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隔着四車道的大馬路,薛澈的眼裡全是不可思議的神色,這個現年六十五歲的沉穩老人,怎麼也想不到,在省城竟然會見到自己心心念唸的孫子和李瑜。
要知道九零年的時候,人員流動還不像後世那麼頻繁,很多人活了一輩子都沒有去過縣城。
而且此時的人均收入也不高,去省城的車票,對於很多人來說,需要花費一個月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的工資。
更讓薛澈疑惑的是,兩個晚輩身上都狼狽不堪,穿的棉衣已經破破爛爛,還滿是泥灰,看起來就像最落魄的流浪漢。
加上薛冬至和李瑜頭上蒸騰起來的白氣,還有臉上的疲憊神情,薛澈的眼睛微不可查的眯了一下。
審慎的打量了一下馬路對面,薛澈的眼神劃過坐在地上的馬敢和老貓,上下看了看兩人身上的呢子大衣和裡面的西裝。
“裝好,一會來取。”
交代了老闆一聲,薛澈大步走向馬路對面,看到街角轉過的八九個持刀老痞子,結合孫子還有李瑜破爛的棉衣,一種不太好的預感浮上他的心頭。
看到薛澈大步走過馬路,薛冬至和李瑜的臉上都是一喜,畢竟親人之間久別重逢,心裡肯定是歡喜的。
可是眼角的餘光瞄到街角轉過來的痞子們,兩人瞬間神色大變,李瑜努力的挺直身形,想要奮力一搏,但是劇烈運動後的脫力感,讓他前後晃了晃,只能臉色蒼白的站在原地。
而神色慌急的薛冬至也是無力再戰,他焦急的大喊一聲:“爺爺……”眼角的淚水不受控制的滑落。
對於自己的生死,年輕氣盛的薛冬至一點也不在意,能和兄弟一起,面對任何情況他也不會哭泣,可是現在可能拖累自己年邁的祖父,薛冬至的心彷彿油煎一般。
“媽的,原以爲是好漢,搞了半天也是樣子貨,這就叫起了爺爺還溜馬尿?!”
走在痞子們最前面的,正是趙四身邊的打手頭目傻狍子,剛轉過街角,正好聽到薛冬至哭喊“爺爺”,又看到李瑜幾人臉色難看,他以爲對方慫了,所以開始大聲嘲諷。
今天在冰城這個自家大本營埋伏對手,結果被對方四個人搞的灰頭土臉,他原本還有些高看李瑜等人,可是現在發現對方也沒什麼了不起,真到了拼命的時候,也是怕死的。
“抓他們走,晚上鑿個冰窟窿‘下餃子’!”傻狍子見李瑜四人一起看着馬路對面,全都不敢和自己對視,他大刺刺的吩咐了手下一聲。
老痞子們聽了,示威一般的舞了舞手裡的砍刀,最前面的兩人就要去抓,距離他們最近的薛冬至。
此時東倒西歪的李瑜四人,卻像沒有看到痞子們手裡雪亮的刀光一般,只是傻傻的看着前方。
只見薛澈剛過馬路中間,正好聽到傻狍子的黑話“鑿冰窟、下餃子”,老人家眼裡寒光凜冽。
他用力的一跺腳,馬路上被車輪碾壓不知多少次,早已硬如頑石的冰雪紛紛炸裂,不等冰雪落下,就被薛澈前衝之勢帶着一起涌了過來。
宛如鬼魅一般的身影瞬間切入兩個痞子中間,“嘭啪……”兩聲脆響連在一起,兩個痞子好像被急速飛馳的火車撞在腹部一樣,頭腳平行倒飛出去。
“嗵”的兩聲悶響,兩個痞子一起落地,在地上的冰雪中足足滑行了五六米遠,又連着翻滾兩圈才停下。
看着瞬息萬變的情形,老貓和馬敢已經麻木,此時二人只能傻傻的看着,一點意識和行爲也做不出來。
而李瑜還有薛冬至二人,卻不由自主的對視一眼,他們都能看出彼此眼中的疑惑:“這是咱爺爺?!”
