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若言驚慌失措的倉惶離開。
青蛇委屈的從池子裡爬出來,翹首望向屋檐上那襲紅衣女人,吐吐蛇信子:人家是被她給踹下來的。
白虎面無表情的走到青蛇面前,兩指輕輕的捏住小小蛇頭,嘴角卻是出乎意料的高高上揚,“聽說蛇湯補身,蛇肉鮮美,不知道上古青龍是不是也是這般味道。”
聞言,青蛇扭動着蛇尾將白虎的手臂緊緊纏繞數圈,“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小白,下一次你再表白的時候,我一定離得遠遠的,絕對不會,絕對不會再橫空出現。”
白虎一記冷眼,面色陰鷙,“你說我剛剛在做什麼?”
青蛇蔫了,低下頭,“你在讓他嘗味道而已,哈哈哈。”
“哈哈哈,要不要你也嚐嚐?”白虎捏着蛇頭,意有所指的輕輕摩挲過它的小小蛇嘴。
青蛇瞠目,苦笑道:“我沒那個想法。這是齊太傅特地給你熬的藥,我怎敢偷偷品嚐,你留着慢慢回味。”
“沒關係,湯藥喝完了,還有一堆藥渣。”白虎拎着小小青蛇,雙腳一躍,消失在院子裡。
齊若言幾乎是頭也不回的狼狽逃跑,見到身後的太傅府從自己的視線裡消失之後,扶在牆上輕喘數聲。
齒間還殘留着他嘴裡的藥香,他不由自主的眉頭微皺,那是什麼感覺?爲什麼覺得味道不是苦澀,而是香甜?
“咚。”突然,一隻白色東西從眼前一閃而過,隨之而來,是一地鮮血蔓延。
齊若言愣怵,警覺的盯着從天而降的小東西。
小東西似乎察覺到了有人的窺視,詫異的擡起頭,忍着後肢的疼痛,雙目微微泛紅。
“你是狐狸?”齊若言試探性的靠近,確信這隻小傢伙並沒有太過害怕自己,俯身蹲在她面前,“這是怎麼傷到的?”
狐狸眸光微閃,男人的神色如常,未有半分殺氣,她也就放心的伸出前肢,小小爪子按在男人的手背上,大眼珠子盈盈泛光。
齊若言嘴角微微一笑,“放心吧,我不會傷害你的。”
說完,他將地上受傷的白狐狸抱在懷裡,小心的避開它的傷口,帶着它走進一間藥爐。
夕陽如火,紅霞映射天邊,一片一片似火光灼燒而來,澆灼大地,在大地之上塗抹上一陣陣紅霜。
黎戚毅站在客棧前,目光沉冷的望向走進馬車的兩道身影,雙手看似平靜的放在窗櫺上,只是那漸漸成灰迎風飛揚的木屑已然暴露了他此時此刻的心境,眼神,猶如火光映上天邊的紅。
“陛下,來日方纔,總有一天會得到她的。”齊義塗抹着藥膏,想要替男人治療頸脖間的傷口,卻被他不着痕跡的躲開。
黎戚毅冷冷一笑,眸光尤帶挑釁的看向那輛離開的馬車,漠然道:“先讓他再得意兩天,孤看上的東西,怎可能會拱手讓人。”
馬車上,吃飽喝足的某個小傢伙趴在男人懷裡,裙襬下一隻小小的尾巴宣示着她的心情,那一搖一擺的隨意,煽動着裙翼,很是愜意。
洛亦清看向車窗外晃動的影子,淡然一笑,“今晚你確定你還能吃晚膳?”
白玲瓏從他懷裡蹦出來,“我的大龍蝦。”
“知道了。”洛亦清再次將小傢伙抱在懷裡,“可是你這樣確信不會消化不良?”
“咚。”
話音未完,馬車驟停。
林宏祈掀開車簾子,“陛下,讓您受驚的。”
“發生了什麼事?”洛亦清隨着他的身側看向簾子外的景色,眉頭微微擠出一道褶痕,“誰讓他們來的?”
