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門外不是你的兄弟,姬永近麼?”夢曦擔心的看了我一眼,摸了摸我的額頭繼續道:“親愛的,你是不是病了?”
我呆若木雞的站在那裡,百思不得其解,夢曦認識永近?他們什麼時候認識的?
“喂,我說你們小兩口在裡面幹嘛呢?” 永近不滿的嚷嚷着。
“啊,不好意思。”夢曦對永近應了一聲,將房門打開了。
永近不是一個人,而是帶着兩個孩童一起來的,一男一女,約莫四五歲的年齡,男孩眉宇間有着一抹淡淡的英氣,幾乎與永近同樣的打扮,同樣戴着一個迷你的鴨舌帽,給人一種酷酷的感覺,而那女孩則更加可愛,眼眸蔚藍,是與夢曦同樣的瞳色,纖細柔順的髮絲更是有人細心梳整,異常的好看。小臉白裡透紅,溫如白玉,更難尋一絲瑕疵,赫然就是一個童話中走出的瓷娃娃。
“爸爸。”那小女孩一把撲到我身上,將我抱住。我的腦子不由更蒙了,我什麼時候連孩子都有了?
“佳佳,不要鬧,爸爸剛下班回來,累着呢。”夢曦輕聲說道。
“我不,我要爸爸抱。”江佳佳在我懷裡來回磨蹭着撒嬌。
我有些不知所措的將佳佳抱起,眼睛卻一直警惕的盯着永近。
“我說**,你這傢伙也忒不地道,自己的女兒上學,還讓我來接送。”永近撇着嘴,好似吃了什麼大虧。
“那也是你自己願意。”夢曦笑了起來。
“你們以後可不能食言,不然我就真虧大了。”永近也笑了起來,帶着小男孩就離開了。
送走了永近,溫暖的小家就只剩下我們三個人,漂亮溫柔的妻子,可愛的女兒,一切都那麼美滿,又那麼的不真實。
那麼又何爲真實?水源道觀內的遭遇是真實,亦或者現在幸福的三口之家是真實?都說是周莊夢蝶?難道就不能是蝶夢莊周?究竟哪個更真實,又有什麼關係呢?
或許所謂的真實,就在眼下。
我默默的接受了眼前的一切,並融入其中。於是我就瞭解到了許多事情。儘管這些與我之前的所認知的東西有很大不同,但我很樂意接受它。
譬如夢曦不再是什麼噬魂者,或者說這世上根本沒有噬魂者,而永近也不過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小警察,而我自然也沒去過什麼九幽,更不曾吃過什麼仙果。只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急診科醫生。而永近口中所謂的約定,便是我和夢曦的女兒李佳佳與他兒子姬小寶的婚約。
一切似乎都出奇的美好,沒有兩族的爭鬥,我朝七晚五,認真負責的作着我的工作,晚上就陪着家人看着有些無聊卻又很溫馨的肥皂劇。
而佳佳則是我們共同守護的小天使。她聰明,善良,也溫柔,繼承了夢曦所有的優點,但她也在一天天長大。於是生活並非波瀾不驚,畢竟沒有什麼東西可以阻止時光的流逝,於是有人在成長,有人在老去,又人在收穫,有人在失去。
時間在平凡中過的很快,轉眼就是二十年,佳佳已經24歲,和夢曦一樣的漂亮,又溫柔可人。但卻到了結婚的年齡。而結婚的對象自然就是永近的兒子姬小寶。於是永近那傢伙樂開了花,我們本是至交又是鄰居,所以兩個孩子的關係從小便是極好,結婚也就顯得順理成章。
可儘管如此,佳佳結婚那天,夢曦依舊眼圈泛紅,在我懷裡哭了一夜。我儘量的寬慰她,心中卻也和她一般難受。這是我第一次領略所謂的失去。
但爲了成全女兒得到愛情,於是也算心甘情願。至於什麼水源道觀,什麼九幽噬魂者,早已在時光中被我淡忘,只是偶爾會被想起,卻也不過是當成一個無足輕重的夢。
時光仍在飛逝,那是一輛永不停歇的列車,沒人會知道那列車終將前往何方。皺紋悄然爬上了我的臉頰,在時光中沒人可以永遠年輕,我自然也無法例外。
時間可能過去了三十年,亦或者更久,佳佳他們這些年輕人,自然有年輕人的生活,這座小城早就已經無法滿足他們的夢想,於是他們去了更大的城市,追逐更遠大的夢想,而我已經辭去了陪伴我半生的工作,賦閒在家。
後院的花兒開的嬌豔,很美很美,但卻有一樣的東西比這鮮花更美,那就是夢曦了,儘管歲月在她原本光滑細膩的臉龐上留下了許多褶皺,可那褶皺不更像是一片片美麗的花瓣麼?那是隻屬於我的美麗,我能清晰的從每一個褶皺中看到這一生點點滴滴的過往。
