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太后身體踉蹌數步,目光憂傷的望向殿宇之下兩道重合的身影,“好,既然你們敢賭,哀家奉陪。”
洛亦清溫柔的抱住白玲瓏,笑意淡淡的眺望遠處蒼穹,陽光炙熱,照耀在大地之上,縷縷青煙騰昇。
白玲瓏握住他的手,“我不過就是隨便一說,反正也沒個時間束縛。”
洛亦清擡手覆蓋住她的額頭,“寶寶這次很聰明啊,只要能統一天下,一年也行,十年也行。”
兩人心照不宣的相視一笑,陽光中,影子散落,金輝閃爍。
太傅府內,緊閉的房門,一人站着浴桶前不得靠近,一人坐在浴桶中面色陰鷙。
氣氛有些微妙,連帶着負責守候在外的侍女們也覺得今日的太傅回來的有些不正常。
且不說他的長袍破破爛爛,整個人都像是在草叢裡打了無數個滾然後掉入了泥坑中的模樣,再者論他竟然是被一個銀髮飄飄,恍若仙人降世的妖孽男人抱回來,沒錯,衆目睽睽之中,一個男人抱着他們的太傅大人跑回來的。
齊若言雙目如火噴發,看着白虎的身子,自上而下的將他掩蓋在自己的火氣中。
白虎站在一旁,手裡攥着浴袍,他這不是情急之下才忘記結界了嗎,一不留意就讓全府院的人都看到了他們親暱的動作,他知錯了還不行?
齊若言眉頭輕挑,冷冷一哼,“出去。”
白虎苦笑,“我要服侍你。”
“不用,我自己能穿衣,不用服侍。”齊若言扭過頭,自己這一身痕跡還不是拜你所賜,現在跑來自己面前搖尾乞憐討乖?遲了!
白虎欲上前一步,卻在下一刻被男人狠劣的目光生生逼退。
“出去。”齊若言擡起手,指尖指向房門外。
白虎伸手握住他帶着水汽的手腕,“若言,我下次絕對不會那麼野蠻了,你要知道我可是幾千年來一朝爆發的能量,是有點狠了,你別生氣。”
齊若言面色越發難看,抽出自己的手,“出去。”
“若言——”
“嗯?”齊若言眉頭上挑。
白虎悻悻的收嘴,一步一步的往着房門的方向移動。
齊若言目不轉睛的盯着他扭扭捏捏毫不乾脆的動作,再次輕喊:“出去。”
白虎推開門,陽光剎那間落在他的面容之上,那絕美的容顏被渡上一層淡淡金輝,站在門外守候的侍女驀地心神一顫。
侍女甲心潮盪漾:太妖孽了。
侍女乙心猿意馬:這不是人,不是人,不是人。
侍女丙面色不動,靜若處子,藏在心口裡那顆被千萬頭小鹿碰撞的心,撲通撲通震動。
“進來。”齊若言再次喊道。
白虎嘴角輕揚,面朝衆人,留下最後的回眸一笑。
隨之而來,門外傳來一聲聲跌倒聲響。
齊若言扶額,就這麼放任這個妖孽跑出球,迷惑的可是他府邸的人,不能這麼縱容他。
白虎搖晃着尾巴,得意的趴在齊若言身前,修長的手指落在他的心口位置,畫了兩個圈圈。
齊若言眼瞼下滑,盯着他不安分的手指,“你還想再滾出去?”
白虎輕咳,“若言,我這樣出去很危險,我已經是你的人了,你必須要對我負責。”
“……”齊若言噌的一聲從水裡站起身,“你說的沒錯,我必須對我的人負責。”
白虎雙手攤開環抱着他,“若言,你打算怎麼對我負責?”
“把你這張臉蒙起來。”齊若言扯過衣衫披在白虎面上。
白虎的雙瞳暗了暗,將齊若言攬入懷裡,“你這是準備金屋藏嬌了?”