林宏祈從馬車上跳下,走到一羣圍截而來的侍衛身前,斥責:“都退下。”
副統領頷首道:“太后有令,必須請陛下回宮。”
“都讓開。”洛亦清不容違抗的聲音從馬車內穿透而出,一聲令下,衆人皆是讓開一條小道。
林宏祈坐上馬車,駕馭馬匹從衆人之前依舊如常走過。
乾坤殿內,太后神色漠然的坐在鳳座之上,身前的茶水涼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夜幕西垂,天邊皎月而現,自己苦苦等候一天的身影纔不以爲然的出現。
“啪。”一聲輕響從內殿響起,驚擾着正在伺候的宮人一個個噤若寒蟬。
“母后,您可有用膳?”洛亦清擺手,揮退殿內多餘人等。
太后一言不發,只是冷冷的瞪着男人身後的那一襲白衫,面色陰鬱,“皇帝,你可知自己的身份?”
洛亦清倒上一杯茶送到白玲瓏掌心裡,“你先去睡一會兒,等過會兒咱們再吃晚膳可好?”
白玲瓏點點頭,指尖輕輕的撥弄洛亦清的衣袖,表達之意,不言而喻。
“知道了,會給你準備的。”洛亦清語氣溫柔,恨不得將她含在心裡慢慢融化。
太后壓抑着心口的怒火,怒不可遏的瞪着消失的那道白色身影,再次拍案而起,“皇帝,你可是一國之主,你知道你剛剛像什麼樣子嗎?”
洛亦清坐在椅子上,眼角餘光瞥向太后身後保持沉默的女人,笑道:“婼耶公主今日進宮了?”
黎婼耶詫異,連忙點頭,“自從皇兄回了國,我就一直都住在宮裡。”
“原來如此。”洛亦清輕抿一口茶水,“這茶應該是出自公主之手吧,清甜回味。”
黎婼耶面色泛紅,“陛下喜歡就好。”
“宮裡的人烹茶手藝哪有婼耶好,皇帝如若是喜歡,大可以讓她每日過來替你煮茶,只不過這大家閨女在宮裡怎可沒名沒分的住着,哀家覺得婼耶傷勢已好,冊封典禮就過兩日舉行吧。”太后臉色稍緩,直言道。
洛亦清放下茶杯,指尖輕拂過桌面,莞爾,“母后所言極是,只是朕已經決定擇日立後,這封妃之事需得稍微緩緩了。”
“哀家說過那個女人成一國之母絕不可能。”太后駁斥。
洛亦清依舊笑如春風,“朕說可以就可以。”
“你……”太后面色一陣陣青白,“你再說一遍?”
“母后,鳳淵的皇帝是我洛亦清,鳳淵的皇后是我洛亦清的妻子,朕好歹也是一國之主,就如您所說,朕是皇帝,朕的皇后亦是國家大事,既然是國家大事,那便是由不得後宮干政,母后,您可知道朕的意思?”
“……”太后語塞,站起身,連帶着指向洛亦清的手也止不住的狠狠顫抖。
“母后,聽說您在朕宮裡等了一整天了,不知道是否是累了,如果累了,請回宮吧。”
“洛亦清,你今天竟然用這句後宮不得干政來斥責你的母后,你別忘了你雖然是皇帝,可是也是哀家的兒子,做人本性,知恩圖報,這就是你報答母后我生養之恩的方式?”
洛亦清起身,四目對視,“母后,兒子從小便聽從您的教誨,只是,今天就當做兒子求您,我身邊的位置只有一個人能坐,您認可也好,不認也罷,三日後,便是朕立後詔告天下之日。”
“太后息怒。”黎婼耶扶住太后險險欲倒的身子,神情憂傷的看向洛亦清,道:“陛下,太后已年邁,您對太后的尊敬滿朝皆知,您今日對太后說這樣的話,身爲一個母親,就算只是一個普通百姓家的母親也會難受啊。”
“婼耶,別說了,哀家的兒子變了,早就變了。”太后顫抖的搖頭。
“陛下,子欲養而親不待,您怎可這麼傷害自己的母親呢?”黎婼耶扶着太后,眼角低垂,將他決然到冷漠的身影盡收眼底,不再多言。
洛亦清雙手捏緊成拳,在望着兩人相攜的背影之時,單手覆上心口,何時起,這裡又一次開始了陣陣刺痛。
白玲瓏掀開簾子,目光柔柔的落在外殿落寞的背影之上,不知何爲,她的腳脫離了自己的腦部控制,一步一步的靠近他。
洛亦清後背一僵,小小的手緊緊的抱着自己,她的頭枕在自己的肩膀上,暖暖的。
“寶寶。”他溫柔的拂過她的小手,握在掌心中。
白玲瓏繞過他的身子,站在他的面前,兩兩目光相接,“清清,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
“沒有,我的寶寶怎麼可能會犯錯呢?”
