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貴妃的心裡頭多生出了許多的不捨得來,她沉沉地說道:“樹玉,你又何必這麼大半夜地來與我說這樣的話。”
“如今也要到了秋天了,天也冷了,我也要回去了。”
沈樹玉的語氣中帶着讓人窒息的涼薄。
凌貴妃一直都覺得自己是遊走在半夢半醒的狀態中的,她覺得這是夢,因爲在潛意識中她根本就想不到沈樹玉會遭受什麼樣的困境。
可是如今,這樣的觀感卻分明是這麼地清楚,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哪裡出現了問題。
“你說的是什麼莫名其妙的話?離了我,你要去哪裡?難道說你要到段墨淵的身邊去麼?”
凌貴妃有些開玩笑地說道,可是在說出這話來的那一瞬間,她的身體裡好像是突然就被一陣泓流擊打到了身體,是啊。
難道說沈樹玉如今也碰上了什麼言不由衷的事情了?
不過是片刻的時間,沈樹玉且聽了,倒是多了一絲的辯解來,她沉沉地說道:“娘娘,您何必在這裡冤枉我,您明知道我對您的忠誠的。”
沈樹玉說着,眼見着自己的手在不斷地消逝成一攤子地上的水珠子,她知道,自己真的是要走了,既然是死在水裡的,自己也願意化成一灘水,在這椒房殿的地板上,慢慢地滲透了下去吧。
“娘娘,還有一件事情,我說一定要與您說個清楚的。”
沈樹玉突然想到了什麼,王進,王進!
那個人根本就不是什麼王進!
他是一直潛伏在段墨淵身邊的寄生蟲,他參與了所有的謀害,且最可怕的一件事情是,他很有可能要幻化成人形,去騙了別人的眼睛。
“你說,是什麼?”
凌貴妃微微地皺起了眉頭,她顯然是能夠感受到沈樹玉語氣中前所未有的急促了,難道說沈樹玉如今真的是遇到了什麼沒有辦法排解的事情嗎?
在不自覺中,凌貴妃已經將身下的牀單狠狠地抓牢了,她只覺得自己的渾身上下好像是完全不受控制一樣,有一股猛烈的氣流在不斷地襲擊着她的身體。
“娘娘,王進是假的!他是站在段墨淵背後,最主要的元兇,您可是要提防着他!”
這麼說着,沈樹玉好像是耗費了最後一點的力氣一般,她那聲嘶力竭的樣子終究還是映襯在了凌貴妃的腦海中,她分明是想要起身的,可是卻不能。
身子好像是被什麼說不盡的牢籠禁錮着一般,這麼輕而易舉地,就將她給按在了牀上。
時光在慢慢地往前攀爬着,不知道過了多久,凌貴妃才感覺到身子是屬於她自己的了,她輕輕地喚着:“樹玉,你還在麼?樹玉?”
可是終究是沒有人再答應了。
她轉動了頭,終於是可以看到周遭的景象了,除了有清涼的風在不斷地吹打着簾子之外,竟然是什麼都沒有了。
“段兒,段兒。”
凌貴妃慢慢掙扎着坐起來,她口乾舌燥,喉嚨裡好像是要着火了一般,少不得要咳嗽兩聲。
在外頭守夜的段兒連忙走了進來,在凌貴妃的身前沉沉地跪拜了下去,說道:“貴妃娘娘,如今不過是四更時分,您怎麼這麼早地就起來了。
“給我水,給我水。”
凌貴妃說着。
段兒這纔敢在這宮室中多點燃了兩根蠟燭,整個房間瞬間被暖黃色的光給烘托出了溫暖的氛圍來。
“這裡怎麼會有一灘水呢?可是貴妃娘娘剛纔失手灑了的?”
段兒端着水往牀榻上過來的時候,且看到了地上的水,便問道。
“水?”
不知道爲什麼,凌貴妃突然想到了剛纔沈樹玉與她託夢的樣子來,心裡頭好像是突然之間有了感應一般,連剛剛接過來的杯盞也瞬間跌落到了地上去。
“你快點去找了沈樹玉來,馬上!”
凌貴妃的聲音中帶着聲嘶力竭的仇怨,段兒什麼時候看到過貴妃娘娘有這個樣子的表現,一時之間驚慌失措,連忙答應着去了。
可是到了沈樹玉的屋子裡頭的時候,她的被子分明就是疊的整整齊齊的,好像是好幾天都沒有來睡過的樣子了。
回稟了凌貴妃之後,凌貴妃才真正地慌了,她差遣了闔宮上下的下人們到各處去找了。
一時之間,整個西六宮好像是亂了的螞蟻窩一般,好不熱鬧。
且說洛盼桃這裡,原本是要睡個好覺的,可偏偏醒過來的時候,也才五點多,到了現在,洛盼桃都還是記不住古人記時間的方法,索性就還是用自己那最原始的方法來。
“碧珊。”
洛盼桃醒過來,只坐在牀上,一頭的青絲完全披散在自己的腰間,在紅燭的襯托下,倒是有幾分楚楚可憐的樣子來了。
“姑娘,您可是有什麼事?”