“不,是爲了府裡的男女老少生命做出最起碼的安全保證。”齊若言笑道。
“無論如何,你就是想把我藏起來。”白虎越發得寸進尺,張嘴便是含上齊若言帶着清香的雙脣,他的身上縈繞着濃郁的花香,有一種置身花海,風吹而過時,四處瀰漫。
“叩叩叩。”管家趟過一地軟倒在地的侍女,面色平靜的站在門前輕叩而響。
齊若言忙不迭的推開抱住自己的男人,清了清嗓子,“何事?”
“大人,陛下入府了。”
齊若言面上一僵,忘記了昨夜說過今日入宮了,不由自主的,他再一次冷冷的瞪了一眼始作俑者,都是被他弄暈了腦袋。
白虎替他穿上長袍,“我是橫着蒙面,還是豎着蒙面,或者全都蒙起來?”
齊若言將帷幔搭在他臉上,“你就在屋子裡。”
白虎側躺在軟榻之上,指尖輕輕的撫摸身下的綢緞,“我等你。”
齊若言側過身,避開他那雙妖冶的藍色雙瞳,推門而出。
大廳之中,洛亦清將四處戳戳碰碰的女人按回椅子上。
白玲瓏眨眨眼,“溟毅,爲什麼太傅府裡東西比宮裡還別緻?”
洛亦清莞爾,“寶寶喜歡這些?”
白玲瓏點頭,手裡撓了撓籠子裡的小鳥,想必紅燒一定味道極好。
“那回宮後讓御膳房給你做幾道可好?”
剛剛走入大堂裡的男人碰巧聽見這一句,眸光一轉,落在被白玲瓏扯住小腳的鳥兒,神色一凜,“陛下,那可是臣養了兩年的寶貝了。”
“放心,寶寶只是玩玩,不會給你弄死的。”洛亦清放任白玲瓏的行爲,指向一旁的椅子,“坐下說吧。”
齊若言一步一回頭,確信她真的只是玩玩之後,放鬆戒備,“陛下,臣正準備入宮——”
“無妨,朕已經聽說了。”洛亦清笑意滿滿。
齊若言面色蒼白,尷尬的低下頭,“陛下豈是那種會道聽途說的人,您應該也知道某些傳言不過就是以訛傳訛,不值得深信。”
“當然,眼見爲實,朕還是明曉的。”洛亦清輕輕地撩開茶杯,意味深濃的將目光探向坐如針扎的男人。
齊若言側過視線,“陛下您現在可以告訴臣昨夜發生的事了吧。”
“朕出宮就是爲了此事。”洛亦清放下茶盞,“朕決定御駕親征。”
“……”齊若言倉惶的從椅子上站起,奈何身子還未站定,便覺得身後一陣撕扯,本是蒼白的臉色瞬間更顯灰敗。
洛亦清擡手按住他輕微顫抖的身體,“有傷就坐着說,不必如此大驚小怪。”
齊若言反手握住他的手,不明所以道:“陛下,您爲何突然想要御駕親征?汐國和黎國還沒有打過來,您這樣貿然出征,如若有所損傷,您膝下無子,九王爺還小,您說鳳淵的未來該怎麼辦?”
“若言的意思是不相信朕了?”洛亦清不以爲意的瞥了眼繼續逗鳥的身影,“朕要給她全天下。”
“陛下,臣不明白。”
“朕就覺得讓一個鳳淵看着朕寵她太小了,朕要讓全天下的臣民就知道朕寵她。”
“陛下,您這樣實乃昏庸,您不覺得把全天下所有的怨恨放在她一介女流之上,這不是寵,這是讓天下百姓都恨。”齊若言回覆。
洛亦清側身,兩人面面相視,“若言,你這話就說錯了,朕也給你打一個賭,就賭朕能不能讓全天下都明白她白玲瓏絕對是天下第一賢后。”
“如此,臣奉陪。”齊若言作揖叩首。
“朕若輸了,便攜帶她歸隱田園,自此不再過問塵世,如若朕贏了,天大地大,家大國大,你便替朕寫下寶寶的功德論,朕要讓她名流百世,一身清白。”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白玲瓏扭過頭,面朝二人相視一笑。
洛亦清回覆一記溫柔微笑,“可是餓了?”