“那爲什麼你母親那麼生氣?”白玲瓏輕咬下脣,“記得我母親生氣的時候就愛這麼對我說。”
“傻丫頭,你沒錯,錯的只是我們的身不由己。”洛亦清將她攬入懷裡,“千年前的錯,這一生我怎可再讓它重演一次。”
“清清……”白玲瓏眨眨眼,話音未完,是他覆脣而上帶來的柔軟氣息,齒間還流蕩着那淡淡的茉莉花香,很甜很甜。
洛亦清淺嘗即止,放下小傢伙的腦袋,牽着她的手,“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嗯。”白玲瓏腳步一動,隨着他的帶領,一前一後走出乾坤殿。
御膳房,衆宮人不敢吭聲的站立在四周,頷首不得多觀聖顏一刻。
常春眉頭微蹙,道:“全都退下,這裡不用伺候了。”
宮人們不得怠慢,井然有序的一個個退出。
常春見人退下,方纔焦急的跑上前,“陛下啊陛下,您要弄什麼就告訴奴才,奴才替您做,奴才好歹也學過一些廚藝,讓奴才來吧。”
洛亦清笑而不語,自顧自的拎着刀具切着蔬果。
白玲瓏坐在高凳上,晃動着四肢,“清清,我聽說汐國有個名菜叫做八仙過海,就是用海鮮做的,你會做嗎?”
洛亦清放下刀具,擦了擦手,“你等一下。”
常春不明,看着自家陛下終於放下刀具,正準備提刀上陣時,見他再次吩咐,瞬間,眉頭擰成一個個死結。
“去把御膳總廚叫進來。”
常春哭笑不得,只得安靜的退出去。
不過片刻,總廚驚慌失措的跪在地上,“陛下金安。”
“起來吧,那個汐國的八仙過海你可會?”
總廚點點頭,“奴才會。”
“那你來說說,朕聽着。”
常春愕然,苦笑道:“陛下,您可是九五之尊,這廚房煙氣重,您待着這裡不合適啊。”
洛亦清點頭,“你說的甚有道理。”他轉頭看向燭火輕晃下的小小身影,“寶寶,你先去殿外等着,做好了再進來可好?”
白玲瓏嘟嘴,“可是我喜歡坐在這裡。”小小的手掌里正握着一根雞骨頭,顯然上面的肉已經進了某個女人的肚子。
洛亦清微笑,“那好吧,少吃點,不然等下肚子吃撐了,可別怪我不給你吃了。”
“嗯。”白玲瓏從凳子上跳下,奔着桌子上那隻好像剛剛纔烤好的小羊排,嘴角高高的上揚。
“陛下,那隻羊排是給婼耶公主的。”常春進言道。
洛亦清面色一沉,“寶寶不能吃。”
常春稍稍放鬆,陛下還算正常的。
洛亦清眉頭緊蹙,“那隻羊排吃了你肯定會吃不進任何東西了,乖,聽話,明天我親自給你再烤一隻好不好?”
