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友的心裡頭不免覺得好笑了起來,這樣的事情何必要問她這個身份的人?
他且稍微地平了自己的心虛,而後冷冰冰地說道:“你與段墨淵自然是朝夕相處的人,來問我這個爲什麼?”
言語之間分明是存了戲謔的意思在裡面了。
是啊,現在所有的人都只以爲她約定俗成地成了他段墨淵的人了,可是誰又會問一句,她願意不願意呢?
便是這麼想着,洛盼桃緊緊地攥着了自己的拳頭,狠狠地說道:“如今你的命是掌握在我的手上的,我還容許你來放肆?”
這麼說着,便是從自己的眼神中綻放出了清冷的光來。
沈樹玉且冷冷地看着面前的洛盼桃,只在脣齒之間迸發出幾個字來,她沉沉地說道:“我再與你說一次,我今天和你說這麼多,純粹是因爲我願意,若是你覺得我合該應該告訴你這樣的結局,你就算是直接將我給殺了,我也不在意。”
分明是沈樹玉佔了下風,可是在洛盼桃的面前,她卻是完全不害怕的樣子。
“你既然不怕死,剛纔爲什麼聽了和凌貴妃有關的話之後這麼地激動?說白了,你還不是爲了明哲保身麼?”
洛盼桃的腦海中沒來由地想到了段墨淵與她說的話,她與自己說,這個皇宮中,根本就沒有人是真的值得相信的,你所看到的,也不過是別人編造出來的,想要讓你看到的假象。
這麼想着,若非是將刀子架在他們的頭上,這些人又怎麼可能說出個萬一來。
“你說錯了,這一次我一點都不怕死了,只因爲我也看到了凌貴妃的心灰意冷,她原本還想着能等段墨舒回來,再用隱逸閣的事情壓制了段墨淵的勢力,如今看來,一切已經是不可能的了。”
說着,沈樹玉便是捻了自己手裡頭的那方手帕,輕輕地擦拭了自己的臉頰。
她那一雙白皙的手,縱然是在黑夜中,也能發出亮光來。
這樣的手上沾滿了血光,想起來,也真的是爲難她了。
有片刻的沉靜在夜色中不斷地飛馳開來,一聽到隱逸閣三個字,洛盼桃只覺得自己又不好了,她且沉沉地說道:“你們已經讓隱逸閣搞到了家破人亡的境地,爲什麼到了這個時候,竟不想着要怎麼放過它,還要這般地不懷好意?”
她的眼神中充滿了淚水,段墨淵跟她稍微地提到過當時隱逸閣中的慘狀,整個府邸上下都好像是被鮮血塗滿了一般,且亭臺樓閣之間,全是家眷們的屍體,這此中的慘狀怎麼是用語言可以形容出來的?
這麼想着,洛盼桃的眼神中便多生出了憎恨來:“我且問你,段墨舒若是還活在這個世上,他還會不會回宮來找凌貴妃這個毒婦?”
言語之間已經完全不顧及了自己大家閨秀的身份。
沈樹玉看起來似乎是沒有想到洛盼桃會有這麼大的反應,她且思索了片刻,說道:“你不過是個雲遊四海的醫女,何必爲了多年前的一樁舊案耿耿於懷?難道說這中間與你也有脫不開的干係來?”
語氣中似乎是含着些許的涼薄的,洛盼桃想着,反正如今已經是到了這樣田地了,不如就與沈樹玉細說了吧,正好也可以讓他們看一看,自己將當年到底造了什麼樣的孽。
她沉沉地轉動了自己的腳步,那雙鞋子與地面的摩擦之間發出了輕微的聲響來,可是在沈樹玉聽來,卻好像是有刀鋸在她的心頭慢慢地劃開來一樣。
“我就是你口中所說的,隱逸閣閣主,少卿的女兒。”
說到這裡的時候,洛盼桃的眼神中已經迸發出了沉沉的憎恨來了,她那雙手不自覺地顫抖着,大概是因爲聽到了沈樹玉在說到自己的家世的時候是這般地涼薄,她的眼神中好像是要噴出火來一般。
沈樹玉分明是想不到是這樣的一個結果,她重重地往後退去,只聽到一陣沉重的聲響,沈樹玉整個人都摔在了地上,惹得外頭的如萍醒過來要問一句——“是誰?”
反而是洛盼桃想要多爭取一點和沈樹玉單獨呆在一起的時間,她只回答道:“沒事,是我夜間起來的時候碰到了椅子。”
這如萍原本就沒有潘碧珊這麼地盡忠職守,且平日裡也是個看不上洛盼桃的,也沒有起身來多看一眼到這倒是合了洛盼桃的意。
“爲什麼你會活在這個世上?”
沈樹玉顯然是還沒有從剛纔的震驚中緩過神來,她且慢慢地站起來,那一身衣服已經沾滿了灰塵,但是這一切在沈樹玉看來都不算是怎麼回事。
她只將額頭上不斷滲出來的汗珠給小心翼翼地擦拭去了,只低低地說道:“這真是報應,這真是報應啊。”
報應?有什麼好報應的?
現在的洛盼桃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她不能夠將任何的人怎麼樣,現在她唯一可以做的,不過是在祈禱老天爺能夠將段墨舒送到她的面前來。
只要能將他就地正法,就算是讓自己隨後就要賠了命去,又有什麼關係?