白玲瓏搖頭,笑容裡承載數多天真。
齊若言坐在椅子上,突然間,眉頭緊蹙,他腦子被水衝了還是被那隻臭傢伙踢殘了,自己怎麼就這麼傻傻的答應了這麼一個一目瞭然的賭博,這個女人要是能成爲賢后,他就拆下自己的腦袋給她當凳子坐。
白玲瓏被齊若言那怒不可遏的目光一望,心虛的低下頭。
籠中鳥兒羽毛散落一地,幾乎只剩下一個光禿禿的身子。
白玲瓏扯了扯衣襟,看着挺肥的一隻鳥,怎麼脫了衣服這麼瘦,那隻拳頭大小的身體,塞進嘴裡還不夠打轉轉。
洛亦清輕輕撫了撫小傢伙的腦袋,笑道:“它是隻公的?”
齊若言捏緊拳頭,一隻豬強行拔了他家鳥的毛,一個人竟然吃一隻公鳥的醋,他深吸一口氣,盡力的平復着自己起伏的心緒。
白玲瓏這才留意小鳥兒的某些特徵,撓撓頭髮,“果然是隻公的。”
“寶寶。”洛亦清矇住小傢伙的雙眼,輕咳一聲,“若言啊,既然毛都掉完了,今日就蒸煮了它吧。”
齊若言眉頭一抽,“陛下,它不是用來食用的。”
“是嗎?”洛亦清笑意如初,“朕覺得它看着挺美味的。”
“溟毅,我也覺得很美味。”白玲瓏止不住再次伸出手,瞅着鳥屁股上的最後一個毛,忍不住的就想要扒個乾乾淨淨。
齊若言擋住這欺凌弱小的男女,“陛下,您是一代聖君,皇后主子,您以後會是一國賢后。”
“聖君也是要用膳的。”洛亦清看向廳外的衆人,“今日朕和寶寶就留在太傅府用膳了。”
齊若言身體僵了僵,“陛下,臣府邸的廚子不及宮裡的好。”
“山珍海味吃多了,偶爾換換口氣也是好的。”洛亦清坐在椅子上,單手撐在椅子上,面朝男人,笑靨如花。
齊若言心口憋着一口氣,轉身瞥向侍女,“吩咐廚房,今日尊客駕臨,都用心點。”
“是,大人。”
“既然如此,若言,朕還有一事要跟你商量。”洛亦清面帶嚴肅。
齊若言也在悄然收斂臉上的輕浮,坐在椅子上,等待吩咐。
“朕要跟你借一借白虎。”
“不行。”話音剛出,齊若言便是不帶遲疑的回覆,絲毫未顧及君臣之禮。
洛亦清不惱,笑道:“不用這麼着急,朕只是借用他幾日而已。”
“您借白虎有何用?”齊若言眉頭緊蹙。
洛亦清道:“汐國有個陣法,以區區凡人入陣必定是有去無回。”
“這麼危險?”齊若言再次站起身,連忙否決,“臣不同意。”
“……”洛亦清嘴角微微上揚,“你這是在擔心朕的安危,還是在擔心白虎的安危?”
