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離倒也肯聽他這個哥哥的話,起了身,目光溫良地望着白霓裳,囑咐道:“霓裳,你好好歇息,我和大哥先出去了。呵呵,想來你還不知道吧?公子已任命大哥與我在白塔專職保護你的安全,你若有事就喊我們一聲啊。”
白霓裳心下感動,只道回到家的感覺真好,“好,我知道了。”
白霓裳住的地方在三樓,與雲千歌的寢室在同一層。步祈與步離一路下樓,來到一樓的欄杆前站定。好一會兒,步離問:“哥,你有心事?”
步祈怔了一下,笑道:“沒有的事,你多心了。”
步離低頭苦笑:“但願真是我多心了罷。”
兩人站在那兒,卻是再也沒說話。
且說雲千歌換了家常的玄青色雲錦長袍後一路去了慈寧宮,宮門口的太監總管一見是皇帝來了高興得不得了,忙吩咐左右:“還不快去告訴太后她老人家,就說皇上來了。”
雲千歌卻揮了揮手,詢問總管:“太后還沒起來麼?”
總管回答:“是呀,太后近來好睡,起得總要比尋常晚些。”
雲千歌點了點頭,“既是太后好睡,就讓她老人家多睡一會兒吧。朕到暖閣裡坐着等太后醒了,再去請安也不遲。”
總管是宮裡的老人兒了,最是會見機行事,老臉笑開了花,一個勁兒地誇道:“怨不得天下人都誇皇上千好萬好,是當世仁君。依奴才看,不消說別的,光衝着您對太后的這份孝心,就堪當天下人的楷模。奴才都替老太后覺得萬分歡喜呢。”
雲千歌不禁挑眉微笑:“左不過是你這張猴兒嘴會說話,朕哪裡就有那樣好了?好了,朕先上暖閣去坐着,待太后醒了派人來告訴朕一聲。”
總管笑道:“喳,奴才遵旨。”
不想雲千歌纔剛坐下,就有人過來傳話,說是太后起來了。雲千歌忙起身往正殿走去。
才
剛踏入門檻,就聽太后來了不慍不熱的一句:“皇帝回來了。”
“是,兒臣回來了。”雲千歌屏氣斂聲,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兒臣給母后請安,願母后聖體安康。”
太后就着宮女的手喝了口茶,揮揮手示意衆人退下。四下無人後,她銳利的目光緩緩投落到雲千歌身上,冷冷問:“難得皇帝還記得哀家這個母后,還知道要回來。哀家倒不指望着什麼聖體安康,只別被你這個不孝子氣死便成了。”
雲千歌只得硬着頭皮,道:“兒臣不敢,請母后息怒。”
“息怒?你教哀家如何息怒?”伴隨着太后的怒火,一個青瓷西番蓮纏枝花瓶碎裂在地。雲千歌記得,那是太后素日裡最喜愛的一隻花瓶。太后連它都砸了,可見此番氣得不輕。
“臨行前哀家是如何吩咐你的?要你早去早回,可你倒好,一去就是大半個月。故意繞道去了江南遊玩。你以爲哀家不曉得你的心思麼?哀家今日就告訴你,即便是你有心拖延,拖得了一時,絕拖不了一世。”
雲千歌心頭一震,忙跪過去抱住太后的腿,低聲哀求:“母后,兒臣求您了。兒臣從來沒有求過您什麼,如今求您,放過白丫頭吧。那是兒臣心愛的女子,您不看僧面看佛面,饒了她吧。這十六年來,您還嫌折騰她折騰得還不夠麼?母后,她如今已是遍體鱗傷、千瘡百孔,再經不起這樣的打擊了。您如今貴爲太后,什麼都有了,爲什麼就不能高擡貴手放過白丫頭呢?”
太后氣得渾身發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那一剎那的目光卻略顯蒼涼,喃喃自語道:“人人皆道我什麼都有了,可誰知我其實什麼都沒有。沒有了你,榮華富貴,權勢地位,我要它們有何用?”
雲千歌從未見過太后如此脆弱感傷的神情,彷彿是愛恨情殤後的萬念俱灰,他一心只以爲母后是想起已過世的父皇,心下亦是一陣難過:“母后,父皇雖已過
世多年,可您還有兒臣啊。兒臣定會好好孝順您的。”
太后目光轉冷,咄咄逼人,“是麼?皇帝當真會好好孝順哀家?”
雲千歌目光誠摯,“只要不傷害到白丫頭,兒臣自然什麼都聽您的。”
太后聞言仰天長笑,冷冷拂袖,“如此說來,皇帝是不肯依哀家先前所言了?”
“母后……”
太后冷冷喝止:“好了,皇帝不必多言。既然皇帝不肯聽從哀家的意思,那麼咱們母子二人也無甚可說的了。你走吧。”
太后如此盛怒,雲千歌如何敢真的離去?他跪地苦苦哀求:“母后向來最疼兒臣,爲何偏偏在此事上與兒臣如此爲難?若是當真不喜她,爲何當初又囑咐兒臣要與她多加親近?爲何又……”
太后面色一冷,晶亮的鳳眸裡殊無一絲感情:“當初讓你親近她,是爲了教她愛上你,是爲了日後以此折磨她,誰知你這逆子竟會當真對她動心。如今竟還爲了她幾番與哀家對抗。早知如此,當初在洛陽,哀家就該一劍了結了她。”
聽她話語間隱隱動了殺機,雲千歌只覺得心驚膽戰,不由流淚:“母后,母后這是在折磨她,還是在折磨兒臣?聽聞當年父皇在世時,帝后二人兩情相悅,情意甚篤。若是當時您身邊的至愛之人執意破壞這段姻緣,莫非您不會痛徹心扉麼?將心比心,母后爲何不能體諒兒臣?”
不知是否雲千歌的話打動了她,太后眼中緩緩淌下淚來,兀自唸了一句:“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她原以爲,自己是有這般愛他的。將一顆真心捧上,縱然最後被無情地拋棄,她亦無怨無悔。可事實證明她對他的愛卻並無這般豁達。當她爲了他傾盡所有,可他卻轉身娶了旁的女子時,她心裡的愛剎時都化作了無盡的怨恨。她曾發誓,要讓他爲此付出代價。她定要他爲了當初的負心痛悔終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