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曆一九九一年二月十五日星期五,天上飄揚着悠悠盪盪的雪花,沒有一絲的寒風,似乎空氣裡都帶着春天的氣息。
早上李瑜是被零星響起的鞭炮聲吵醒的,不時爆起的一兩下“嘭啪”的響聲,瞬間就將節日的氣氛帶到了每個人的身邊。
貪玩調皮的男孩子,手裡掐着供奉先人的黃色線香,兜裡揣滿大掛鞭拆開的零散鞭炮,大呼小叫的在巷子裡呼嘯東西、奔突南北。
“咦?!今天太陽從西面出來的?這才幾點,臭小子就起來了?!”老媽繫着圍裙,一臉詫異的吐槽着晃晃悠悠走出臥室的李瑜。
“老媽,有你這麼說自己兒子的麼?我這幾天忙成什麼樣子了?你也不是不知道!”李瑜一臉怨念,一邊辯解着一邊衝進洗手間。
自從上次開業的時候,李瑜偷懶當甩手掌櫃,老媽鄭紅每次見到他,都要大肆吐槽一番,似乎不如此不能發泄心中的不滿。
“再說我那天不是去招聘春梅姐了麼?又不是真的在偷懶!”放完水感覺渾身舒暢的李瑜,一邊洗漱一邊臉不紅心不跳的表功。
“哼!趕緊洗漱,完事了出來吃飯!”聽到李瑜把最近幫了大忙的春梅搬出來,鄭紅悻悻的哼了一聲,扭身回到廚房去準備早飯。
一家三口圍坐在桌邊吃着早飯,今天百貨大樓壓根不營業,所以大家吃飯也顯得慢悠悠的,現在還不是後世那種真正的市場經濟。
不管什麼節假日,總是有商場開門營業,九一年的時候,春節這幾天,家裡要是沒有了油鹽醬醋,想找個小賣店都不容易。
“哎呀,這冷不丁的一閒下來,還挺不適應的!”喝完一碗稀飯,鄭紅就想去換衣服,突然反應過來,今天不用去開店,不由得輕聲感慨。
“行了吧,都忙了一年,今天春節休息休息也好!”老爸隨口說了一句,不過心裡卻在低聲吐槽:“不知道是誰昨天忙的暈頭轉向,吵吵着要好好歇歇的!”
“是啊,也該好好緩緩了!”聽到老公這麼一說,鄭紅滿是贊同的接了一句,年前是真的忙壞了。
“哎呀……以前是真沒想到,原來錢是這麼好賺,那些顧客跟不要錢白搶一樣,鈔票就跟廢紙似的!”李國安裝着菸袋,聲音裡多少帶些自豪的味道。
家裡之前的所有錢都是李瑜一手一腳打拼來的,作爲真正的一家之主,李國安其實一直有些擡不起頭的感覺。
倒不是說李瑜賺了錢,在家裡如何頤指氣使,而是李國安男人的自尊心作怪,現在服裝店賺錢,他頗有點揚眉吐氣的感覺。
雖然這個店也是李瑜一手策劃,但是他李國安也是出了力的,不是乾等着吃現成的,所以他心裡很有成就感。
“嘁,還不是我乖乖大寶貝有本事,要是靠你,我過完年還得去羊城看別的老闆臉色嘞!哪有現在自己當老闆過癮!”
最看不得李國安顯擺的樣子,鄭紅毫不留情的把剛纔還是“臭小子”的李瑜,升級成了“乖乖大寶貝”,用來打擊自己老公。
“……”
“……”
父子二人偷偷對視一眼,全都不敢出聲反駁,老爸李國安就不用說了,老牌“氣管炎”哪有反抗的勇氣。
至於李瑜也是深知自己老媽的恐怖,雖然被叫做“乖乖大寶貝”,好像自己還是吃奶的娃娃一樣,弄得他渾身寒毛直豎,卻也不敢反對。
三兩口將自己碗裡的稀飯喝完,李瑜一推筷子說道:“老爸老媽慢慢吃,我出去一趟!”話音一落就想起身。
結果被眼疾手快的鄭紅一把拉住:“臭小子撂下筷子就要跑?也不說幫你老媽撿撿桌子刷刷碗?有你這麼不孝順的麼?!”
從“乖乖大寶貝”又降級成爲“臭小子”的李瑜,一臉無奈的給老爸打眼色求救,結果李國安很沒“義氣”的低頭裝菸袋,好像根本沒見到一樣。
見友軍畏敵如虎,李瑜只能自救:“老媽……我出去有正事,可不能在家幫最最美麗賢惠的親媽幹家務了!”
被李瑜誇的滿臉桃花盛開一般的鄭紅,卻一點放手的意思也沒有,能看出來她也是久經戰陣,面對李瑜的糖衣炮彈,糖衣吃掉、炮彈不接。
“哼!春節你還有正事出去忙?!少跟你媽我這打馬虎眼,趕緊收拾收拾家裡,晚上你不想要壓歲錢了?!”