“陛下,您應該知道我一向公私能分。”齊若言面色微微泛紅,“當然以大局爲重。”
“所以你就更應該把白虎借給朕。”
“可是,他有自己的想法,我不能左右。”齊若言心虛的低下頭。
“如此,朕便去問問他。”洛亦清站起身,雙腳還沒有踏出一步,便被齊若言拽住。
齊若言尷尬的苦笑,“臣代陛下去問問。”
“那也行,朕就在這裡等你回話。”洛亦清坐回椅子上,表情平靜的注視着離開的那道身影。
白玲瓏拍了拍手,湊到笑的如百花綻放燦爛耀眼的男人面前,“溟毅,你笑的好狡黠,好似陰謀得逞。”
“寶寶,你可知陰謀的意思?”洛亦清雙手輕放在她的腰側,“朕這不是陰謀,而是有意爲之。”
“嗯?有意的那不就是陰謀?”白玲瓏坐在他的腿上,雙手纏繞過他的頸脖,“溟毅,我看出了你的這裡在偷笑。”
洛亦清握住放在自己心口上的小手,仰頭大笑,“知我者,寶寶也。”
寢房內,香薰繚繞。
一道身影輕輕推門走進,躺在牀上的身子未曾移動,只是男人臉上那情不自禁展露的笑顏已然暴露了他的某些小心思。
“這麼快就回來了?”白虎笑逐顏開的回過頭,卻在下一刻,驀然面上泛起一道道褶子。
青龍雙頰紅腫一片,那本是俊逸的五官在一道道紅霜中露出些許手指痕跡。
白虎坐起身,單手撫了撫男人明顯被打了不下十個耳光的臉頰,尤帶同情的咂咂嘴,“這是強吻不成,反遭虐待的證據。”
青龍抽泣,“我不過就是不小心貼了貼她的臉,更是不小心吻了吻她的鼻子,還沒有碰到她的脣,她就這麼毫不留情的甩了我一臉的手掌。”
“既然都被打成這樣了,你怎麼不拿出一點四獸之首的雄姿徹底強吻了她?”白虎可惜的搖搖頭。
青龍再次哽咽,“我也想啊,在我腦子裡正在上演跟她纏綿擁吻的瞬間,她的鳳尾差點把我直接掃回陰間重新投胎。”
“說來也可憐。”白虎撫了撫他紅腫的臉,“要不要替你冷敷冷敷?”
青龍委屈的撇嘴,“她怎麼就這麼狠了,我還沒親下去就這樣了,要是我真的親下去,會不會直接成太監?”
白虎若有所思的低頭看向他的腿,“很有可能。”
“那我還繼續進攻嗎?”青龍心有餘悸的雙手捧住火辣辣生疼的臉頰,“我感覺我還是一條蛇。”
“你這副模樣,蛇也比你好看。”白虎捏住他的下頷,仔細打量,“要不你下次換件衣服試試?”
“衣服?”青龍瞥向自己的一襲黑袍,“我一直都喜穿黑色。”
“下次試試紅色。”白虎點點頭,“朱雀喜歡紅色。”
青龍恍然大悟的說道:“原來如此,難怪她每次見我都會忍不住上來踹一腳,而每次見蠍姬大人那不由自主流露的小女人情懷讓我好生嫉妒,原來是我穿錯了衣服。”
齊若言站在寢房外,聞得屋內的聲響,急忙推門而進。
檀香瀰漫,一縷青煙朦朧而來。
“剛剛是誰?”齊若言嗅了嗅空氣裡淡淡的青草味道,很陌生的一個人。
白虎不以爲意,從牀上站起,走到神經緊張的男人身前,擡起他的下頷,“若言,你可知道我等了多久?”
齊若言輕咳,“我是有正事,你還未說剛剛那個人究竟是誰?”
“是青龍。”白虎打消他的顧慮。
齊若言點頭,“他怎麼會跑來這裡?”
“沒什麼,就是好兄弟聚一聚而已。”
齊若言心底不安,陛下竟然能提出要借用白虎,既然是汐國的陣法,那不可能只借用一隻白虎,想起上一次青龍帶回來的玄武,莫不成他的用意是集合四神獸?
“若言,你在想什麼?”白虎道。
齊若言搖頭,“沒事,陛下遣我過來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
齊若言噤聲,如果有危險,那他豈不是會受傷?
“若言,怎麼了?”
“沒什麼。”齊若言輕咬下脣,“陛下要御駕親征,我是無法跟隨軍隊出征。”
“前線是戰火,你跟着去,我會擔心。”白虎溫柔的撫摸過他面上的疑慮,瞧着不自然流露出的彷徨,着實讓他心口悸動。
齊若言欲言又止,吞吞吐吐不知從何說起。
“既然你不想說,那我去問洛皇便可。”
“不用,我說。”齊若言擡頭,四目相接,“陛下問你是否同意跟他一起出徵,對戰汐國之時,需要你的力量。”
“原來是這事。”白虎抱住齊若言,雙脣輕輕的覆蓋在他的紅脣上,輕聲問道,“若言可是不想我跟着去?”
