是清簡,絲毫不見中宮的奢華之氣。
“妹妹這兒怎麼這般清簡,好歹也是一國之母,又懷有龍嗣,慈恩方丈也忒不懂事了。竟如此委屈妹妹。”明若蘭打量一番屋子後,不由面色忿忿地怪責起方丈來。
“皇后錯怪方丈了,原是我自己喜歡清靜的。”白霓裳落座後,淡淡說了一句。
明若蘭再無別話,只乾笑了兩聲,喝茶掩飾自己的尷尬。
此時杜如雪趨身上前,恭恭敬敬地朝着白霓裳行了一禮:“臣妾杜如雪見過東宮皇后,娘娘吉祥。”
白霓裳“哦”了一聲,上下打量了杜如雪一番,笑道:“是個標緻人兒,快起來吧。那次你和逸王大婚,我沒能趕回去,很是過意不去。畫扇,快去
取我那塊芙蓉玉簪來賞給逸王妃。”
畫扇剛要答是,卻被琳心搶了先,“主子,還是奴婢去吧。畫扇姐姐心思靈敏,還是留她在您跟前伺候着吧。”
白霓裳略一沉吟,遂點頭道:“那就你去吧。”
“臣妾謝娘娘賞賜。”杜如雪不意竟能搏得白霓裳的好感,忙再一欠身謝恩。
“謝什麼,憑什麼好東西也要看是給誰用。這支紫玉簪子原是皇上賞給我的,說是藍田暖玉做的,寓意開枝散葉。我統共也只戴過一次便有了今日的福氣,如今賞給了你,只盼着你也能沾點運氣,早日爲逸王綿延子嗣吧。”話剛說完,琳心便將簪子取來了,白霓裳忙接過親手插在杜如雪的髮髻上。低頭見女子面色緋紅,儼然一副新嫁婦的嬌羞樣。白霓裳不禁莞爾一笑,拍掌道:“美玉配佳人,很是相宜呢。”
明若蘭含笑看着,適時添上一句:“到底是妹妹有心,本宮看着倒是羨慕了。”
夾了一縷髮絲湊近鼻尖輕嗅,芙蓉面上綻出一抹笑意,“瞧皇后這話說的,憑什麼好的東西我有的,您不也有嗎?只怕我沒有的您也是有的,哪裡還能稀罕我的東西呢?”
杜如雪默不作聲地坐着,心底忽然覺得有些同情西宮那位了。同爲國母,只因君恩的厚此薄彼,她便只能多加忍讓那位出身不如自己的女子,甚至於是有些在討好她了。只盼望自己日後不要有這麼悲哀的一日吧。
嬌脣逸出幽幽的一聲嘆息,鳳眸黯淡無光,很是傷懷的樣子,“妹妹定要與本宮如此生分麼?瞧着你待如雪的親厚樣子,便知妹妹是個面冷心熱的人,如何對着本宮便是如此疏離?難不成,就因爲你我姐妹二人要共侍一夫麼?”語畢直直望入白霓裳眼底,淚意盈然。
白霓裳的眸光動了動,側過臉龐不忍看她,淡淡道:“你們且都下去,我與……有話要說。”
衆人心底雪亮雪亮的,俱垂首答是退了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