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歲的年輕王侯,笑意溫柔,在聽到那女子的一句在意時,義無反顧地朝她奔去。於是,這一生爲她披荊斬棘,爲她心痛流淚,爲她折盡一身榮耀,爲她袖手紅塵……哪怕到了白髮蒼蒼的那天,回想起這一生因了錯愛一人,徒落得孤寂悽寥,他亦至死不悔。只因爲那人是她呵……
靈犀寺門口,男子牽馬而立,玉樹臨風,輕聲道:“霓裳,我要回去了。”
女子輕輕頷首,關切道:“嗯,多謝你來看我。一路上多加小心。”
納蘭容逸點了點頭,躍上馬背,走了幾步,終忍不住回頭問道:“你,可有話要我帶給皇兄?”
面色微黯,低頭沉吟半響,只說了一句:“回去告訴他,就說,若是給不了我所想要的,那麼情願他什麼也不做,也強過塞給我一個虛名。那之於我並不是萬丈榮光,而是折辱。”
被她話語裡的決絕倨傲所震動,再看那一雙清水妙目含着的盈然,納蘭容逸面色一肅,再不多言,策馬轉身離去。
夕陽下,女子單薄的身影被拉得老長老長,分外孤寂。
走到院落門口,聽到屋內傳來隱約的哭聲,白霓裳心下好奇,不禁停下了腳步。
禪房內,一襲鵝蛋衣衫的嬌俏女子氣鼓鼓地坐在椅子上,目光灰暗,一語不發,也不知是在與誰生氣。畫扇上前打量了她一陣,不覺笑道:“我說琳心,不過是讓你上山去給姑娘送外衣,怎麼你非但衣服沒送到,人回來了還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婦樣兒呢?捱罵了?還是誰欺負你了?不對呀,姑娘自是不會責罵你的,這寺裡上下誰也沒有膽子道一句你的不是呀。你莫乾坐着不動,快和我說一說嘛。”
琳心氣惱地揮了揮衣袖趕畫扇走,背過身子,想起方纔在山上看到的那一幕,不知怎的,鼻子一酸,眼淚就直唰唰地滑落下來。
畫扇笑嘻嘻地移至琳心跟前,瞧清女子滿臉淚水後,笑臉頓時凝固,慌忙抽出帕子去拭琳心的淚
,無措道:“琳心,你莫要哭哇。方纔都是我不好,不該那般打趣你。我錯了,你罵我吧,打我幾下也成,只求你別再傷心難過了。”
琳心的眸光動了動,淚珠子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滑落,猛地撲進畫扇懷中,“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畫扇輕輕拍撫着她的後背,滿心歉疚,“若是心中着實委屈,便痛痛快快地哭它一場。我陪着你呢,琳心。”
琳心聽了這話,只覺得心扉某處被什麼觸動了一般,柔若春水,當下哭得更厲害了。
過了一會兒,聽到懷裡的哭聲漸漸低了下去,畫扇蹙緊的眉頭舒展開來,小心地問:“琳心,你今天這是……”
女子淚痕闌干的臉掩不住悽苦,長聲一嘆,“沒什麼。到底是我不該生出那份心思,不該癡心妄想。”
畫扇迷惘地睜着眼,不解地問:“琳心,你這說的什麼呀?我怎麼一句也沒聽明白呢?”
一句清冷的聲音由外傳入,人未至聲先到。極輕的一句話,於琳心聽來卻無異於晴天霹靂。
“你聽不明白,我卻聽明白了。”
“姑娘。”畫扇和琳心齊齊起身,失聲喚道。
見白霓裳的目光直射自己而來,琳心面色頓白,慌忙低頭拭淚,一副做錯了事情的忐忑模樣。畫扇分別望了兩人一眼,顯是誤會了些什麼,悄悄握了一下琳心冰涼的手,微笑着迎了上去,“姑娘可算回來了,餓了麼?讓琳心下去吩咐人給您備膳吧。”
白霓裳投去淡淡一瞥,不容抗拒道:“畫扇,你先下去。我有些話要和琳心說。”
眼見琳心的頭垂得更低了,畫扇心有不忍,“姑娘,琳心若有過錯,也必定是無心,還請您……”
白霓裳聽得好笑,不由沉下了臉,“我幾時說過琳心犯錯了?你這丫頭,幾時竟學會捕風捉影的本事了?學會了這一樣倒也不打緊,可你竟連我說的話都不放眼裡了麼?”
畫扇被訓得面色
赤紅,不敢辯嘴,忙稱是退了出去。
白霓裳徑直走過去坐下,睇見堂下女子瑟瑟發抖亦覺不忍,不由輕聲嘆息,“你是從何時開始喜歡上逸親王的?”
琳心渾身一顫,許是不曾想到白霓裳竟會問得如此直接,擡首投去深深一瞥,那一瞬間幽暗複雜的目光不由教白霓裳暗暗吃了一驚。那樣陰森莫測的目光儼然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不,應該說,像是在看一個仇敵。白霓裳不由懷疑,那個眉目冷鷙的女子當真是琳心嗎?是平日裡那個怯生生的弱女子嗎?
待要再看分明時,女子眼底的冷光稍縱即逝,滿眼噙淚,顫巍巍地跪坐在了地上。俏臉慘白,望着地面默默垂淚。
她不說話,白霓裳亦不再開口,眸光淡淡,似在沉思。其實仔細回想,一切並非無跡可尋的。遠的不說,光是那日納蘭容逸大婚時,琳心就罕有地沉默了一整天,不言不語,滿目恍惚,不是傾了茶水在自己身上,就是常常自撞門柱跌碎東西。白霓裳當時倒沒往這方面想,只當她連日來太過勞累以至心神恍惚,還特意囑咐她不必前來伺候,回房好好歇息。現在想來,竟全是因了那人。是了,那樣一個風度翩翩的年輕王侯,溫文爾雅,又是那般的深情如一,莫怪琳心會爲他動心。
身下有人輕輕扯着她的裙角,淚水漣漣地哀求,“姑娘,琳心自知身份低微,不該存着這份心思,偏偏卻是身不由己。可是琳心卻也從未妄想過什麼,只求能待在姑娘身邊不時遠遠望他一眼就好。求姑娘,千萬別趕琳心走啊。”
哽咽如訴,字字斷腸,可見真是出自肺腑之言。
憐惜地輕嘆,白霓裳伸手扶起腳下的女子,憶及自身,亦不禁滿心酸楚,“傻女子,我幾時說過要趕你走了?問世間情爲何物,大抵便是這般心不由己吧。此事原也不是你的過錯。我遣了畫扇離開單獨問你,不過是怕你難爲情罷了。”
“姑娘……”琳心抓着女子的手,剎時泣不成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