“你也說了戰場危險。”齊若言閉上眼,享受着他的細水流長的淺淺一吻。
“放心,我是神獸,我有神力護體,一般人是傷不了我分毫。”
“那是汐國詭異陣法,也是汐國至今仍立於四國之中的最大秘密武器,我怕——”
“若言,我說過會陪你天長地久便會完好無損的回來,我們還有很長很長的路。”
齊若言點頭,“可否記住,當身處危險的時候,想起我的存在。”
“這裡會一直一直記住。”白虎單手執在兩人彼此間的心口,“矢志不渝。”
洛亦清目光落在走入大堂的一前一後兩道身影,嘴角微微勾勒,“可是想好了?”
白虎走上前,“我幫你這個忙,你可否答應我一件事?”
洛亦清笑而不語,眼神幽幽的落在他身後的那道白衣上,“說吧。”
白虎伸手握住齊若言的手,不再遮掩,“把若言給我,我帶着他離開。”
“若言的意思呢?”洛亦清問道。
齊若言低頭不語,全然以着最沉默的方式訴說自己的言外之意。
洛亦清淺笑,“既然如此,那朕便同意了。”
白虎的手越發緊緊的捏住他的五指,眉梢眼波流轉濃情蜜意。
白玲瓏湊上前,探着腦袋,“原來你們……你們……”
“寶寶,你想說什麼就說。”洛亦清將愣愣發呆的身子攬入懷裡,“他們是什麼?”
白玲瓏面色沉重,“溟毅,我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洛亦清搖頭,“你沒有誤會。”
“那他們真的是那什麼?”
“對,就是那什麼。”
“可是好奇怪啊。”白玲瓏蹙眉,“爲什麼他沒有……沒有……”
洛亦清瞧着拼命在擠兌自己身前的小手,輕咳一聲,“寶寶,他本來就沒有。”
“那——”白玲瓏目光下挑,落在兩人的身下。
洛亦清覆手捂住她的雙眼,“有些時候你該傻就得犯傻,明白嗎?”
“嗯。”白玲瓏扯開他的手,再一次不由自主的移動眼神。
餐桌之上,四人面面相覷而無一人多言。
侍女奉上膳食,井然有序的一人一人推出。
白虎倒上三杯酒,“若言必定是留守京城,這一次就當作踐行酒如何?”
齊若言托起酒杯,兩兩觸碰,“我等你回來。”
白虎仰頭一脖子飲盡,“我說過要回來帶走你的。”
白玲瓏輕咳一聲,“那個我需不需要也給你踐行踐行?”
洛亦清抓住她的手,笑意溫柔,“不用,我隨時都可以回來。”
“……”齊若言捏了捏拳頭,扭頭瞥向淡定自若的白虎,“你也能吧。”
白虎仰頭一笑,“這靈力有限,最多隻能往返一趟。”
齊若言單手捏着酒杯,看着杯中因着情緒的膨脹而顫抖的酒液,似乎只要他再稍稍用力,杯子便會在他掌心裡碎成一片一片。
白虎輕握他的手,“我怎捨得讓你孤獨度過漫漫長夜。”
齊若言冷冷一哼,還是舉杯飲下那杯烈酒。
白玲瓏目光如炬,眼神直直的落在兩道相依相偎的身體上,有什麼景象似乎在自己的腦海裡上演,大火蔓延,焚燒而過,一人從高牆之上縱身一躍,在千軍萬馬之中,化爲一灘血水,映上陽光,耀眼刺目。
“咚。”杯子從她掌心裡脫離,她單手掩住心口的劇烈跳動。
洛亦清心神一顫,將瑟瑟發抖的女人抱入懷中,“怎麼了寶寶?”