碧珊倒好像是梳洗打扮好了之後過來一般,她那一雙小眼睛中流露出了燦然的光來,洛盼桃心裡也覺得奇怪,就忍不住問道:“怎麼,在這個時候叫你來,你怎麼好像是不睡覺一樣,倒是比白天的時候還精神了。”
碧珊說宮裡頭的消息百事通,剛纔從西六宮那裡傳來的消息,她早就知道了,且她的弟弟就是在那裡當差的,消息也沒有傳不到的道理,她微微地沉思了片刻,說道:“洛大夫,你若是知道了,恐怕你也是要馬上精神抖擻起來了。”
洛盼桃的心裡頭冷冷地一笑,無非就是你們宮裡頭這些亂七八糟的八卦罷了,若是真的有事可做的人,怎麼可能在這裡以訛傳訛呢,也難怪這些人要一輩子當下人了。”
話語中,已經存了戲謔的意思:“可別是用你們那些所謂的小道消息來誆騙我,我可沒有你們這麼閒,若是沒有其他的事情,我要繼續睡一會兒了。”
碧珊平日裡倒是對功名的什麼無所謂的,如今竟然有人在質疑她的業務能力,她的心裡頭怎麼可能高興呢?
便是脫口而出:“凌貴妃娘娘身邊的那個沈樹玉,死了!”
碧珊的聲音沉沉地入耳,那洛盼桃聽了,少不得要驚嚇一番,前腳她不是還在這裡要行刺自己嗎,爲什麼後腳,就要死了?
想到沈樹玉在她面前表現出來的那種倔強和不甘,有一個奇怪的想法慢慢地盤旋上了洛盼桃的心頭,難道說,這就是所謂的畏罪自殺?
有些許的沉默在兩人之間慢慢地醞釀開來了。
碧珊還以爲自己說的這個事情,洛盼桃當真是不感興趣的,自己也覺得沒有意思,就有些訕訕地說道,“看來洛大夫是當真對這樣的事情不感興趣的,若是沒有其它的事情,奴婢就先退下了。”
“慢着!”
洛盼桃且將自己的手伸出來,她那蓄了長長的水蔥一般的指甲在燭火的映襯中發出了燦爛的光來,她思索了片刻,說道:“屍體是在哪裡發現的,是怎麼死的?”
問的這麼詳細,倒是和之前所表現出來的不食人間煙火的洛盼桃很不一樣。
碧珊微微地思索了片刻,說道:“是在西南面的一口枯井中發現的,死的時候早就沒有氣息了,整個人在水裡頭被浸泡過後,早就是不成人形了。”
碧珊且說着,自己渾身上下已經打了個寒戰。
怎麼可能呢?
沈樹玉與自己見面到現在知道她的死期,也不過是三個小時左右,就算是她當時馬上就尋死了,屍體也不會出現這樣的症狀來。
這麼想着,眼角微微地翻出了仇恨的光來,她且問道:“凌貴妃那邊是什麼樣的意思?”
碧珊微微地想了片刻,其實這件事情中最值得玩味的就是凌貴妃這裡頭的反應了,據說是她突然之間想要找沈樹玉的,卻是無論如何都找不到,這才發動了椒房殿裡頭所有的下人去找的。
可是如今知道了沈樹玉的死訊,椒房殿裡頭反而是沒有聲音了,也不知道這沈樹玉陪着凌貴妃幾十年了,究竟是值得還是不值得了,反正大家都是可憐人,碧珊也少不得在心裡頭哀悼沈樹玉片刻了。
這麼想着,碧珊便是將這件事的前因後果都細細地說了。
洛盼桃突然想到了剛纔沈樹玉與她說過的話,她說,凌貴妃和段墨舒都會做出兔死狗烹的事情來,不管是怎麼樣的,這沈樹玉的死和凌貴妃肯定是有脫不掉的干係。
雖然心裡頭感慨沈樹玉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沒了性命,焉知不是因爲自責過甚,纔會一時之間想不開投井而死呢?
洛盼桃忍不住哀嘆了一句:“也是個可憐人啊。”
碧珊看洛盼桃平日裡心好像完全是冷冰冰的一樣,如今卻能夠爲一個不起眼的奴婢哀嘆幾句,心裡也存了些疑惑,她且小聲地問道:“洛大夫平日裡可是不會管這樣的小事的,那沈樹玉在宮中的時間也不短了,怎麼就能讓洛大夫你生出這許多的同情來呢?”
言語中的試探是昭然若揭的。
洛盼桃並不願意將自己所有的真心話都說了出來,她只沉沉地玩弄着手上的玉鐲子,說道:“好歹我也是個大夫,心裡頭也是有大愛的,管他是誰,反正對於我來說,都是一條條的鮮活的生命,都不應該放棄的。”
這麼說着,眼神中便是生出了許多的憐憫來了。
碧珊聽了,心裡也覺得很不是滋味,畢竟,她自己就是這後宮裡頭的可憐人,再說,沈樹玉原本就死的蹊蹺,且是死在這樣一個節骨眼上的,若是按照平日裡洛盼桃刨根究底的性格,早就是要問個清楚明白的,且言語中,很有可能還會涉及是不是與太子殿下有關係的言論中去。
今天她倒是鎮定自若了,讓碧珊有些奇怪。
“如今我也醒了,也再睡不着了,不如你就給我梳妝了,今天還要往凌貴妃的宮中送藥呢。”
碧珊心裡一沉,洛盼桃可是糊塗了麼?
原本已經是說過了,後面這幾天的藥材,都是由下人們去的,且今天太子殿下已經約了洛盼桃一塊用早膳和午膳的,若是洛盼桃這樣平白無故地去了,豈不是要讓人太子殿下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