“親愛的,我愛你。”我悠悠的說道。這是我第一次說出這句話,因爲我一直覺得這三個字實在太過膚淺,所以是一直不肯去說,只是到了此刻,方纔瞭解,這三個字從不膚淺,只是年輕時的我太過膚淺,於是在共同走過了大半生生之後,我終於有幸將這三個字說出口,這讓我慶幸,因爲只有到了此時,我纔有說這三個字的資格。
“老夫老妻了,怎麼又突然肉麻起來了。”夢曦的笑了起來,露出了潔白漂亮的牙。我知道那牙是今年新換的一副假牙,但那笑容卻是一生都不曾有假的幸福。
於是我抱起了她,在滿是薰衣草的後院輕輕旋轉起來,一如年輕時那般,滿園的紫色小花是我們最好的背景。
除了夢曦,我的晚年生活自然也不能不提永近,他自然也早就辭去了工作,隔三叉我的便找到我下上一盤圍棋。即便已經很老了,但永近那傢伙依舊對鴨舌帽有着一種執拗的喜愛,於是他這一生幾乎從未將那帽子摘下。
我知道三年之前,他的妻子已經先他一步去了,永近似乎傷心了一個月,因爲那一個月他沒有過來找過我,只是閉門不出。後來他似乎恢復了一些精神,於是日子就像往常那般,他依舊嘻嘻哈哈,戴着他的鴨舌帽來找我下棋。
似乎和以往並沒有什麼區別,只是他比以往更愛發呆,因爲他和我下棋的時候,常常突然停住,手中執子,思緒以到九霄雲外的天國,眼睛卻漸漸溼潤。後來我才知道,永近下圍棋的本事,是她的妻子教的。
又過了兩年,永近也去了,嘴角帶笑,依舊是那種灑脫的笑容,他無病無痛安樂而死,我並不爲他的死感到悲傷,因爲或許死也是種解脫,或許此時他已經與他在天國的妻子團聚了吧。只是讓我有些可惜的是,永近去了之後,我後院的下圍棋的石桌算是徹底無用了,以至於在歲月中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
時間過了十年,還是八年?我無暇去記得這些,我只記得,我與夢曦新種下的一株梧桐,已經遮天蔽日,足有五層樓那麼高。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夢曦也去了。
那個陪伴一生的女人,夢曦終將還是要先我一步離開我了,她臨終前,我深情的握住她的手,不停的說着“我愛你”儘管我覺得這三個字太過深情不適宜這般重複的去說,但我卻再也不想去在意這些,我只知道,她願意聽,我就樂意說。只是無論多麼深情的話語,也最終沒有將她留下,她笑着說“還有來世。”
而我卻含淚說:“只能來世。”
夢曦閉上了眼睛,便再也沒能睜開。就彷彿最後一絲華陽的落下,於是世界就只剩下了黑暗與黑暗中已經再也無法看到光明的我。我知道我也終將死去,這是平平凡凡卻庸庸碌碌又無比真實的一生。
我死後靈魂去了冥界,見了閻羅。閻羅對我的評價很中肯,既沒有誇讚,更沒有貶低,正如我事先對自己的評價,庸庸碌碌又平平凡凡,於是判官就讓我重新投胎做人。
黑暗再度消退,同樣是刺目的光明迎了過來,但我知道,將要開啓的卻是不同的人生。
那是一個真情只能被殘酷現實所踐踏的亂世,皇帝駕崩,兄終弟及,朝綱大亂,各方勢力逐鹿,當權者徵兵加稅,人命如草芥輕賤,又如浮萍動盪不安。無人可得以倖免,混亂的天地需要一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挽救這場浩劫殘局。
我認爲我就是那個英雄,儘管出身貧困的我,八個兄弟姐妹餓死了六個,只剩下我和二哥,但這些卻只能讓我變得愈加的成熟,或者說是冷血。是的,能更好的適應這個世界便是所謂的成熟,而這個世界需要冷血,於是冷血就是成熟。我深刻的意識到這世上,性命並不是掌握在手裡的,金錢纔是生命,權勢纔是生命。
於是我在24歲那年毅然決然的加入了義軍一起起事,我珍惜每一個在義軍中被提拔的機會,我悍不畏死,因爲人總會死,只有不怕死纔有可能更好的活,我冷血無情,做事不擇手段,因爲這個年代沒人會在乎你做了什麼,只會在乎你做成了什麼。
於是我很快就得到了大將軍的賞識,因爲他覺得我是個能做大事的人,他說,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28歲我以是軍中名將,取關中,守禹城,關於我的傳說在各各角落傳唱,那是我政治生涯的第一個高峰,也就是在那時,我遇到了她,她叫夢曦,如她的名字一般,有着夢幻般的美麗,即便隔了生生世世我也不敢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