白玲瓏瞠目結舌的盯着眼前的兩人,似乎方纔那一幕不是夢裡,不是腦海裡的幻影,而是真真實實的就這般發生在自己的瞳孔裡,清冷的風拂過墳墓,一頭銀髮在月光中悵然哭泣……
“寶寶,怎麼了?”洛亦清握緊她的手,感受着她劇烈的心跳。
白玲瓏搖頭,平復好自己的心緒,“沒什麼,看到了一些幻覺。”
“幻覺?”洛亦清輕撫過她滿頭的冷汗,“什麼幻覺能讓你如此害怕?”
白玲瓏低下頭,深吸一口氣,“死人。”
“死人?”洛亦清擡起她的頭,兩兩目光平行,“誰死了?”
白玲瓏顫抖的擡起右手,指尖指向坐在自己正前方的男人,“他。”
齊若言眉頭一蹙,“我死了?”
“嗯。”白玲瓏眼神瞄了瞄坐在他身邊神色鐵青的男人,說道:“我說的是幻覺,你也信?”
“且說來聽聽?”洛亦清道。
白玲瓏絞着手指,“功呈五年,大火燒成,一片狼藉,有一個傳說,傳說中天之北有一個妖精,美若天仙,卻是罪行滔天。”
“你口裡的妖精不會就是我吧。”白虎問道。
白玲瓏點頭,“銀髮如雪,讓人過目不忘的美麗。有一個江湖俠士,盛名縱橫天下,爲江湖武林人士赴戰。”
“你別告訴我這是你看到了我們的前世?”齊若言倒上一杯酒,荒謬至極的笑話。
“接着呢?”白虎繼續問。
白玲瓏瞥了眼顯然毫不關心的男人,繼續道:“然後一見鍾情,愛的天荒地裂,深陷的不能自拔,最後,他死了,你殉情了。”
“……”齊若言再次狠狠的捏着酒杯,這麼敷衍的故事?
洛亦清笑意淡淡,“既然是前世,看見就看見了。”
白虎興致缺缺的放下酒杯,“虧得我還認真聽了,不過主子,你確定你能開神識看見我們的前世?”
白玲瓏苦笑道:“只是一不注意看到的,我怎會有那個能力。”
“也對,這個能力除了上神和蠍姬大人——”白虎的眸光看向洛亦清,他能不能呢?
洛亦清搖頭,“我能力還不足,看不到。”
“原來如此。”白虎倒上兩杯酒,“不管如何,我們四神獸必會助你鳳淵大軍入駐汐國疆土。”
兩杯觸碰,兩人心照不宣從容淡然一笑。
白玲瓏瞥了眼無數次打量自己的男人,輕咳一聲,“我沒有再拔你的鳥的毛了。”
齊若言皺眉,自己果真跟這隻豬八字相剋。
回行馬車上,洛亦清抱着心事重重的小傢伙,擡手覆蓋上她的眉頭,輕輕拂開那一團糾結的眉心。
白玲瓏輕咬紅脣,“我爲什麼覺得齊太傅很想把我弄來紅燒清蒸了?”
“寶寶,你覺得他敢嗎?”洛亦清淡笑。
“我要不要回靈界去避一避?”白玲瓏坐起身,單手托腮。
“寶寶,你究竟在擔心什麼?”洛亦清問道。
白玲瓏心虛的低下頭,“我沒有惱什麼。”
“寶寶,你不會撒謊。”
“我只是想不通。”白玲瓏擡起頭,兩兩面目相對。
“有什麼想不通的告訴我,我給你理理。”
白玲瓏攤開手掌,將自己腦海裡所看見的一幕一幕以着靈氣傳達在自己的掌心裡。
洛亦清面色漸漸凝重,突然間握住她的手,“你是怎麼看到這些的?”
白玲瓏不明,回覆道:“突然間就看到了,我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更沒有看穿一個人的前世的能力。”
“所以這些不是他們的前世?”洛亦清眉頭深鎖。
白玲瓏點頭,“我不敢說實話,溟毅,你說這究竟是真還是假?”
“你現在是上神的女兒,理應來說會繼承他的些許能力,也許這些都是會在不久的將來發生的。”
“那怎麼辦?你會不會有事?”白玲瓏自責的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怎麼偏偏看到了這些?