白玲瓏委屈的對對手指,眸子落在羊排上,依依不捨的收回眼神。
常春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已經僵硬成了一塊石頭,在一陣風中凌亂,隨後不做聲響的退出御膳房,夜空淒涼,席捲大地之時帶來的冷風擾的他心口拔涼拔涼。
靜謐的太后殿內,一衆黑衣人默不作聲的跪立。
太后捏着手中的佛珠,一顆一顆的滑過指尖,“給你們三天時間,將那個女人的底細給哀家查的清清楚楚,哀家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妖孽將哀家的兒子迷得如此神魂顛倒。”
婢女站在一旁捶背道:“您放心,陛下自小就聽您的話,這一次不過就是圖個新鮮,看那個女人的行爲舉止,好像腦子有問題,太后放心,陛下總有一天會清醒過來的。”
太后輕嘆,“哀家的兒子哀家怎會不知道,只是這一次太反常了,幾乎是變了一個人,從小到大,他對哀家言聽計從,而自從多了那個女人之後,哀家越來越看不懂他了。”
婢女輕輕捏過太后額角,點頭道:“陛下會體諒太后的一番苦心的。”
“就怕他依舊執迷不悟。”
話音隨風而逝,空氣裡只剩下一聲微乎其微的輕嘆。
夜色淒涼,太傅府前一抹身影獨自徘徊,不時,白色身影一手輕搭在胸口處輕喘兩口氣,不時又眉頭微蹙的眺望如墨夜色。
齊若言抱着狐狸從巷尾未來,眸光悠長轉過,碰巧落在府院前那一抹寂寞的身影上,他的頭髮很長,白茫瀲瀲,仿若水銀瀉地,那麼美,那麼嬌豔,那麼讓人挪不開雙眼。
白虎眸中一閃,回頭凝望,當四目相對時,莫名的情緒在二人中悵然點燃。
齊若言尷尬的走近,“你的傷還未愈,不應該出來吹冷風的。”
白虎注意着他手裡的狐狸,“這是從哪裡來的?”
“在路上時碰到的,它受了傷挺可憐的,就帶回來看看。”齊若言攬着衣袖將小狐狸的身子藏匿在自己懷裡。
白虎心底一驚,面色不動,心口一陣一陣泛着疼痛,他單手撐在心口,眉頭緊蹙。
齊若言見狀,心中一慌,急忙扶住他,“怎麼了?”
白虎搖頭,“沒事,或許是真的不該逞強。”
“快些回去休息吧,我等下給你熬藥。”齊若言抱着狐狸,匆匆忙忙的跑回院子。
白虎一個人孤寂的站在院前,背影蕭瑟,淒涼中帶着些許無助。
銀色長髮被夜風凌亂,他踉蹌數步,靠在大樹上方纔停止下墜的身體。
“小白,你還說你沒動心?”紅衣女人踩過落葉,發出一聲聲輕響。
白虎苦笑,“我好像真的犯了一個錯。”
“告訴我,你是不是真的動心了?”朱雀抱住他,將他險些倒下的身子攬入懷裡。
白虎看着她眼角的淚痕,輕輕抹去,“我是白虎,神獸,朱雀,你告訴我,我怎會看上一個凡人?”
“可是你現在的表情告訴我,你的心在顫抖。”女人的手停靠在他的心口處,一點一點摩挲,“難道你還想自欺欺人?”
“你跟小青都一樣,只會說些糊塗話。”白虎避開她,轉過身,身子跌跌撞撞的走回院子。
朱雀欲追,卻被一條蛇尾擋住去路,惱急,“讓開。”
青蛇現身,墨衣長袖挽留住她的紅霞,搖頭道:“你還不明白他的心思?”
“我就是不明白,我們幾千年的朝夕相處,還比不過一個人?”
“那我幾千年對你的言聽計從,你爲何視而不見?”青蛇抓住她的手,臉上溢滿苦笑。
朱雀放開他的手,“小青,你覺得我們可能嗎?”
一句話,擊潰最後防線,青蛇踉蹌數步,仰頭苦笑,“的確,不可能。”
“……”朱雀不再言語,大步流星走入高高府院。
小小蛇尾躥過草叢,在夜色的隱蔽下,消失不見。
乾坤殿內,白玲瓏席地而坐,只因她的身前一隻小小身影恨不得淚灑蒼穹。
青蛇蜷縮着身體,一把拘淚,一把哭喊,“她怎麼可以不喜歡我?我比白虎醜?不可能,除了他那妖冶的銀髮,我這張臉怎麼就比不上他了?難道是我靈力不足?更不可能,我好歹也算是四獸之首,憑什麼比不過他這個萬年老二?”