馬路中間那塊被薛澈踏碎的冰雪,漏出將近二十公分下,原本的黑褐色柏油路面,足足半米方圓的一塊冰雪,就像用鐵鍬仔細鏟過一般。
而還在地上掙扎的兩個痞子,更是顯示了剛纔薛澈瞬間撲擊的威力,此時李瑜比薛冬至這個親孫子還要驚疑不定。
前世就和薛爺爺很是熟悉,但是一直到老人家過世,李瑜也不知道對方竟然會武功,這種驚奇的感覺,比重生還要讓人難以接受。
就好像一個你本來很熟悉的人,比如跟你一起坐辦公室的小文員,突然有一天摘下眼鏡扯開襯衫,然後一飛沖天去拯救世界,這種荒誕的感覺,讓李瑜的思維有些停滯。
原本以爲大局已定,很有大哥風範轉身離去的傻狍子,剛剛走出兩步,就見到自己兩個手下倒飛落在自己面前。
看着兩個痞子落地以後面色青紫,牙關緊咬的樣子,打鬥經驗豐富的傻狍子知道,這不是自己的手下硬氣沒有哀嚎,而是被人打的背過氣去,根本無法發聲。
不知身後發生什麼的傻狍子,第一時間掄起手裡的砍刀,旋身回斬防止有人偷襲自己,順便轉過了身形。
看着還癱坐在地的李瑜四人和半蹲在他們前面的一個老者,傻狍子疑惑的掃視四周,他在找尋偷襲自己一夥的人。
可是左右打量了半天,除了面前“顫顫巍巍”的半蹲在那裡的一個老頭子,並沒有別的什麼人出現在他的視野裡。
“老東西,有沒有看到誰打了我的兩個手下?”傻狍子怪眼一翻,惡聲惡色的獰聲詢問面前的薛澈。
聽到傻狍子如此不客氣的呵斥,薛澈充耳不聞,好像根本沒有見到,對方是七八個持刀大漢一般。
他此刻兩腿左右分立,兩個膝蓋自然彎曲,整個人彷彿騎在一匹高速飛馳的駿馬之上,身子一起一伏的上下搖晃。
而他的一隻手虛虛的攥着空拳,彷彿毫不受力的擺在胸前,另一隻手卻隱在臀後胯下,好像正在支撐着什麼。
看到薛澈沒有回答,而是一直襬出一副怪模怪樣的姿勢,傻狍子心裡開始泛起嘀咕:“這老傢伙有點不地道……”
“狍子、子哥……剛、剛纔好像是他、他動的手……”一個小弟乾嚥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的湊到傻狍子身邊低聲說到。
“嗯?你沒看錯?”傻狍子語氣古怪的反問手下,又仔細打量面前的薛澈一陣,然後低聲威脅:“你昨天晚上喝多了沒醒酒?這老東西動的手?”
“大、大哥……真的是他,癩子他兩剛飛出去,這老傢伙就站那了!”那個手下語氣微微有些發顫,似乎想起剛纔見到的一幕。
聽了那個手下肯定的描述,傻狍子心裡就是一沉,不過混了這麼久的江湖,他可不僅僅會好勇鬥狠。
“老東……咳、老人家,是不是我這兩個手下,有什麼得罪的地方?我替他們給您賠個禮,咱們有什麼誤會以後再說,今天是四爺辦事,還請不要和我們爲難!” wωω ¸тт kǎn ¸C〇
一番話被傻狍子說的有禮有節,可以算是很場面的交代,既有淡淡的服軟的意思,又表達了一絲威脅,更是強調了“四爺”的名頭。
“呲!”的一聲鳴響,薛澈嘴裡吐出一線二三十公分的白氣,筆直的刺了出去,足足過了三秒左右才停下。
然後只見他緩緩站直身子,語氣平和的說道:“沒人招惹老漢,也請你別和後生晚輩爲難!”一面說着,薛澈一面指了指身後的李瑜等人。
“這是四爺要的人,你可以自己走,回頭我們四爺肯定有心意!”傻狍子眼裡兇光亂閃,不過還是壓下胸口的惡氣,盡力柔聲說到。
畢竟剛纔被打飛的兩個小弟,現在剛把閉過去的一口氣咳出來,兩人還在地上揉着胸口打滾,看來傷的很是不輕。
誰知薛澈聽了卻不再作聲,而是兩眼一瞪,又慢慢伏低身子,擺出剛纔一樣的姿勢,又像騎在馬上一般的起起伏伏。
“媽的,你個老不死的給臉不要,今天你也死在這好了,砍死他們!”傻狍子再也忍耐不住,大罵一聲,就招呼手下上前動手。
原本傻狍子就是一個打手出身,他自覺對方有真本事不想交惡,可是好話說盡,面前的老者又擺起了架勢,自知無法善了,傻狍子便想一擁而上,亂拳打死老師傅。
看到對方好幾把砍刀一起高舉,薛澈長長的吸了一口氣,好像一條長龍在沿着脊柱蜿蜒一般,一股子肉眼可見的律動,由下而上從他的尾骨一直蔓延到後頸。
這種律動在後頸神奇的左右一分,直透他的兩個肩窩,然後就定定的停住在薛澈的兩個肩胛處,好像他只是把兩個膀子端了起來。
不等對面的痞子們衝上來,薛澈兩腳彷彿在泥地趟行,顯得非常費力的往前一拱一拱的竄行,不過似慢實快,一下就拱到了痞子們面前。
傻狍子見到薛澈瞬間就到了自己前面,下意識的以爲自己眼花,不過他打鬥的本能,卻讓他直接把刀砍了下去。
兜頭劈砍下來的大砍刀,勢大力沉似乎想把人劈碎,不過薛澈卻毫不慌張,好像有什麼東西從他的肩窩,沿着手臂衝了上去。
“嘭、嘭……”的爆響聲接連不斷的響起。
薛澈整個人好像猿猴上躥下跳,又像一條大蛇在地上蜿蜒遊動,他蹦到哪裡就是一聲爆響,他游到哪個痞子身邊又是一聲。
看着記憶中肅然而慈愛的薛爺爺,突然瘋狂暴打痞子,李瑜的心裡一片空白,只是傻傻的張大嘴巴發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