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盼桃微微說道:“啓稟公公,是民女的一個助手,之前已經稟明瞭皇上,讓他進宮來幫助我了。”
洛盼桃這一次也算是鋌而走險了,因爲當初只說了要讓谷芽兒進宮來幫她煎藥,隻字不提做副手的事情,這一次這麼說,雖是沒有大的錯處,但終歸也是亂了禮數。
但是洛盼桃一點也不害怕,原就是賣了一個面子給樑倡武的,他既然要保證自己的安危,就應該將所有的變數一應地承擔了去。
太監見也沒有什麼錯處可找了去,就淡淡地說道:“進去吧。”
步履森森,洛盼桃嗅到了空氣中的豆蔻氣味,是很淡薄的味道,卻與養心殿的威武雄壯格格不入,洛盼桃知道,樑柯寧定是留在這裡,說不定想着怎麼看熱鬧呢。
果然,在國王的牀榻前,一個妙齡女子正坐在那裡,偶爾擡手扶了扶落在額頭前的青絲,眉眼之間是動人心魄的耀眼。
“民女洛盼桃參見國王,參見公主。”
洛盼桃款款跪下,那谷芽兒連忙也跪下,衣料之間發出的窸窸窣窣的聲音被隱藏在了風聲中。
樑忠庭道:“平身。”
那樑柯寧的眼神落在洛盼桃的身上,見到面前這個女子的身上自有明麗的美感,隱隱地覺得她很像一個人,一時之間卻說不上什麼所以然來,便暫且按下不表。
“國王,今天是我爲您行鍼的第三天,今天之後,您體內的餘毒盡消,氣血將得到恢復,且體內的奇經八脈由此打通,再配合我爲您準備的藥物一併服下,可保無虞。”
哼——
一陣清冽的笑聲劃破了殿內,原來是樑柯寧慢慢地站了起來,她細細地看着洛盼桃,說道:“這位大夫真是吹牛,我也曾遊歷四海,見過的江湖遊醫不勝其數,也從來沒有聽說過像你這麼大口氣的,且不知壽命尚有年數,你又怎麼保證?”
而此時的洛盼桃已經將自己隨手帶着的包袱慢慢地打開,裡頭數十根的銀針綻放出了尖銳的光芒來,洛盼桃捻了其中的一根,在手中細細地端看着,淡然道:“公主此言差矣,我雖爲一介醫女,但是最不在意的就是命數一說,人定勝天,怎麼的,公主身爲皇室貴胄,卻不明白天命雖不可違,卻能以人力協調之?”
洛盼桃是何其乖覺的人,從進來的這一瞬間,她就已經感覺到了不妥當的地方。
樑忠庭不是自己對她有意思,就是因爲樑倡武而對她有意思,若是不能擺出一些失儀的姿態來,恐怕是要落了他人的陷阱了。
這麼想着,便是從眼神中多流露出了些許桀驁不馴的意思來,樑柯寧自己就是個江湖人,在宮裡頭看多了唯唯諾諾的,如今瞧着洛盼桃,也覺得很是新鮮。
“我怎麼不知人定勝天的道理,只是我的父親原就是天,我的哥哥是皇子,我是皇女,自然是深諳其道,怎麼容得你在這裡分辨與油嘴滑舌了去?”
說着,已經下意識地讓人開了一條路去,因爲洛盼桃已經捻着細細的銀針,自是去了。
她的步履輕盈,一看就是醫仙的體態來,從前樑柯寧倒是見過這醫術高明的人,只不過他是宣國人,且他所歸的門派如今也滅亡了,從那之後,並沒有哪個大夫是真的讓她看得上眼的。
“民女是個四海爲家的遊醫,原也是破落草堂出來的人,思想境界自然比不上公主去,還請公主不要見怪。”
說着,已在樑忠庭的面前請了個禮,在得到樑忠庭的默許之後,便將那銀針紮在了合谷穴上,這幾天的感覺果然是比從前更加不一樣了些,從穴位上傳來的酸癢程度更甚,也不像從前那樣疼痛了。
“今天果然是好了許多。”
樑忠庭讚許地點了點頭,而後又略帶嫌棄地看了一眼樑柯寧,道:“可不能胡鬧了。”
雖是這麼說,可分明還是想從樑柯寧的探聽中知道些什麼的。
那樑柯寧也知道父親的意思了,反而是更加起勁了一些,便笑着說道:“父親,女兒在這宮中實在是太無聊了,就不能與人鬥毆鬥嘴?”
那一襲紅裝看起來分外地嬌豔,倒真是不像一個待字閨中的公主,範兒更像是一個風情萬種的俠客了。
“公主若是要找人拌嘴,也不應該是我,必經民女是一介草芥,怎能配得上公主呢?”
說着,洛盼桃又將另外的一根銀針旋進了樑忠庭的手腕中,這一次她的力度多了一些,且又往裡頭多旋進了幾釐米,爲的就是徹底地斷絕了樑忠庭體內毒氣隨意侵佔的現象,以絕後患。
“我國向來最是民主平和,雖是天子腳下,但是臣民之間也是如魚得水,你若是我國人,自然應該知道其中的道理,莫非你不是我樑宇國的子民?”
