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扇眼珠子一轉,“那麼,是去扶蘇麼?”
熠熠生輝的星子散落蒼穹,似是藍絲絨上鑲着的細鑽。月色清皎,四周縈着一層淡淡的黃暈。已過了二更,雕龍紋鳳的迴廊朱柱巍然挺立,一眼望不到頭的千步廊上掛着的大紅琉璃七寶燈籠在風中搖曳,燈影婆娑,半點聲息全無。
窗櫺下,一位紫衣麗姝正翹首佇立着,不時環視四周一眼,也不知是在等誰。
靜兒捧了杯熱茶上前去,也望了望周遭,“主子,夜裡涼。您喝杯熱茶暖暖身子吧。”
慕容蝶衣接過晗了一口就放下,似乎無甚喝茶的心情,吩咐道:“你去備着熱茶,一會兒姐姐若是來了,也好給她祛祛寒。”
靜兒忙恭敬地應下去了。
夜色漸濃,連月亮都躲進了雲霓後。慕容蝶衣等得越發心急,低喃:“姐姐怎麼還不來呢?”
剛唸叨完,忽見黑夜中一道白光飛來,擡頭已見一張白紙被盯在了窗櫺上,在夜風裡簌簌吹響。
慕容蝶衣起初嚇了一跳,隨即大着膽子去拔下匕首,攤開來一看,險些沒暈眩過去。信上只有寥寥數語,字跡凌亂,想來是倉促間寫下的。
“失手弒母,愚姐自知罪孽深重,無顏見任何人。吾妹珍重,姐去矣。”
慕容蝶衣的臉色驟白,擡頭望去,四下裡皆是黑沉沉的一片,哪裡還有半個人影?希望落空,她再也忍不住心頭悲慟,嘶聲長喚:“姐姐。姐姐,你給我回來啊。回來啊。”她的手抓着那一張白紙,身子無力地滑下,聲音漸次低了下去:“姐姐,你不能丟下我一個人在這兒。我會害怕的。”
靜兒聽聞異動,連忙從屋外跑進來,見自家主子跌坐在地上失魂落魄,忙奔過去詢問:“主子,您這是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沉寂的迴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門扉再次被推開,一道身影如疾風般出現在慕容蝶衣跟前,抓着她的雙肩搖晃,“是不是她來過了?你快告訴我,方纔她是不是來過?”
慕容蝶衣的肩膀被他抓得生疼,眼中淚光閃閃,驀然間,她明白了一切。白霓裳,白丫頭。原來姐姐就是皇上心心念唸的那個“白丫頭”。原來是她……那麼,姐姐的離去多半是爲了成全她和皇上了。
慕容蝶衣眼中的淚再度涌出,哽咽得說不出一句話來。雲千歌焦心如焚,又從她嘴裡問不出一句話來,正無計可施之際,忽然瞥見見了慕容蝶衣手裡緊攥着的紙條。他一把奪過,眼眶突然漲熱,只覺得字字鑽心。雲千歌驀然起身,大步朝外走去。
“皇上,請您務必幫我把姐姐給找回來。若是您找到了姐姐,請轉告她,我不要她爲了我而犧牲自己的幸福。對蝶衣而言,她纔是這世上最重要的人。”
雲千歌的臉緊繃着,薄脣抿成了一條線,低低說了一句:“蝶衣,我替白丫頭謝謝你。”
雲千歌不知道,他的這句話讓慕容蝶衣霎時淚流滿面。他沒有自稱“朕”,他用的是”我”。他說的是--我替白丫頭謝謝你。
很快,整座皇宮,甚至整座長安城的守衛全都調動起來,全城搜尋白霓裳的下落。城門口派了京畿重兵把守,戒備森嚴。看來雲千歌是鐵了心非找到白霓裳不可。她答應過他的,至死也不會放開他的手。她答應過他的,要陪他在白塔裡共看一世的細水長流。她答應過他的……如今她一聲不吭地就要離開他,帶着滿腹的傷心與難過,他如何能捨得就這麼放她走?
剛出皇宮沒多久,白霓裳等人就發現寂靜的街道上突然間多出了許多侍衛,他們舉着火把形色匆匆地穿行在各個街道間,挨家挨戶地查問,似乎是在尋找什麼人。
白霓裳拉着畫扇躲進黑暗的角落裡,險險躲過了侍衛們的搜查。她知道,雲千歌此刻必定已發現了她的出逃。她得加緊離開長安了。
“姑娘,那些人是在找我們麼?我們現在該怎麼辦?”畫扇貼在白霓裳耳邊小聲地問。
眸光一轉,拉着畫扇的手繞進身後漆黑的衚衕,“跟我來。”
一路穿行,最後白霓裳竟然帶着畫扇來到了長安城最有名的銷金窩--醉紅樓的對面。
畫扇滿臉的不解,“姑娘,我們不是要去找宇文公子麼?到這醉紅樓來幹什麼?”
白霓裳的眼中似有笑意劃過,“因爲,醫仙此刻就在這醉紅樓中。”
畫扇失聲:“什麼?”
的確,換了任何人都會驚詫不已。素來冷若冰霜的醫仙宇文飄雪,怎麼會有上青樓尋歡作樂的一面?
可惜白霓裳卻容不得畫扇多作懷疑,她掏出銀子遞給畫扇,囑咐道:“我現在這副模樣不便出面。畫扇,你替我到布莊去買兩套男裝回來,要貴氣些的。然後,咱們扮作男子進去找人。”
畫扇點點頭,依言去了。不多時,她便捧着兩套衣服回到白霓裳那兒,“姑娘,我們如今怎麼辦?”
白霓裳謹慎地環視四周,而後壓低聲音:“衚衕盡頭有一間廢棄的屋子,我們進去換了衣服再出來。”
“好。”
蓮花紅燈如星子蔓掛檐下,樓上羅綃飄揚,胭脂香飄數裡,酒不醉人人自醉。點點燭火映得門口的女子面若桃花,笑語盈盈地招着手。紅袖添香,美人多嬌,醉紅樓不愧是長安第一樓。
遠遠瞧見兩名風流倜儻的年輕公子哥走來,門口的姑娘忙滿臉媚笑地上前左右簇擁着他們,殷勤問道:“喲。兩位公子好生面生,這恐怕還是第一次來我們醉紅樓吧?”
白霓裳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她的聲音已毀,不便開口,只好使眼色示意畫扇代爲作答。
畫扇被這一羣女人圍着亦覺十分不自在,忙推開她們四處亂摸的手,清了清嗓音:“咳,我們是來找你們醉紅樓裡的芳琴姑娘的。”
“芳琴姑娘?”衆女子面面相覷,忙訕笑着退開,語氣尖酸地說,“喲。瞧不出來兩位公子初次到樓裡來居然就點了我們的頭牌,眼光真是夠挑的呀。只可惜……”
“只可惜什麼?”畫扇自然順着她的話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