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她陪同自己的僱主去見一個人。
矛盾、害怕、焦躁,心裡諸般滋味無法言明。待對方款款前來,她才清楚,走到這一步,她已無退路可走。
她定定看住施施然落座的人,突然開口說“啊,是你。”心底突生出一點點安全感來。
幾天前,她服侍安泊松起來時,看到他財經雜誌上關於林嘯的訪談,一眼便認出他來。
林嘯眉頭輕輕簇起,冷眼看住這個妖嬈的女子許久,才約略有了概念。說“你,小鳳?”驚異的聲調裡,有一絲遇見故人的歡喜。
“是我。”她笑的時候,看起來無比風塵像個混跡風月場所多年的女人。只有耳邊的那顆硃砂痣比兒時更加鮮明。
林嘯沒有想到,會在和安氏副總密談的時候遇見故人。
“那天在雜誌上看到關於你的訪談,才知道你已不再是原來那個小林,成爲如今這般光鮮的風雲人物。”趙鳳儀嘴角抿着笑,眉眼之間皆是風塵中打滾女子的輕浮。讓林嘯一時有些無言。
他目光落在對面這對男女的身上,想要從他們語言和舉動中猜度出他們的身份和關係。
趙鳳儀畢竟是看人眼色求生多年的女子,所以很快自林嘯的眼底讀出了他的心思。低頭掩嘴笑。說“想知道我現在所處的身份吧?!”
林嘯沒有說話,給自己斟上一杯茶,端起來輕輕抿一口。
“我是安泊松身邊的女人!”她說,眉目間多了一份自嘲的笑,擡眼瞥了林嘯一眼。“這之前所有的鋪墊工作,許多都出自我手。”坐在她身側的肥胖男人,安氏的副總,突然一臉笑,興趣盈然的樣子,等待她繼續敘述下去。
“只是手段不夠純熟,所做鋪墊漏洞太多,無法輕易安全收場,求你幫
助。”她擡眼看住林嘯。
林嘯再次輕輕簇眉,削薄的脣邊掛起一抹笑意。卻並不給出任何答覆。只探身自男人手中拿過資料,姿態傲慢,略略翻閱。
趙鳳儀說的對,這所有鋪墊,手段實在拙略粗陋。太過昭著。他實在無法想象,安泊松這樣一個馳騁商界多年的人,怎會犯下如此幼稚錯誤,被人利用,奪取家財。
他目光暼過去,輕輕抖動着手上的資料,望住男人的臉,緩緩說“就這資金去向一塊,足夠讓你在監獄度過餘生。”
男人大約有四五十歲,矮小肥胖。眉眼被臉上的贅肉擠壓,縮做一團。讓人覺得猥瑣不堪。目光中卻有一種洞悉事實的狡猾之光,心底早已明白,這個叫做林嘯的青年男子,總有手段抹平這許多拙略漏洞。他確信他會出手相幫。所以嘴邊揚起一抹訕訕笑意,只說“就因如此纔會主動找您,將安氏拱手相讓。”
林嘯說,“只怕是顆炸彈,沒有拆彈能力,怎麼敢接。”兩隻狐狸各懷心事,相對而笑。
“我先仔細看下資料。”林嘯說着,將資料收進手袋。轉而望住趙鳳儀的臉。肥胖男人知趣,笑着起身離席。對趙鳳儀揮手,說“完了我派車接你?”
“不用,我自己打車,回去安家。”她說,頭也沒擡。
林嘯淡淡看住趙鳳儀,相隔十幾年,兩人當年的親密友好一時難以找回。剩下的只有這些年來,生活予以他們身上不同的烙印痕跡。亦不想敘舊,舊日的顛沛流離在他們各自心底,都是暗傷,不願提及。
兩人相對,沉默着飲茶。許久趙鳳儀纔開口說“林嘯,我知道你有許多疑問,但是我不想一一解釋。我只想以此得到一筆錢財用以傍身。”她說,暗紅的口紅印在薄細景泰藍的瓷杯上,觸目驚心。
林嘯微微頜首,說“如若想要將這一切抹平,做到看似正常合法,那麼安泊松最終將要揹負數千萬銀行貸款,大約永遠無法翻身。”他慎重說,期望她能做出最終決定。
她微微沉吟之後,撇過頭,冷冷說“與我何干?”狹長的眉峰眼角,帶出一抹美豔的冷笑。
擡頭望見林嘯冷冷凝視的雙眼,又說“小林別這樣看住我,我莫過尋常女人。只想用這樣的手段,保全自己。”
她又低頭飲茶。只是心底亦有動搖,脣齒輕輕咬住杯沿。
忽而擡頭,無意識的轉動着手指上大顆的鑽戒,說“我跟着他時才十九歲。在他酒醉的時候,被派去做他的女人。直到今天,我二十五歲,已有年老色衰的跡象,卻依舊只是一個沒名沒分的女人。他妻子活着的時候,我不逼迫他,他妻子死後依舊沒有我的位置。他當我也莫過是個如同家中桌椅的擺設,舊了,過時了隨時會換,會丟棄。而我何須這樣戰戰兢兢,有一日沒一日的陪他走下去?”
“他是付出過代價,金錢,珠寶,錦衣玉食。那些只是籌碼,換取我的青春肉體。他對我,沒有一絲感情。”說到這裡,她突然傷感,擡頭望住林嘯棱角分明的臉,說“小林,我這一生運氣太壞。經歷過太多顛沛流離,太多貧瘠心酸,見過太多自私自保之人。我現在只能相信我自己。相信抓在自己手裡的錢,誰有都不如自己有。”她說,笑容自眉角飛出,帶出骨子裡風塵的媚勁兒。
“我知道了,我會盡力幫你。”林嘯起身淡淡應了一句,轉身離開。
大約每個人的命運,起轉承接,早有定局。
如若,當初找他幫忙的人不是和他走過心酸童年的趙鳳儀。如若,當初的林嘯不是被江家逼迫止走投無路的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