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下人想必也是懂得,怎麼樣把握機會才最重要的。
便是這麼尋思,才慢慢地託付出了今天最關鍵的話。
“碧螺春的製茶工藝中有一道叫做青,以特有的手勢搖青,重複幾次,才能形成特有的品質特徵。搖青次數和時間,視青葉的變化而定,所謂事在人爲。公公您這雙手,可就是做青的手啊。”
陳文元的心在微微地顫抖,他怎麼不知道其中的意思——
縱然這碧螺春有多麼好的茶色,也不過是人力千辛萬苦,仔仔細細出來的結果。
後宮之中不也是一樣的道理嗎?
凌貴妃沒有說出的話是——
一盞好茶的培養與形成,必定是和身旁的人分不開的。
只是用這做青的手來比喻自己,實在是有些過譽了。
一時之間陳文元並無動靜,沉默不語。
凌貴妃突然收斂了笑容,所有陰險與毒辣,在那一刻終於全然釋放出來,後宮之中的女人會越來越多,利益紛爭也不會少。
只是凌貴妃突然明白了沈樹玉的話,在這後宮中,主子們的命運實際上就是下人們練手造成的。
想到這裡,凌貴妃語笑嫣然之間,倒是有了一些隱含的恨意。
陳文元何等聰明,怎麼不知道這其中的意思,他連忙磕頭,說道:“娘娘的話,奴才不敢當啊,奴才不過是一個區區的內務府主管,若是沒有皇上與娘娘您的看重,便是一天都做不下去的,娘娘這麼擡舉,可不就是在折煞了奴才嗎?”
凌貴妃反手一撐,便是抵住自己的太陽穴,太陽穴不斷傳來的疼痛似乎在提示着她,話不能再繼續說下去了。
反手一支,落在茶盞上——
“好了,本宮今天和你說的話你好好地聽着就好了,這一盒的碧螺春你一定要收下,要不然本宮就當你是嫌棄了。”
凌貴妃已經把話說道了這個份兒上,陳文元知道自己是推脫不過的,只好謝過凌貴妃恩典了。
等到陳文元走了之後,那沈樹玉才慢慢地來到凌貴妃的身邊。
神色冷凝。
陳文元不過是一個不起眼的奴才,怎麼還要凌貴妃這般地厚待,恐怕也是窮途末路了?
這麼思忖之間,便也只是微微收住了思緒之間的焦慮,盈盈地我這扇子,爲凌貴妃消去暑氣。
“你可是有什麼話要說?”
凌貴妃一雙慧眼,怎有不懂的道理。
沈樹玉聽了才緩緩地開了口——
“娘娘,奴婢說句不中聽的,他到最後還是要效力於皇上的,我們人情可不是白做了?還浪費了一盞的好茶。”
凌貴妃沉思了片刻,說道:“本宮什麼時候擔心覆水難收了?對付他這樣的閹人,本宮還是有本事的。”
陳文元這樣的人,凌貴妃自認能夠投入一個是一個。
如今她算是知道了,後宮中人多是逐利而往,有什麼不同。
便是反手將那珠簾輕輕地一指,說道:“將這珠簾放下來吧,本宮也有點乏了,正好可以好好地歇息。”
有層雲流轉而過,不用的空間變換中,反而是藥林谷更加紛亂一些。
砰砰砰——
是誰在敲門?
谷芽兒突然醒了過來,卻已經看到洛盼桃拿着一把精緻的小刀出了門。
那把刀是師尊專門求了來,放在洛盼桃的身上防身用的,沒有想到剛纔施針之後是這個樣子,他連忙披了件衣服,就奔出去。
自己到底是在哪裡?
洛盼桃有些驚慌失措,眼睛慢慢地漫進了黑暗,一團一團的水草阻礙了她的道路,可是她口中卻從來沒有停下過唸唸有詞的憤怒之語——
“段墨舒,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段墨舒正在房中睡覺,爲了明天的行程,一切都要從長計議,那官桂也被段墨舒准許回屋了,廂房中只剩下段墨舒一個人。
聽到洛盼桃的聲音和並反應過來的時候,洛盼桃已經在自己的簾帳前了,段墨舒動作敏捷地閃身逃避,洛盼桃的那把鋒利的小刀已經恨恨地扎進了牀板上。
“盼桃,盼桃。”
段墨舒小聲呼喊着,當看到她蓬頭垢面,且眼睛並沒有睜開的時候,段墨舒知道洛盼桃是夢遊了,夢魘之深,竟然到了這個地步。
若是這個時候貿然地讓她醒過來,恐怕會讓她原本就虛弱的身體變得更加地不堪一擊,洛盼桃的身後,許佩凌已仗劍而來,他的飛刀正要撥開洛盼桃又一次的攻擊的時候,卻被段墨舒出手,阻止了。
湖畔旁,段墨舒在緩緩行走着,他的眉眼之間全部都是薄薄的笑意,似乎是在嘲笑洛盼桃的無知,段墨舒的身邊還站着一個婀娜多姿的少女。
是秋意歆,一定是秋意歆。
她等着被封后的那一天,就是秋意歆與段墨舒一塊來自己面前的,洛盼桃又是一陣急走,終於來到段墨舒的面前。
“何必負我?”洛盼桃的眼神中藏着難以釋懷的怨恨,段墨舒笑着說道——
“因爲我不愛你了呀,你不過是我的工具,明白嗎?”