白玲瓏拿着手絹替他擦擦淚,單手托腮道:“白虎的頭髮真的很漂亮,還有他的眼睛,藍幽幽的,還有他的身材,裹着衣服都能讓我心猿意馬,還有他的氣質,此物只因天上有,人間豈可隨意褻瀆的高貴冷豔。比之你,這一身青紫,小青,咱們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做蛇也要有自知之明。”
青蛇一愣,心口一顫一顫,“主子,連你都這麼嫌棄我。”
白玲瓏抓起小蛇放在桌子上,“我們都要認清事實。”
青蛇臉色一沉,直接從桌子上鑽進牀底上,小小尾巴很是傲氣的扇了扇牀尾流蘇,以證明他心底的憤怒。
“剛剛是什麼聲音?”洛亦清匆匆走入殿內,索性沒有見到任何異樣。
白玲瓏單手指着牀底,“小青被小紅拋棄了,回來問我爲什麼,然後我就說他長得太黑了,他就藏進來面壁思過去了。”
洛亦清撫摸過小傢伙的腦袋,輕笑道:“胡言亂語說些什麼?”
白玲瓏雙手抱着男人,眨眨眼,“清清,今天魅翊說我不好看,是不是我真的不好看,所以你才每次抱着我時都要熄滅蠟燭?”
“……”洛亦清眉頭微抽,“不是。寶寶最……可愛。”
“那我這樣可愛嗎?”白玲瓏踮起腳尖觸碰到男人的脣,“好像還不夠?”
洛亦清身體往後傾,詫異的望着撲倒在自己身上的女人,她的小手正流連在自己的心口位置,好像往下移動,扯開了他的腰封。
白玲瓏皺眉,“清清,你還說不是嫌棄我,你的樣子看着好痛苦。”
洛亦清扶額,解釋道:“我只是沒想到寶寶會這麼做,你先從我身上起來可好?”
白玲瓏不依不饒,腦袋直接枕在他的胸口上,“不要。”
“寶寶聽話,你這樣不妥當。”
“怎麼不妥當?以前你不是都喜歡我這樣靠着嗎?”
“以前?”洛亦清不明,她好像才變成人不久吧。
白玲瓏鄭重的點頭,“就是我還是豬的時候,你一直都讓我趴在這裡的,現在我也要。”
“寶寶……”洛亦清索性就這般躺在地毯上,任着小丫頭在自己身上淺淺呼吸而來。
屋頂之上,某隻狐狸重重的踩着瓦礫,力量所過之處,瓦礫碎成一粒粒沙土,夜風一挑,漫天瀰漫散去。
“主上,上一次那隻白虎傾一人之力便殺了我族靈狐上百,這一次不能再貿然行事了。”一人隱隱現身,輕聲說道。
冷沐軒面色陰冷,緊握成拳,“我絕不善罷甘休。”
“主上,您不會打算——”
“我狐族豈可只有那上百隻靈狐。”
身後之人面色一沉,上前跪拜,“主上,請您以大局爲重,九小姐雖然是靈界王儲,可是她心意已決,您這樣,會兩敗俱傷的。”
“毋需多言,照本王所說的做。”冷沐軒拂袖怒目而去。
清冷的夜空下,只剩一抹身影孤寂的迎風而立。
“嘭!”天地間忽然一道白光而現,在剎那間將整個夜色照的恍若白晝。
宮內侍衛皆是一驚,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見兩道身影從夜空中疾馳而過,只是匆匆一眼,在眨眼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深林之中,一白衣男子輕舞飛揚,一紅衣男子漠然相對。
冷沐軒雙手成拳放於身側,面色冷鷙,“蠍姬,好久不見。”
“狐狸,別來無恙。”紅衣男子從半空滑落,立於山脈之巔,嘴角微微上揚,“可知道我來這裡所謂何意?”
