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若蘭回頭微笑,明眸噙着破碎的淚光,昔日傾豔天下的神采已不復在,她平靜地說:“道遠,別再說了。皇上聖意已決,又豈是你我這等不相甘的人能左右得了的?既然如此,倒還不如坦然接受。明家的兒女,豈能奴顏婢骨,這般沒有骨氣?”
明道遠的雙眸紅透,淚水止不住地落下,卻已直起身來,不再求饒,“姐姐,是我誤了你。你且放心,你前腳一去,我後腳必定跟上,定不會教你一個人太孤單的。”
明若蘭嫣然一笑,目光落到面前俊美如神的男子身上,心頭禁不住又是一陣絞痛。她伸手接過他手中的酒杯,自持平靜的外表卻被不經意灑出的酒水中泄露出心底的緊張。她擡頭朝那曾經深愛的男子微笑,卻有更多的淚洶涌落下,哽咽再三,才問出口:“臨走之前,我只問你一句。容鈺,你可曾真的愛過我麼?”
納蘭容鈺的表情淡得看不出一絲變化,瞳孔卻有一瞬的縮緊,他輕聲嘆息:“若蘭,此生終究是朕負了你啊。”
明若蘭笑意淒涼,下一秒已決絕地飲盡杯中之酒,倒下去時,她低聲說了一句:“愛你,若蘭今生無悔。”
在納蘭容鈺的示意下,侍衛放開對明道遠的束縛,讓他得以衝過來接住了那個孱弱跌落的女子,痛徹心肺地喊:“蘭兒……蘭兒……”
納蘭容鈺目光依舊淡淡的,“你帶她走吧。遠遠地離開這兒。方纔,她服下的……其實是忘情水。”
“爲什麼?”明道遠驀然回首朝那大步離去的男子發問。
納蘭容鈺腳步一頓,低沉的聲音縈繞在空曠的大殿裡聽來不甚清晰:“因爲我心知虧欠她甚多,卻已無力給她幸福,唯願你能給她幸福。”
洛陽郊外,二十萬兵馬整齊列隊,彩旗旌飄,盔甲森嚴,只是原定的御駕親征變成了皇太弟統率六軍伐燕。
十日前鳳儀殿傳來噩耗,向來鳳體安康的
西宮皇后驟然間病重辭世,納蘭容鈺不勝哀痛,含淚題詩深切悼念往昔夫妻情意,同時下旨闔宮停樂哀悼三月,舉國同哀。他本人亦爲西宮皇后守靈七日,水米不沾,幾度痛哭昏厥過去。
三軍陣前,納蘭容鈺在前,納蘭容逸在後,兩人焚香祭天,以保凱旋歸來。一旁的涼亭內,杜如雪牽着綿綿的手,與白影對坐,目光卻是有所留連牽掛。此情此景是多麼的似曾相識,可是,有些人……卻是再也回不來了。例如……白霓裳,例如……明若蘭。
納蘭容鈺舉起酒杯,當着諸軍將士的面往地上一灑,高聲吶喊:“南陌無敵。伐燕成功。”
諸軍將士受到了鼓舞,亦在烈日下漲紅了臉,呼聲排山倒海而來:“南陌無敵。伐燕成功。吾皇萬歲,一統江河。”
歡呼聲中,納蘭容逸目光灼灼,微見水光,只見他緩緩按劍單膝跪地,道:“皇兄,臣弟走了,望此番能不辱使命,助皇兄一統江山,實現多年夙願。”
一身銀白色盔甲襯得男子白秀的臉龐平添了幾分威武英氣,在陽光下熠熠閃耀。
納蘭容鈺的眼中亦現出淚光,連忙扶起了地上那個與自己扶持多年、風雨走來的弟弟,殷殷叮囑:“四弟,此去定要萬分小心。還有,還有就是……記得朕的囑咐。如若真的見着了她,請一定要說服她來洛陽相見。四弟,你告訴她,納蘭容鈺絕不會再強求她,只是由衷地渴望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她一面罷了。”
聽他話語中似有深意,納蘭容逸不由變了神色,喊道:“皇兄,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可莫要嚇我。若是此番有幸得見,我必定勸她來見你一見就是了。”
納蘭容鈺笑了,眸心深處卻有落寞的心傷在瀰漫。他淡淡揮手,“時候不早了,你快些率大軍出發吧。朕在洛陽等你的……好消息。”
納蘭容逸動了動嘴脣,終是忍住了心裡的疑問,答一聲“是”,
隨即牽住繮繩,利索地翻身上馬。他低聲道:“皇兄,我走了。你多保重身子。”
就在這時,涼亭裡一大一小的身影撲來,口中齊喊:
“王爺。”
“阿瑪。”
納蘭容逸不由勒住繮繩,回頭相望,望見嬌妻愛女臉上皆是淚水漣漣,心下亦不由生出幾分不捨來。
“綿綿,如雪。”他極輕地喚,惟恐聲音稍微大些會逼出她們眼中更多的淚。
綿綿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張臉漲紅如蘋果,小手死死地抓着納蘭容逸的袍角,一遍又一遍地哭喚:“阿瑪,阿瑪……你別走呀。綿綿捨不得你,綿綿想要阿瑪。”
杜如雪一面拉着女兒,一面卻悄悄別開臉去,又是兩行清淚順着臉頰滑落。
納蘭容逸望望這個,又望望那個,終是翻身下馬。一把抱起綿綿,看她們皆哭成了淚人兒,不禁心疼,“綿綿,雪兒,我只是離開一些時日。待到戰事結束,我很快就會回來的。你們都別哭了吧。”
杜如雪心下忽然起了微微的悸動,雪兒,嫁給他這麼多年了,夫妻間一直相敬如賓,這還是第一次聽他這般親暱地喚她的名,這又教她如何不好生歡喜?
綿綿原就是個極機靈的孩子,見杜如雪低頭面色羞紅,似已覺察出父母間有不尋常的暗潮涌動,她亦收斂住哭鬧,扭動着身子離開納蘭容逸的臂腕,小跑離開,轉而偎依到了納蘭容鈺身側。她的目光極其寧靜,全然不似一個兩歲女童該有的模樣。
綿綿望了半響,忽而擡頭,示意納蘭容鈺抱她起來,隨即附在他耳邊低聲問:“皇伯伯,我阿瑪其實不喜歡我母妃對不對?他心裡是不是另有喜歡的人?”
其實,納蘭容鈺亦一直默默注視着不遠處那一男一女之間的舉動。聽得綿綿有此一問,不由詫異地揚眉,“綿綿,你怎麼這麼問?大人之間的事,你小孩子不要去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