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得這很荒謬?”貝蒂問。
“你有什麼證據?或者說你得到什麼情報?”我反問。
“什麼都沒有,只是我個人單純的猜測。事實上,這種猜測就該爛在肚子裡。”貝蒂說。
“不不不,我信,我覺得時常沉默的人如果肯說,所說的一定會有一些道理。”我連聲道。
貝蒂笑了笑,繼續道:“一個每月拿一枚金幣的小工,最想取代的一定是他那每月可以賺到百枚金幣的東家。一個擁有一萬團員的超級冒險團,最想取代的也一定是擁有十萬雄兵的王族。昨憐破襖寒,今嫌紫蟒長,人心不足蛇吞象。這便是人性,也是很簡單的道理。”
“你能想到的這些,應該會有很多人想到。”我想了想說道。
貝蒂讚許的看了我一眼道:“你說的沒錯,很多人都能想到這一層,王權的掌舵者自然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一直視那些超級冒險團爲眼中釘。
那些超級冒險團的團長自然也不是傻子。所以這種事向來都是各自心知肚明,卻沒人會讓真相公之於衆,往往只會用一種常人所不知的方式悄悄發展,於是在人們看來,王國的貴族們依舊偉大,冒險團們總是英勇。”
“常人所不知道的方式?你是指這次的營救公主的任務?”我有些半懂不懂。
“沒錯,就是這次的任務!對外宣告是營救公主沒錯,但王國發布這個任務,最主要的目的是宣戰,向那些不安分的超級冒險團們的宣戰!他們很可能會精心佈下陷阱來讓那些超級冒險團來鑽!至於公主,是不是被救出來,對王國來說,未必太過重要。”
“你憑什麼這麼說?”我深深皺了皺眉,認爲貝蒂的想法太過黑暗,太過無情。
“因爲這個任務給出的獎勵,太過誇張,也太過明顯!王權的掌舵者是絕不可能因爲一個公主而讓給超級冒險團一座可以完全自由獨立的城池的,這是從來沒有過的先例,而且王國方面絕不希望超級冒險團擁有一座城池,因爲一座獨立的,自由的城池,或許將意味着王國分裂的開始。”貝蒂道。
“就算你說的對,那麼那些超級冒險團的團長也不是傻子,你能猜到這些,他們未必就猜不到,大可不參與這次任務,那樣王國的計劃豈不是落了空?”我再一次提出質疑。
“不,超級冒險團一定會參與這次任務。”貝蒂的眼裡閃着精光,信心滿滿的說道,似乎對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胸有成竹。
“爲什麼?”我不理解他的自信,更不能理解爲何這樣一個看似沉默寡言的女孩子爲何會有這般見識。
“因爲超級冒險團需要一座這樣的城池,現在的他們一舉一動皆在王國的注視之下,他們沒有空間,不夠自由,便難成大事!而這次的任務,對他們來說是難得的機會。他們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貝蒂道。
“能詳細說說麼?”我有些臉紅也有些不好意思,因爲我已經有些聽不懂貝蒂所說的話。
“就好比一場博弈,現在王國方面已經出好就難題,等着超級冒險團去送死,即便是不能消滅那些冒險團,王國方面也要他們褪層皮下來。而這個題目必須有足夠的吸引力讓那些超級冒險團過來,譬如讓出一座城池。而爲了讓這個獎勵看起來不那麼唐突,不那麼顯眼又必須有夠大的理由來掩蓋這樣的真相。而公主被抓,正好是這樣的一個理由。”
“而對於超級冒險團來說,假如他們真的救出了公主,那麼他們就可以用公主來換取一座城池,而且他們不怕王國方面抵賴,因爲這個任務王國上下,人盡皆知。若是王國方面真的抵賴了,便會直接失去民衆的信任。”貝蒂解釋了一下說道。
我一時間竟啞口無言,雖然我還想再反駁一些什麼,卻發現貝蒂的言論無懈可擊,根本無法反駁。
“這樣一場屬於超級冒險團與王國權貴的博弈,根本不是我們這種普通的冒險者可以參與的,而所有妄圖參與到裡面的冒險者,都勢必會被這兩架巨型絞肉機絞的粉碎。”貝蒂嘆氣道。
我點了點頭,算是認同了貝蒂的說法,但又止不住好奇的問道:“那麼在你看來。這場博弈的結局如何?內鬥的發生,豈不是削弱了己身而便宜了敵國伊洛克?”
