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霓裳大驚,深怕刺激到他,忙生生將淚水嚥下,不敢再哭。湊得近了,她這才發現宇文飄雪清俊的臉龐白得幾近透明,氣若游絲,彷彿隨時都可能一口氣接不上來,就闔眼而逝。她看得心頭愈發酸楚,卻不敢哭出聲來,只是喉嚨裡發出細細的哽咽聲。
見她止住了眼淚,宇文飄雪,努力睜開眼睛,似乎想要將她的樣子看清楚些。他知道,他的時日不多了,也許下一刻就會永遠離開這個世界。可是,他的心裡多麼捨不得她啊。
“無名,我救活了無雙,總算……總算是不負你所託。”
白霓裳握住他的手,終究還是沒忍不住眼中的淚水,哽咽問:“爲什麼?你爲什麼要這麼傻?爲什麼要用你的命去救他?你爲什麼沒有告訴我,你原來是要犧牲自己才能救他?如果你事先告訴我,我必定不會答應的。阿牛哥哥,你怎麼這樣傻啊。子瞻對我固然很重要,可你對我也很重要啊。你怎麼能這麼做呢?”
“無名,能聽到你這麼說,我心裡……真高興啊。”
還能是爲什麼麼?傻丫頭,因爲我喜歡你,一直喜歡你啊。
白霓裳垂頭,又是一陣淚雨磅礴。
“無名,我……我曾經,曾經做過一件十分對不起你的錯事。因爲那時的我並不知道,你原來就是我的無名。我,我現在馬上就要死了,在死之前,我希望能得到你的原諒。”
“你說,你說就是了。無論你曾做錯過什麼,你都是我最親最愛的阿牛哥哥,我會原諒你的。”
宇文飄雪的臉上露出一抹釋然的微笑,“當初,我曾應混小子之請配製過一味藥性極強的麝香。那串佛血玉上的麝香,是我所爲。害你失子,亦有我的一份罪過。你,你當真還肯原諒我麼?”
是她聽錯了麼?阿牛哥哥竟說,當初佛血玉上的麝香是他親手配製的?怎麼會是他?他明明一直知情,爲何從未對她提起,害得
她糊里糊塗地痛失愛子。
見白霓裳遲遲未答,宇文飄雪不禁心下黯然,“罷了,我原不該奢求你能原諒的。”
許是情緒激動牽動了身上的傷,宇文飄雪一陣劇烈的咳嗽,眼看就要背過氣去。
白霓裳忙回過神來,輕撫他的後背,“不,我原諒你了。阿牛哥哥,即便不是你,也會有別人。他們若是一心想謀害我腹中的孩兒,自然有的是法子。此事,終究不能怪你。”
咳嗽平息後,宇文飄雪躺在那兒微微喘氣,無力地闔着雙眸,似已倦極。他喃喃道:“你不怪我,如此我也能放心離開了。好累,好睏,我想睡覺了。”
白霓裳一陣喊:“不能睡。阿牛哥哥,你千萬不能睡。我會替你尋遍天下名醫治好你的,我不會讓你死的。”
宇文飄雪卻笑了,“傻丫頭,若論醫術,這世間還有誰人能及得上醫仙宇文飄雪呢?我知道……知道自己是活不過今日了。無名,你先別哭,我還要話……還有話想和你說。”
白霓裳哭成了淚人兒,啜泣着說:“好,你說,我聽着呢。無論你要說什麼,要說多久,我都會聽你說的。”
“呵……呵……如果,在我安好的時候,你也願意這樣一心一意地陪着我,聽我說話,那該多好啊。”
那樣絕望慘淡的笑顏,究竟是在笑,還是在哭?一滴晶瑩的淚滑落眼角,像極了清晨的露珠,閃耀過後,就會在陽光裡慢慢蒸發。
白霓裳心痛如絞,只是握住他的手嚶嚶哭泣,彷彿他的每一個字都不再是字,而是一個一個的釘子,狠狠地釘在她的心上,釘得血肉模糊。
“阿牛哥哥,你別再說了。從前都是我不好,一味地依賴着你,知道你會始終守護在我的身邊,卻沒有能多加關懷你。你放心,以後等你好了,我會加倍對你好的。”
宇文飄雪一陣輕咳,眸光黯然,“可是,我再也不會沒有‘以
後’了,再也……不會好了。”
“不會的,不會的。你答應我,你會讓自己好起來的。阿牛哥哥,你答應我呀。答應我呀。”
宇文飄雪笑了笑,他只覺得自己的眼皮越發沉重,身體裡的元氣亦在一分分流失,他微弱地懇求:“你,你再喊我一聲‘阿雪’好不好?其實,我一直很希望……你能像以前那樣喊我……喊我阿雪。”
白霓裳肝膽俱裂,一個勁兒地喊:“阿雪……阿雪……阿雪……阿雪……阿雪……你別離開我,好不好?不要扔下我。我捨不得你走啊。”
宇文飄雪的身體一陣抽搐,面色愈發透明,他情知自己大限將至,忙使出全身的氣力擡起右手撫去額頭的碎髮,露出一塊半月形的傷疤,微笑着說:“無名,你看清楚了嗎?這是你留給我的映記,下輩子如果你還能記得我,我們……我們能不能不做兄妹呢?我,我其實……一直喜歡着你。”
話音剛落,他的右手就無力地垂落下來,臉龐含笑,眼角卻緩緩淌下一滴淚。那是宇文飄雪此生流的最後一滴淚了。從此以後,他都不會再醒過來,不能再爲自己心愛的女子擋風擋雨,更不能陪伴她走過漫漫人生。
宇文飄雪離開了,他走得如此匆忙,甚至沒能再支持一會兒,支持着聽到心愛的女子的回答。
你說下輩子如果我還記得你,我們能不能……不做兄妹呢?我竟從來不知,原來你喜歡我……是我太遲鈍,還是你一直藏得太好?我竟然不知道,你一直喜歡我。
“啊--啊--爲什麼?這到底是爲什麼?阿雪--阿雪--你醒過來啊。你快點醒醒啊。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如果你就這樣死了,我會難過一輩子的。你不是……最捨不得看我難過的麼?你不是……最護着我的麼?你不是……說拼了命也要讓我得到想要的幸福的麼?你不是……說過的麼?可你走了,我的幸福又要怎麼完整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