“如何不知?瓏瓏此舉恐怕必定是驚天動地,整個靈界都已然驚動了吧,連蠍姬大人都親自出馬了,想必上神一定是勃然大怒了。”
“既然你也知道,請狐王別再糾纏。”紅衣如火,所過之處,恰若一團烈火吞噬天地。
冷沐軒面不改色,冷言,“記得曾經上神允諾過我,只要我坐上狐王之位,他便將瓏瓏賜予我,聯我兩族百世同好。”
“可惜強人所難,不是我靈界的作風,更何況是我靈界最疼愛的豬寶寶。”
“我會比任何人都適合她。”
“強求而來,何有幸福之言?”蠍姬冷冷一笑,“原來狐族就是這樣喜歡強取豪奪?”
“我從不強求瓏瓏,我只要她知道誰纔是最適合她的人。”冷沐軒掌心寒氣而現,冰封四周躍躍欲試的火糰子。
蠍姬拂袖而過,將他的冰封萬里阻截在掌心下,“如果你再三番四次傷害她,就別怪我不念及半分舊情。”
冷沐軒漠然,“我不會放手,傾我狐族之力,也要把瓏瓏帶回我狐族。”
“有本事你就從我身邊搶過去。”
“有本事你就藏好了。”
話音一落,是冰與火兩重天的照耀,月夜中,一片火光將整片山脈攏成一片火海,所過之處,萬物盡毀。
冷沐軒傲立於半空之上,覆手而下,兩掌相碰,激撞而開一陣陣刺眼的輝芒。
“嘭。”天地間,砰然點燃蒼穹。
太傅府內,一人眉宇緊蹙,窗前冷風悽然,天邊火光盡現。
“唔。”一聲輕嚀將他的神思拉回,白虎聞聲望去,院中,一隻白色身影微弱的躺在地上,似乎正在掙扎着什麼。
推開門,他悄然走出。
狐狸皺皺眉,大眼珠子裡溢滿一片淚光。
“你是誰?”白虎蹲下身將它抱在懷裡。
狐狸愕然,低下頭,小小爪子撥弄着他的銀髮,“我是伊寧,我來找他的。”
“找他?找誰?”白虎將狐狸放回牀邊,渡入些許靈力在她體內。
狐狸詫異,瞪大雙眸,“你也是——”
“我是白虎。你可以叫我——”他止言,“叫我白虎吧。”
“白虎大哥,我是來找他的,他聽說九小姐在這裡,便丟下我一個人跑來了,我不放心,一路跟來,卻沒有想到會在靠近都城之時被人暗算,對不起,我無意打擾的。”
“你說的他是冷沐軒,狐王?”白虎靠在牀邊,失去靈力,身體越發疲憊。
“我是他妻子,我們本就要結婚了,可他卻在婚禮當天丟下了我,強行出了狐族,白虎大哥,我剛剛感覺到了他的氣息,你可以帶我去找找他嗎?”小小爪子放在他的手背上,帶來陣陣暖意。
白虎面帶蒼白,比之那頭銀絲更爲惹眼,他苦笑,“我現在靈力不足,無法帶你出去。”
“那我自己去找他。”狐狸說着便想從牀上爬起來,奈何後肢本就重傷,稍稍動一下,便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你先別急,他會再來的。”白虎說道。
狐狸眨眨眼,顯然不明白他這話的意思。
“放心,他真的會再來。”白虎再次說道,“等你養好傷,再去找他。”
“我知道了,我會盡快養好傷的。”狐狸看向他的藍眸,“謝謝你。”
“沒事,都是同類,雖然是異族,我佩服你的勇氣。”
“咚。”齊若言推開門,氣息紊亂。
白虎回過頭,注意到門前的那道身影,“太傅可是有話要對我說?”
齊若言輕喘一口氣,搖頭道:“剛剛看到起火了,我以爲——”
“你以爲是我跑去放的?”白虎從椅子上站起身,兩兩視線觸碰,“我現在重傷未愈,還沒那個能力。”
“這樣就好,你安心靜養。”齊若言走出房門,自己剛剛那一路奔跑而來的時候是帶着什麼心思?怎麼就一時反應不過來犯了糊塗事了?