“寶寶你放心,沒有人能傷得了我們。”洛亦清面色陰鷙的看向馬車外,看來借用白虎之事必須得緩緩。
陽光依舊,照耀大地,周圍散開陣陣暑氣。
太后殿內,氣氛嚴謹,衆臣坐在案上片刻不語。
太后輕柔的拂動佛珠,香爐中靜靜的流淌香氣。
桌案之下,兵部侍郎陳大人神色憂慮,道:“陛下如此一意孤行,只怕我鳳淵出師未捷強兵也是難敵兩國合盟。”
“臣也是這般猜想的,我鳳淵雖然國大兵強,可放眼汐國,他們的陣法是四國中出了奇的詭異多端,陛下如此心急出兵,只怕會影響士氣啊。”另一大臣直言。
太后點頭,眼眸中映上自始至終保持沉默的宰相,問道:“首輔有何看法。”
宰相輕嘆,“臣無話可說,只希望陛下能吃一塹長一智,日後勵精圖治揚我鳳淵雪恥。”
“你倒是連後路都替他想好了。”太后冷笑,“哀家這一次就讓他知道什麼女人是千萬不能碰的,碰上了必定是遺臭萬年。”
“經此一役,臣相信陛下一定會幡然醒悟,好好重振旗鼓。”宰相首肯道。
太后點頭,“哀家聽說首輔嫡女已經出落的亭亭玉立了,等這次陛下出徵回來,便讓她進宮吧,哀家覺得這後宮邪氣太重,需要好好整頓整頓,以首輔的能力,想必姑娘也必定是知書達理。入住後宮,必能好好輔佐陛下協理六宮。”
“太后娘娘說的極是,宰相大人的千金在京城可是出了名的大家閨女,足不出戶,更是京城第一美人,做我鳳淵皇后,實乃我鳳淵臣子之幸啊。”衆人附和。
宰相笑意滿面,“太后娘娘謬讚了,能入宮伺候您,是小女的榮幸。”
“這件事就這麼說定了。”太后喜不自勝的從榻上站起來,目視遠方,夕陽燃天,好似有人在天空中放了一把火,將整個蒼穹染上一層紅霜。
湖水盪漾,在夕陽西下的郊外,一抹紅衣沾染上天邊的紅,越發紅的像血腥駭目。
同樣是紅衣翩然,一道身影疾馳而過深林。
朱雀看着前方的身影,當眼中的顏色與之天邊的顏色混爲一片時,眉宇不由自主的微微一蹙。
這個人的背影很是眼熟,似曾相識的味道。
青龍早已注意到身後來的異常氣息,她來了。
朱雀一步一步,步步警覺的走上前,“你是誰?”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青龍拂袖,回眸莞爾一笑。
朱雀眉頭打結,在瞧準了男人的腦袋之後,毫不可以的拋下一隻火球。
刺眼的光閃爍在眸中,青龍本能的一跳一躍,避開女人的怒火,苦笑道:“朱雀,你幹嘛放火?”
朱雀咬牙,“你爲什麼穿這件衣服?”
青龍挑挑眉,很是得意的甩動衣袖,“這樣更像王者不是嗎?”
“……”朱雀捏緊拳頭,“給我脫了。”
“脫了?”青龍左顧右盼之後確定四周只有他們二人之後,大笑一聲,回覆道:“這天色還早,不用這麼快脫。”
“你脫還是不脫?”朱雀邁出一腳,目光灼灼的瞪着男人。
青龍雙手敞開,等待女人的自動投懷送抱。
朱雀擡起一腳,毫不遲疑的踹向男人的大腿。
“嗯?”青龍踉蹌兩步,還未來得及反應,自己身上的紅袍便被強悍的女人給撕成一片一片。
夜風微涼,只着一件單衫的男人雙手合了合,“這樣被別人看見了不太好吧。”
朱雀丟下紅杉碎片,這輩子看見男人穿紅衣就忍不住想上去踹兩腳,跟那個蠍姬一樣,欠揍的紅。
青龍皺眉,這表達方式好像有些差異。
“我告訴你,以後別讓我再看見你穿這紅衣服,否則,你的下場就是這個。”一束火光燃盡最後一塊碎片。
青龍喉間一緊,任何千言萬語被堵塞在喉嚨處,只得傻傻一笑。
朱雀拍了拍手,恢復了些許情緒,“過來。”
青龍心有餘悸的邁動雙腳,“那個你既然那麼討厭紅色,爲什麼要自己穿這種顏色?”