這麼想着,便是狠狠地說道:“我且問你,這有什麼報應不報應的,你們還不是在不知不覺之中活了這麼久的好日子?”
脣齒之間分明是那難以掩去的涼薄了。
沈樹玉似乎是沒有聽到洛盼桃在說什麼一般,她只不斷地往後退去,她且說道:“這些年來,我不斷地在夢魘中夢到與那場惡戰有關的場景,我看到了少卿在火海中不斷地叫着孩子的名字,原來這一切也不都是夢,原來這一切,真的有實現的可能。”
她在輕輕地呢喃着,洛盼桃倒是不相信地看着她,只在脣齒之間生髮出了清冷的意思來:“怎麼,分明是你們造成了這一場的禍患,如今你還要來貓哭耗子假慈悲嗎?”
雖是這麼說着,但是洛盼桃也分明感受到了自己不斷溼潤的眼眶了。
她那一雙攝人心魄的瞳孔中,煥發出來的是對母親懷念,只是讓人遺憾的是,到現在爲止,洛盼桃也未曾記住過母親的樣子來。
時光在慢慢地變得沉默,外頭似乎是下起了雨,洛盼桃的思緒被沈樹玉沉悶的聲音給打斷了,她心痛地說道:“我知道你是不相信我的,但是那一次的隱逸閣之戰中,死了太多的人了,他們且爲了段墨舒的功名平白無故地丟了性命,我的心又未嘗不痛呢?如今你也在這裡了,不如就將我給殺了吧,這世上若是少了一個牽腸掛肚的人,也算是乾淨了。”
這麼說着,便是緊緊地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洛盼桃且看着,心裡頭浮現出了許多的哀傷來,她將那匕首狠狠地丟到了地上,說道:“從來都是冤有頭債有主,我是個大夫,不是個劊子手,若是與你們一樣隨意殺戮,那我和牲畜還有什麼分別?”
這分明是在在字字誅心了,沈樹玉且拿起了那把匕首,失落地說道:“你說的對,你自然是不屑於找我這樣的人拿了性命的,這把匕首你且留着吧,但是我只求你一件事情,你下一次看到段墨舒的時候也應該告訴他,就說我憎恨了那次參與了他們的行動,就是從那一次開始,隱逸閣的這些冤魂們便是夜夜入了我的夢,讓我的心好像是如同枯槁一般。”
洛盼桃卻已經完全不願意聽了沈樹玉說這樣的話了,她沉沉地說道:“這樣的胡話,你自己說了就是了,我爲什麼要幫你帶了去?你快走吧,可不要在我反應過來之後,只想要殺你。”
分明是寒涼到了極致的威脅,可是沈樹玉聽了,卻完全沒有表現出任何悲傷的意思來。
她反而是在脣齒之間慢慢地綻放出了笑容來,她且說道:“若是你願意拿了我的性命自然是好的,只是如今你不拿,少不得我要自己捨去了。”
這麼說着,便是慢慢地轉過身去,從洛盼桃的這個角度看過去,沈樹玉的背影好像是一尊屍體一般,她的每一步都走得這麼地艱難,洛盼桃的心裡頭雖然是有了不好的預感,可是卻也不能給出反應來。
畢竟在這個時候,她只覺得自己的整顆心都是在顫抖着的,她只覺得自己的每一個心跳,每一次的呼吸都好像是罪孽一般,她只希望自己能想起母親的樣子裡。
可是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了,因爲她的腦海中好像是慢慢地被灌入了鉛塊一般,那碎落成一地的冰晶都成爲了自己這輩子苟活着的證據。
沈樹玉是什麼時候出門去的,洛盼桃已經是不知道了,反正她就是背靠着窗戶坐了許久,已知道她發現了寒氣已經在不斷地侵佔了她的身體。
她才發現,已經是三更天了,少不得嘴裡要口乾舌躁一些,她就低低地喚了一聲:“如萍。”
如萍只得揉着惺忪的睡眼進來,帶着睏意地說道:“洛大夫,有什麼事情麼?”
洛盼桃且將自己素有的無助和害怕隱藏在了自己的笑容中,她只說道:“去給我倒一杯茶來。”
如萍順口接話道:“洛大夫好糊塗,現在大晚上的,喝了這濃烈的茶水來,豈不是要讓自己更加地睡不着了?”
這麼想着,洛盼桃也少不得要看了一眼窗外,雖然是三更天,但是分明是可以看到從窗紙中透出來的淡淡的微光。
她有些無可奈何地說道:“反正我也不想睡了,你就給我倒一杯茶來吧。”
如萍這才聽了她的話,嘴裡還在不斷地嘟囔着,只說道:“洛大夫自己都是個大夫,卻這麼地不懂得愛惜自己的身體。”
就是這麼絮絮叨叨着,那洛盼桃竟然能感受到如萍的一點可愛來,若是自己的母親還在這個世上的話,應該也是會對自己存了這樣的嘮叨吧。
便是這麼想着,她才慢慢地站起身來,說道:“好了,我知道你就是怕被太子殿下怪罪了,既然是這樣的,我不說可不就是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