“等一下。”白虎走上前,在門前攔住他的身影,“你,在躲我?”
“我躲你做什麼?”齊若言避開他的眼神。
白虎擡起他的下頷,任其四目相對,“你是不是覺得我今天犯錯了?”
“沒有,你想多了。”齊若言推開他的手。
“若言。”
“嗯?”齊若言一愣,剛剛他叫了一句什麼?
白虎靠近他,卻是從他身邊擦身而過,身體失去平衡,重重倒在地上。
“……”齊若言聽着空氣裡傳來的一聲跌倒碰撞聲,身體一僵,機械式的蹲下身將他的身體抱在懷裡,“你……你怎麼了?”
白虎苦笑,本是蒼白的顏越發慘白,“我好像太過逞能了。”
“怎麼回事?”齊若言搭脈而上,內息紊亂,氣息越發不穩,內傷比之前兩日更沉重了。
白虎撐着他的手站起身,“無礙。”
“胡說什麼,怎麼可能會無礙。”齊若言怒斥一聲,“我辛辛苦苦替你熬藥,怎麼可以一點用都沒有?”
“我不是人。”白虎道。
齊若言沉默,有那麼一瞬間的瞠目結舌,是啊,他怎麼就忘了他不是人了。
白虎單手拂過他的發頂,“不怪你。”
齊若言手指絞着衣袖,“不行,我身爲神醫的唯一傳人,怎麼可以連一隻老虎都治不好。”
白虎握住他的手,感受着身體的顫抖,“我身體有自愈能力,只是恢復的慢點而已,不是你的問題。”
齊若言平復些許情緒,“我好像激動了,不好意思,讓你看笑話了。”
白虎莞爾,指尖不經意的拂過他的長髮,“謝謝你。”
齊若言愣愣的站在原地,望着他轉身準備回房的身影,心口一顫,出乎他意料的確是自己的手正落在了他的掌心裡,皮膚下的溫度有些微涼,引得他心口起伏不定。
白虎回頭,“還有事?”
“白曜,如果有一天你傷好了,會離開嗎?”
白虎放開他的手,拂開他額前散落的髮絲,“主子都將我送給你了,我不會離開了。”
沒有回覆,齊若言只是嘴角彎彎,眸中笑意盪漾。
一縷陽光衝破雲層,映照在靜默的窗臺之上,一道小小身影蜷成數圈,蛇頭搭在蛇尾上,一聲輕嘆而出。
“公主,陛下說過未有他的吩咐任何人不得入殿。”宮門外,男人的聲音穿透而過。
青蛇挑眉,碰巧落在一掌揮開侍衛的翠綠色身影,以及她身後浩浩蕩蕩緊跟而來的一衆宮人。
“本公主倒要看看是什麼女人竟然能把皇兄迷得連母后的話都不聽了。”洛錦嶸提裙擡腳一腳踹開那扇宮門。
洛宸頤不動聲色的站在殿外,只要他不進去,等下皇兄下朝歸來也不會怪罪他擅闖之罪。
洛錦嶸怒不可遏的站在殿前,“都給本公主進去搜。”
“諾。”宮女涌進。
大牀之上,微風拂動,帷幔輕晃,一道人影模糊的被掩蓋在其中,宮人圍聚在外,不得入內。
洛錦嶸推開擋住自己視線的宮人,瞪着大牀上酣睡淋漓的身影,一時惱急,扯下那紫色曼紗,將裡面深藏的人兒徹底暴露在外。
輕紗裹身,墨色長髮傾灑在面容之上,嬌豔的五官,娥眉微蹙,顯然是被打擾了睡眠有些不悅,十指白皙纖長,繞過錦被,擡手將突如其來的光線遮擋而住。
“你……你給本公主起來。”洛錦嶸扯開被子,從小到大自己都沒有躺在皇兄的牀上睡過一下,而這個憑空而現的女人卻能如此高枕無憂的躺在上面,太可恨了,太可惡了。
白玲瓏虛虛的睜開眼,又不甚在意的翻過身,繼續沉睡。
“你……你竟然敢無視本公主。”洛錦嶸爬上牀,將女人給扯過來。
白玲瓏揮揮手,不悅的說道:“我要睡覺。”
“給本宮起來。”洛錦嶸惱。
“我說我要睡覺。”白玲瓏推。
“給本宮起來,不許睡。”洛錦嶸抓住她的手腕,想要拽她起來,卻高估了自己小身板。身體一動,往後一倒,在衆目睽睽之下滾下了地。
白玲瓏面無表情的看着自己滾下牀的身影,翻過身,繼續睡。
“給本宮把她拖下來。”洛錦嶸指着牀上裝的若無其事的女人,大吼一聲。
宮人駐足,且不說那裡是龍牀,她們不得靠近,更不論這個女人或許再過不久就是她們的新主子,甚至是後宮之主,這樣的身份,她們怎敢就這麼得罪了,若皇上追問起來,該如何回覆聖怒?
