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 心思
墓地,蕭瑟。
風吹過,淡淡花香,若有若無掠過鼻翼,呼吸之間沁入肺部,但有點蒼涼。
墓碑上,父親的笑容依舊。
另一旁的墓地,那個鐫刻着跟他面容一樣的男子,恍若隔世。
聶跡的一句“清兒”叫得越來越順口,聽在聶痕的耳朵裡卻多少竄着一點疼痛,像是有人拿着一把小刀在他心頭輕輕拉扯着,直到血肉模糊爲止。
可是,更讓聶痕有所難堪的是,聶跡突然轉得陌生的態度,這種感覺他以前一直沒有,就在剛剛,這種感覺十分強烈。究竟哪裡陌生,他說不上來,也許是聶跡沒有正面回答他的話,也許是聶跡臉上太過輕鬆的笑容,也許??是他提到清兒名字時候的語氣。
“跡,你有事瞞着我?”烏雲微微遮住了頭頂上的陽光,有幾分陰霾擋在了聶痕頭頂的上空,他的臉映在忽明忽暗的光線裡,英俊的眉眼透着一絲敏感的質疑,卻沒有看向聶跡,而是盯着自己那尊空空如也的墓地看。
聶跡微微一愣,下意識看向聶痕,雖說他沒有看着他,可就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似的令人如鍼芒般不舒服。脣鋒間微微扯過一絲笑意,盯着聶痕高大的背影,說了句,“我能有什麼事瞞着你?大哥,你太敏感了。”
聶痕轉頭看着他,一時間深邃的眼神有幾分思索。
“如果真說有事情的話......”聶跡話鋒一轉,面容多少有些變化。
聶痕看向他的眼神多了一份深究,“什麼事?”
“當然還是關於清兒的。”聶跡的語氣聽上去有些輕鬆,又透着一股子漫不經心,可看向聶痕的眼神太認真和凝重了,似乎想要通過“清兒”這兩個字來考量着他的反應。
聶痕的鷹眸微微一縮,眸光似乎變了變,有點黯淡,但只是一瞬就又是平靜,讓人誤以爲剛剛不過是烏雲遮住了他的眸光。
他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將落在聶跡臉上的目光慢慢收回,然後轉移看向遠方,目光悠遠深長。
“清兒始終還是個敏感的丫頭。”聶跡心頭微微一沉,從大哥沉默的眉梢之中他能看出一絲遊離、一絲無奈,還有一點點的不甘......
“她還是經常用工作來麻痹自己,每天工作到很晚,就在昨天,她還是哭了,我才知道,這麼長時間她仍舊放不下以前的事情。”
聶痕偉岸的身軀微微顫抖了一下。
聶跡看向聶痕,接着上面的話,一字一句道:“父母的死,是清兒一輩子無法卸去的重擔,尤其是,她曾經還愛上了殺害自己父母的男人。”
風驀地吹過,將這句話一直吹進聶痕的耳朵裡,鑽進心底,緊得發了痛,良久後,他的眼神落在了墓碑的父親照片上,嗓音略顯乾啞地說了句,“如果我是她,也一樣。”
聶跡的眼神微微暗了一下,那張與聶痕長得一模一樣的面容有一瞬也泛起了一絲絲的冷意,但也只是一瞬,又恢復了以往的慵懶神情。
兩人沉默了半天,在這種場合下沉默儼然有點異樣。
良久後,聶跡盯着聶痕的背影,突然開口,聲音雖然很輕,也雖然是句問話,但透着十分肯定的力量――
“如果,我和清兒在一起,你不會反對吧?”
聶痕微微蹙眉,結實的肩頭開始略顯僵硬,他沒開口說同意,也沒開口說反對,只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通過他的反應,聶跡心裡也已經早就確定了七七八八了,心頭泛起難以言喻的酸楚,像是喝了不知是什麼東西的東西,翻滾着,掙扎着,從未有過的難受油然而生。
他知道,大哥始終放不下冷桑清。
攥了攥拳頭,暗自深吸了一口氣,他再次開口,這一次的語調更加沉穩堅定――
“如果,我和清兒結婚,你也不會反對吧?”
聶痕陡然轉過身,看向聶跡,英挺的眉心蹙了蹙,一絲戾氣悄然滑過眼眸。
聶跡的脣畔一直保持着笑意,淺淺的不急不躁,像是在詢問聶痕的意見,卻又像是在通知聶痕一件十分順理成章的事情。
聶痕性感的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盯着聶跡的眼神由最初的震驚和徵楞轉爲一如既往的平靜淡然,他沒說話,始終是保持着沉默,那淡然的眼眶下像是掩藏了一口枯井,寂寥無神。
良久後,風幾乎吹散了空氣中浮動的花香。
聶跡下意識地鬆了口氣,笑了笑,“謝謝你的成全,我會好好對她,正如你之前所希望的那樣。”
聶痕的手指微微收了收,良久後纔開口,“如果這樣,能令她幸福......”話說到一半還是停住了,說不下去了,心口沉悶得要命。
他應該高興纔對,這不是他一直希望的嗎?
兄弟兩人,似乎因爲這個話題而變得凝重,他和他之間也似乎因爲一個冷桑清建起了一層膈膜,這膈膜很薄很薄,薄到看不見,卻無法再去穿透。
聶跡準備離開墓地的時候,身後的聶痕又開了口――
“跡,離聶深遠一點,我不希望你跟他走太近。”
聶跡頓了頓腳步,回首,眉梢泛起一絲疑惑,“爲什麼?”
陽光從雲縫裡鑽出來,淡淡灑落在聶痕的臉龐,他的眸多了一些如海般的厚重,一字一句道:“很簡單,你對他不瞭解。”
聶跡脣畔微勾,沒說什麼抗庭力爭的話,只是輕聲說了句,“我知道了,放心吧大哥。”轉身的時候,笑容漸漸消散。
所有人都不知道,從小到大他是在怎樣的自卑心理下長大的!聶痕,他的這位無所不能的大哥,是聶門中唯一一個完成成人禮的男人,他不屑於聶門的一切隻身離開,卻又在外面一手創了自己的事業,而他呢,跟大哥有着一模一樣的臉,可始終要活在大哥的陰影下,他所作的一切都會被認作紈絝不羈,沒有正形,起初他不介意,真的不介意大家這麼認爲,就算是心愛的父親這麼認爲也無可厚非。
可是,他容忍不了心愛的女人也只是將目光放在大哥身上,這麼多年了,他還要做什麼才能贏得她的目光關注?只有聶深,只有聯合他一起才能得到聶門,他需要用這種方式來向所有人證明,他,纔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