樑柯寧的話當真是問到點子上了,洛盼桃這一次來,是被樑倡武千叮嚀萬囑咐的,一定不能暴露了她說宣國人的身份。
原本段墨舒與她就算是被本國遺了身份的子民,來這裡也是爲了有一定程度上的政治庇護,如今若是被樑忠庭知道了去,保不定會被利用了來達到政治意圖。
這麼想着,便是微微地凝了凝神;“公主,民女只服從於醫術,並自認沒有國籍,且自小就是無拘無束關了,是被師傅養大的,若說父母是什麼地方的人,也無從考證,所以也可說不算是樑宇國的子民。”
縱然洛盼桃能將問題都回答得滴水不漏,可是樑柯寧仍然覺得很不滿意,她總覺得這一切好像是設計好了一樣,一個江湖遊醫何必生出這麼多的心眼來?
這件事情原本就值得懷疑的吧,眼神落在了一旁的谷芽兒的身上,那谷芽兒今天倒是聰明瞭許多,除了在洛盼桃的後面幫他周全着鍼灸的事情,其餘的時候都是不隨便亂看一出,也不隨便說什麼話。
樑柯寧心想,你洛盼桃能有滴水不漏的話術,難道說跟着你的小童也有嗎?
這麼想着,已經款款地來到了谷芽兒的身邊,他正站着,一雙清澈的眼睛裡綻着清澈的光。
“這位小童也是麼?”樑柯寧微微頷首。
那谷芽兒平日裡雖聽小師叔的話已經成了習慣,但是此時此刻,見到洛盼桃已經算是分身乏術,索性也思前想後,與洛盼桃一塊圓謊。
他淡淡地笑着說:“啓稟公主,我乃與小師叔同門同宗,他去哪裡我便去哪裡,所以,我也與小師叔一樣,算不上樑宇國的子民。”
樑柯寧輕輕地哼了一聲,她從小到大都是被泡在蜜糖罐子裡頭的,對於父親一手開拓的疆土也有着與生俱來的自豪感,如今見到有人這般不懼不恭,心裡頭自然是不開心,竟然忘記了之前父親讓她探聽洛盼桃意思的事情了,便冷冷地說道:“既是個沒有國度的子民,就不應在我樑宇國境內遊走,哥哥定是鬼迷心竅了,竟然接了你們到宮中來。”
樑忠庭見樑柯寧果然是耐不住自己的性子了,便佯裝咳嗽了一聲,說道:“好了好了,你看你又淘氣了,人家是什麼國度的有什麼重要,妙手人心纔是根本,不要褻瀆了醫德,這是朕一直教你的,你可是忘記了?
說着,又感覺到指尖傳來了一陣微涼。
洛盼桃微微頷首,心裡對面前的這個老皇帝由衷地感激,這麼多年來,她也曾讓許多瀕臨死亡的生命得到了生的希望,可是有多少人真的覺得這是上天的恩賜?
不過是覺得理所當然罷了,雖是在洛盼桃的手上鮮少有失手過的案例,但是一遇到治療後的結果不得人心的時候,要會遇到謾罵,這些事情,倒是谷芽兒看得很開,因而總是寬慰她。
如今沒有想到,一國的國君也能有這等的領悟,當真是讓洛盼桃覺得欣慰。
“國王這般寬宏大量,已是世間少見,當初民女的師尊就教育過民女,這世上但有一人能理解,便是足矣。”
說着,眼神落在了樑柯寧那微微張紅的臉上,嘴角滲出了意味深長的微笑來。
“幼女淘氣,你不要見乖,我見你自稱是個無父無母的,那你的師尊又是誰?如今何在?”
樑忠庭轉換了自己的表情,只用一雙充滿慈祥的眼神打量着洛盼桃。
從小到大,樑忠庭就對自己的兒子充滿了信心,他穩重大方,且風流倜儻,若不是因爲心中有家國大業,這個時候應該是他妻妾成羣的時候了。
洛盼桃雖然看起來是個雲遊四方的愜意娘子,但是用金銀珠寶與穩定的生活來留她,未必是個留不住的,這麼想着,就與身旁的下人使了個眼色,那下人一併地去了。
洛盼桃心中知道不好,卻也沒有在面子上計較出來,反而希望這個時候樑柯寧能刁難他幾句,不要讓整個氛圍都變得詭異了去。
“民女的師尊不值一提。”洛盼桃淡然道,仍是不卑不亢的態度。
樑柯寧自己也是性情中人,如今見到洛盼桃這個樣子,心中也算是明白了幾分,若說要讓父親做出什麼強人所難的事情來,她也不願意,只是這個女子身上的特製卻是與哥哥有幾分共通的地方,因此也凝了神色,只看她要如何處理。
有些許的沉默在兩人之間慢慢地流轉開來,這樣的倔強梁忠庭也是見過的,只是他這一輩子戎馬生涯,如今也已經忘記了兒女情長,只以爲美人定是愛英雄,且沒有什麼是皇家給不起的,故而也忽略了洛盼桃臉上的不悅神色,只說道;“其實對你的師尊是誰也無所謂,我且問你,若是我樑宇國的皇室願不嫌你的白身,讓你入了皇宮做我兒的妾室,如何?”
洛盼桃手中的杯盞差一點就掉在了地上,這一次倒是谷芽兒聰明瞭些,他緩緩地說道:“啓稟國王,師尊雖然無名無派,但是早前就已經定下了規矩,只要是入了此派,這輩子都不能與皇室有牽連,如今國王若是強人所難,豈不是要逼死小師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