這話就好像是一陣陣的鋒芒,不斷地落在了洛盼桃的心上,她的頭突然之間好似要崩潰了一樣,手中的刀已對準了段墨舒的胸口,狠狠地刺了過去!
噗——
有鮮血噴濺到了洛盼桃的臉上,鹹鹹的溼潤的,溫熱的。
洛盼桃有了一種不同以往的感應,等到她晃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藥林谷的客房之中了,而對面,就是那個被他憎恨的段墨舒。
“太子殿下!”
許佩凌奔了上來,洛盼桃的刀是衝着段墨舒的心房來的,段墨舒本來就打定了主意要讓洛盼桃傷的,可也不能誤了明天的行程,便是往右邊稍微移動了幾寸,那把小刀落在了左邊的手臂上。
有鮮血瞬間滋開。
段墨舒只覺得刺痛從左邊的手臂慢慢地滋生開來,原本就受重傷的身體因爲這一鬧變得更加地氣血浮動。
“你爲什麼不躲?”等到晃過神來的時候,洛盼桃的刀已經落在了地上。
咣噹——
小刀落在地上的時候,那種清脆的聲音好像是一記重重的耳光,打在了所有人的臉上。
段墨舒淡淡笑着,說道:“我如果躲了,你怎麼醒的過來,不過是被夢魘折磨了,我掉血又有什麼關係呢?”段墨舒的聲音這般輕柔,似乎是在安慰一個做錯事情的小孩子,洛盼桃的鼻頭一酸,忍不住轉過臉去,手掌所到之處,已經是冰涼的桌面了。
官桂睡得熟,醒過來的時候是被段墨舒的呼喚聲給吵醒的,他急急忙忙地來到了段墨舒的面前,淚珠滾落:“太子殿下,是老奴沒本事,是老奴沒用。”
說着從隨身帶着的藥箱中拿出了一捆紗布和藥水,那道傷口很深,若是再下去幾分,恐怕是要傷到筋脈的,段墨舒還真是一點都沒有躲藏,直接將手臂送上了。
許佩凌走到了洛盼桃的面前,眼神之間有了清冷,他說:“我不管你從前與太子殿下之間有過什麼事情,你應該知道,什麼事情應該做什麼事情不應該做。”
許佩凌的聲音裡帶着些許的無奈和心疼,他從來沒有看到段墨舒爲了誰這樣心甘情願地受傷害,從前兩人抵足而眠的時候,段墨舒最經常提到的就是面前的這個女子,爲什麼會讓洛盼桃產生這麼大的憤恨呢?
許佩凌始終思而不得。
“你做什麼?”
有一陣風呼嘯而過,逸風已經擋在了許佩凌和洛盼桃的面前了。
“怎麼,難道說藥林谷因爲爲人治病,就有了對人生殺予奪的權力了嗎?”許佩凌毫無畏懼,劍氣已經聚集在了手心,隨時都可以也對方過招。
“你與我們小主人說話當心一點。”逸風毫無畏懼,
嘶——
紗布被用力地撕扯開,帶着一些藥水的味道,官桂的嘆氣聲響遍了屋子。
洛盼桃已經不在意自己會遇到什麼對待了,她的餘光掃到了段墨舒的身上,段墨舒的神態安詳,似乎是在閉目養神,完全不被周圍的環境給影響了去。
段墨舒說道:“好了,你們不要吵了。”
許佩凌毫不退卻,只是冷冷地說道:“太子殿下,你怎麼知道這些人的歹心,你一直心心念唸的女子,如今竟要夢中殺你,屬下怎麼可能不擔心?”
有一絲清冷劃過,洛盼桃的心頭突然不可預知地疼痛了起來,那疼痛裡夾雜着酸楚,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已經懷疑了從前的經歷了呢?
面洽這個溫文爾雅的男子怎麼可能是那個殺人如麻的壞蛋,那一段旅程就好像是噩夢一般,讓人無所追尋。
洛盼桃面無表情地跟擋在自己面前的逸風說道:“讓開。”
逸風不可思議地說道:“小主人,你爲何要說這樣的話,他們現在在懷疑你,隨時可能要你的命的。”
洛盼桃的眉眼低垂,尋思了片刻,終於還是吼了一句:“我的事情你們可不可以不要管!”
伴隨着這一聲怒吼,官桂被狠狠地嚇了一跳,手中的紗布掉在了地上。
逸風這才狠狠地看了一眼許佩凌,愣是讓開了一條路。
洛盼桃走到了段墨舒的牀鋪前,將地上的小刀撿了起來,說道:“我要和你好好談談。”
官桂的臉上閃過了曖昧不明的神色,他小心翼翼地注意着段墨舒的神色,段墨舒毫不猶豫地說道,“悉聽尊便。”
在許佩凌還要發火之間,官桂已經將許佩凌拉走了。
逸風還是站在遠處,洛盼桃沉沉地問道,“怎麼,現在我說的話都不聽了,是嗎?”
逸風欲言又止,而後將所有的眼光都落在了段墨舒的身上,段墨舒稍微撫了一下傷口,無奈地說道,“逸風,你也太認可我的本事了,如今我的手臂都已經受傷了,你覺得我還能傷害你們的主人嗎?”
逸風的思緒之間閃過了無數從前的場景,愛人之深,就會忘記自己所有的卑微,這句話竟是如此適用在自己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