朱雀冷冷瞥上一眼,“我討厭穿紅色衣服的男人。”
青龍一知半解的點點頭,似乎在她的話裡間聽明白了什麼。
朱雀坐在草地上,遙望天邊升起的冷月,“過來。”
青龍戰戰兢兢的坐在她身側,“你放心,我以後不會再穿紅色了。”
“你的墨袍很好看。”朱雀道。
“當然,穿黑色不是任何男人都能穿出像我那種味道。”青龍仰頭大笑。
朱雀側身看向他的輪廓,嘴角微微上揚,“那一年,你爲什麼要聽我話?”
“因爲你是朱雀啊。”
“可是我讓你做的可是大逆不道,會遭天譴的錯事,你也義無反顧的聽我的話?”
青龍莞爾,“當然,只因爲你是朱雀。”
“這幾百年,你可有過後悔?”朱雀低下頭,不敢直視他的眼。
青龍依舊笑的燦爛,“當然有,我後悔的只是爲什麼沒有一力承擔,讓你受了那麼多的苦。”
“青龍,你爲什麼要這麼對我?”朱雀扭頭望向夜空,爲什麼就你一個人這麼無怨無悔的對我?
“朱雀,如果我能說出爲什麼,我就不會再繼續守在這裡,凡事能找出理由的,都有過精心算計,我無法找出理由的,單憑自己那顆不願意醒悟的心。”
“那你會把這一輩子,都繼續留給我嗎?”朱雀不知不覺靠在他的肩膀上。
青龍心底一顫,身體越發不由自己的僵直,就怕一個不留意將她的身體錯過。
朱雀淺笑,“就讓我靠一下,這些天,挺累的。”
“我知道,你每一晚都會跑去那裡,然後傻傻的逼着自己去看他們的幸福甜蜜。”
朱雀沉默。
青龍擡手攬住她的肩膀,“如果你能回頭看一眼,便會發現同樣有一個傻子站在你身後癡癡的看着你。”
“這是不是就是佛祖所說的五百年風吹五百年雨曬,只爲你看一眼你匆匆一過的背影。”
“如果當你醒悟後,就會發現另外一個傻子也這樣經受五百年風吹五百年日曬,再傻傻等你回頭。”
天邊滑落一顆流星,在璀璨的星夜中,留下一道不可覆滅的深深痕跡。
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堂,一葉一如來,一砂一極樂,一方一淨土,一笑一塵緣,一念一清靜。
“如果這一去,我們都還活着,你能不能再爲我做一件事?”朱雀眸底閃爍,有種液體在微微晃動。
青龍目不轉睛,看向她眼瞳裡盪漾的神色,不帶遲疑的重重點頭。
“帶我走,不再回來,我不再是朱雀,你不再是青龍,我們就是平凡的凡人,逍遙天地間。”
“不回來?”
“嗯,不回來。”
“和我一起浪跡天涯?”
“嗯,浪跡天涯。”
“不再打我了?”
朱雀愣了愣,掩嘴一笑,“不會再打你了。”
“那我是不是應該小小的得意一下?”青龍仰頭長笑。
朱雀不動,突然間,身體一陣失重,是男人攬過自己的腰將她抱起隨後便是縱身一躍,從山林之中笑動蒼穹的狂妄。
夜色如墨,冷月當空,微風和煦,月光柔和傾灑,碧波池中,閃爍着層層漣漪……
------題外話------
這莫不成就是完結的結束語?好像是的,要不我今天就打上大結局三個字?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