貝蒂笑了笑道:“看來你還是沒明白其中的關鍵,王國方面只想削弱甚至消滅超級冒險團,但這並不意味着要損失王國多少力量,王國方面只需要在必要的時候,殺掉公主就可以了,只要公主死了,冒險團便沒辦法完成任務,王國方面也自然不用送出一座城池做獎勵了,反而是冒險團們損兵折將白白忙活一場。”
我再次啞口無言,人心與權勢的黑暗讓我說不出話來,而說完這一切的貝蒂至始至終卻顯得很平靜,就像和我聊着最平常的瑣事。
“真是可惜了這麼可愛,這麼偉大的天才公主。”貝蒂笑着搖了搖頭,打開了她手中那本《元素與咒語》的第一頁。
我好奇的向那書頁掃了一眼,上面赫然寫着,“作者:索菲亞公主,王國最年輕的特級魔法師,雷諾魔法學院榮譽大魔導。”
在簡介的下方,是索菲亞公主的畫像,那畫像栩栩如生,就像是活人被印在那薄薄的紙張裡,我只看了一眼,卻整個人愣在那裡。
那是我再熟悉不過的容顏,眉如新月,明眸善睞。許久之前這樣的容顏是離我咫尺遠的小小飯桌旁,桌上是她親手做的我最愛吃的菜。我吃,她看着我吃,那是我記憶中最美滿的早餐。
後來,在九幽秘境,雪林深處,水源道館的地底冰層,一次又一次,無數關於她的畫面在重疊,在演繹,最終又幻化成像,印在那薄薄的紙上。
“喂!”貝蒂看我愣神,於是試圖叫醒我。
我呆若木雞,不,“若”這個詞用的有些不太恰當,因爲在那一刻,我就是木雞,我停止了思考,或者說各種情緒把我淹沒,於是我無法思考,譬如我在驚喜驚喜,譬如我在害怕。
好在我只呆了一刻,不至於浪費太多時間,於是在下一刻,我向着書店外飛奔而去!
“喂!埃爾法,你要去哪裡?!”貝蒂在後面喊我。
“礪風戈壁!龍脊高丘!龍穴!”我喊了三個名字,卻是一個地方,而之所以要喊三個名字,只是我固執的覺得每喊出一個名字,我的目標便更好明確一分,信念也更足一分。
“你瘋啦!”貝蒂被嚇到了,同樣飛奔出去開始追我。
只是她忘記了,她手裡還拿着那本索菲亞公主所寫的關於魔法理論的書《元素與咒語》。
於是賣書的老頭憤怒了,這時的他看起來終於不再是那麼的昏昏欲睡,慵慵懶懶。“你們這兩個連書都偷的可恥盜賊,無恥又膽小的鼠輩,有能耐就給我站住!”那老頭一邊追,一邊喊。
因爲滿心的激動,又滿心的擔憂,我在前面跑的飛快。貝蒂始終追在我後面,想必是有些擔心。至於那老頭似乎是爆發了潛能,如發飆的老獅子,一邊咆哮着竟也能跑的飛快。於是極其滑稽的一幕就出現了,一個老頭和兩個年輕冒險者的賽跑,就這樣在小城中拉開序幕。
我神經病一般跑過了四條道街,橫穿了整個交易市場,似乎還撞到了一些人,跌了幾個倒,胸前還掛着幾縷青綠的菜葉,終於來到了卡諾薩都城的城門前,那裡有一個巨大的傳送陣默默運轉着,夢幻的紫金色光輝縈繞不絕,透露着些許神聖的色彩。
“混蛋,你都做了什麼!”最先追上我的自然是貝蒂。她略微有些氣喘,不知是因爲奔跑,還是被我氣的。
“我只是想去龍穴。”我看着貝蒂平靜的說道。
貝蒂好氣又好笑的道:“那你也用不着這樣橫衝直撞的跑到這裡呀!你知道麼?你撞倒了六個人,撞翻了四張小販的攤位。”
“我很着急去龍穴。”我說。
貝蒂無語,看着我就像看一個瘋子。
“還我的書!我的書!你們這偷書賊!我一個老人家就靠幾本書養活,你們這些天殺的,還有沒人性。”
書店那精神抖擻的老頭居然追了過來,也不見他面紅氣喘,竟自在城門處哭鬧起來。
我看向貝蒂說:“書是你拿的。”
貝蒂這才意識過來,看向手中卻已是空空如也,想來是一路追逐,早不知丟在了何處。
“老人家,你那書多少錢?”貝蒂問。
“620銀幣,我念你們懸崖勒馬,浪子回頭,還不算太壞的份上,湊個整,你們就給我6個金幣好了,零頭我不要了。”那老頭止住了哭聲,故意開出了一個高價。
貝蒂點了點頭,幾個金幣她還不怎麼在乎,從身上取出10個金幣道:“老人家,多有得罪,多出的四個金幣算我的賠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