洛錦嶸見沒人敢動,狠狠的摔下椅子,“都給本宮上去。”
白玲瓏聽見一陣陣響動,本是昏昏欲睡的腦神經也被徹底喚醒,捂住腦袋坐在牀邊,這才發現眼前那一排排突然冒出來的身子。
洛錦嶸怒火沖天的從地上爬起來,“你好大膽,竟然敢無視本公主,給本宮跪下。”
白玲瓏敲敲頭,似乎聽明白了什麼,很是認可的點點頭。
“跪下。”洛錦嶸見她點頭卻不行動,怒極走上前,“本宮讓你跪下。”
“不是都跪下了嗎?”白玲瓏指着她身後爭相恐後跪下的身影,再扭過她的頭,很是鄭重的拍拍她的腦袋,“迫不及待的就跪了。”
“本宮是讓你跪。”
“我爲什麼要給你跪?”白玲瓏從牀上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瞪着小公主。
洛錦嶸面色一陣青一陣白,“你是平民,本宮是公主,平民見了公主都得跪。”
“可是我不是人。”白玲瓏笑言。
“你,你怎麼就不是人了?”
“所以我不用跪了。”白玲瓏揉了揉肚子,瞧着門外的內侍問道:“我想吃東西了。”
“陛下已經準備好了,是現在傳膳嗎?”內侍問道。
“有雞腿嗎?”白玲瓏撇下身後還在吹鬍子瞪眼的公主大人,得意的跑出內殿。
“你給我站住。”洛錦嶸原地蹦躂兩下,“你給本宮站住。”
白玲瓏皺眉,回過頭,“打擾我睡覺,還不讓我吃飯,小青。”
一聲怒吼,殿內衆人心神一顫,還未弄清楚什麼東西,就見一條小蛇倒掛在牀幃之上,小小蛇信子輕輕的舔舐過洛錦嶸的額頭。
洛錦嶸心底一慌,目瞪口呆的瞪着懸掛在自己腦袋前的青色身影,身體僵硬的不敢動彈一下。
“公主……”宮人愕然,欲上前,卻察覺到青蛇目光正幽幽的盯着自己,剎那間,無人再敢靠近一步。
洛錦嶸的怕的,自從那一天之後,她對任何蛇都尤帶三分懼意,特別是這種青色身體的小蛇,她幾乎都能感覺到他冰冷的氣息撲打在自己臉頰上帶來的震懾。
白玲瓏見沒人再多說一句話,坐在椅子上等着宮人們上早膳。
本是鬨鬧的乾坤殿瞬間靜默,來來往往只剩下宮人們有條不紊的腳步聲,連帶着某些人沉重的呼吸聲。
“求求你,放過我,我不說話了。”洛錦嶸雙目泛光,擡起手指向白玲瓏那道白色身影。
白玲瓏眼角瞥了眼委屈求全的小身影,將最後一口肉包子塞入嘴中後,嘟囔着:“以後不許打擾我睡覺。”
“我發誓。”洛錦嶸三指朝天。
“不許阻止我吃肉。”
“我保證。”洛錦嶸鄭重其事道。
“以後有肉也要給我吃。”
“這——”
“小青也餓了。”白玲瓏舔舔脣,意有所指道。
“我全都給,都給,一定都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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