話音一落,鄭紅就覺得哪裡好像不太對勁,很快就反應過來,以前對付李瑜無往而不利的紅包,似乎今年沒什麼作用了。
這小子現在長大了,現在家裡吃的、穿的、用的,都比以前提升了一大截,卻都是李瑜賺來的,自己用壓歲錢威脅他,肯定沒什麼用。
不過鄭紅見利誘可能無效,馬上就開始威逼:“你要敢大過年的亂跑,我就、就讓你爹初一揍你!”
北疆有個民俗,如果孩子太調皮,大年初一被父母教訓了,那麼就會挨一整年的揍,這估計是最早用來威脅熊孩子,春節不要太調皮用的。
“年前咱們賺錢賺了不少,可不能忘了幫忙的人啊,今天春節紡織二廠可還加班呢,我得去看看!”
年前的“搶糧式銷售”,真的是忙壞了所有人,本來春節前就是銷售旺季,加上李瑜連續幾波銷售方案。
什麼“新店開張回饋”、“旺年會熱賣”諸如此類的噱頭,還有各種銷售方式,買一贈一、買二贈三,第三件免費之類的小花招。
雪城人民也算提前享受到,後世所有常見銷售伎倆了,每天的營業額,就看店裡備貨量,壓根沒有賣不出的衣服。
因爲產量不足制約了銷售量,紡織二廠的谷一行聽說以後也豁出去了,將所有工人排成三班倒,流水線直接開動,日夜不停的生產。
當初備貨太過保守的李瑜,因爲谷一行的幫襯,才勉強渡過難關,現在想起那幾天被洶涌的顧客淹沒的恐懼,一家三口還是後怕的打了個冷顫。
聽到李瑜是去紡織二廠看望一下加班的工人,鄭紅也沒有什麼藉口留下李瑜,她想了想說道:“要不咱給他們加點價格?”
緩緩的搖了搖頭,李瑜說道:“不行!生意是生意,人情是人情,價格在籤合同的時候已經訂好了,不可能隨便改的!”
對於李瑜這樣不近人情,鄭紅多少有些不滿,畢竟當初是靠着人家紡織二廠,日夜不休才供上的貨,現在兒子這麼說,多少有些無情無義的感覺。
“不過……可以給他們弄點過年的福利嘛,價格是肯定不能動的!”李瑜摸着下巴,一臉的若有所思。
也算是走南闖北在外面見過世面的鄭紅和李國安,一聽李瑜的說法,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是換個名頭的事。
直接把供貨價格提高是不行的,不過可以用別的名目來補償加班的工人,所以兩人也不再堅持。
臨出門的時候,李瑜好像纔想起來似的,順口說道:“晚上我可能晚點回來,之前答應兄弟們,過年要聚一聚的!”
說完李瑜撒腿就跑,他可不想被老媽和老爸攔住,萬一兩人不讓的話,那可就要失信於兄弟們了。
兄弟們有好多都是沒有家的人,每年春節大家都是抱團過年,現在生活好了,他們也都幹上聯防,有了自己的宿舍。
可是到了春節這種團圓時刻,反倒顯得孤單寂寞,所以小年的時候,高壯他們就和李瑜說過,今年大家說好,春節還要聚在小庫一起守歲。
身後傳來老媽鄭紅高聲吆喝:“少喝點酒,回來吃年夜飯,還要陪你爹和薛爺爺喝兩杯……”
“這孩子!”見李瑜一轉眼就衝出了院門,鄭紅搖了搖頭笑罵了一句,回頭見李國安一副“有子萬事足”的樣子,她又回頭去吐槽自己老公去了。
紡織二廠的大門上貼着兩幅龍飛鳳舞的春聯,用的是草書的寫法,對於書法不管是前世和今生,李瑜都沒有什麼研究,所以看着只是覺得不明覺厲。
畢竟草書這種東西,根本就和認不認字沒關係,爲了整體書法的美觀,寫草書的時候,很多時候偏旁部首全是竄開的,完全讓人認不出寫的是什麼。
掃了一眼以後,李瑜就要進去找谷一行,問問生產進度,順便把“福利”交給他代發給工人們,也算是盡點心意。
“嘢?!大過年的你小子來幹什麼?!”剛剛走進廠區大門,傳達室裡就傳出一聲疑惑的聲音。
有些詫異的側頭看去,就見谷一行披着一件半舊的軍大衣,端着大號搪瓷缸子,和每個看門的老大爺一般無二,正在傳達室裡好奇的看着他。
“嘖嘖……谷老書記這是體察民情,還是微服私訪呢啊?!”兩人經過這段時間的接觸,已經有點忘年交的意思,李瑜和他說話,也敢隨口開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