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被那一劍劈成了兩半,化爲色彩斑斕的碎片,最終歸了它嚮往多年的虛無,於是天地變得黑暗起來,彷彿天地未開,一片混沌。
我在混沌中睜眼,於是世間重新有了光,事物在眼前顯現,那是一座客房,我盤坐與蒲團之上,靜謐而**,卻又滿臉淚痕,四周皆是如墨色的冰凌鑄造的牆壁,在牆壁的最上方,卻有一個‘水’字。
“這是水源道觀?”我的意識慢慢迴歸,原來之前種種都是一場夢境,當真是一夢可比千百世。那麼夢曦呢?雖然只是一場夢境,可我依舊深刻體會到了千百世對她的思念,於是現在十分迫切的想要見到她。
吱呀...
房門在這一刻被推開了,我神情微動,期待滿懷,可進來的人卻不是夢曦,那是一個道人,道骨仙風,清靜高雅,就如一灘靜謐的湖水,寧靜平和,只是在不知爲何我卻在那種寧靜之中看到了一絲死氣,那是沒有生機的死氣,沒有什麼喜怒哀樂,無慾無求,就像一個空洞深邃的深淵。
“接引道長。”我躬身行禮。
接引道人連擺了擺手道:“你喝了那無塵之水,世俗塵埃已除,大睡三日終大徹大悟,道果深種,如今也算我水源道觀的一員了,此時應喚我做師兄。”
我聽了心頭不由微驚,喝了那無塵之水就是水源道觀的一員了?可我並沒有出家做什麼道士的打算啊。夢境中的種種情景在我腦間一一浮現,那種五味雜陳的心酸讓人不敢想起,但那確確實實便是人生。
滾滾紅塵,天地自在其中,何來看破紅塵,所謂無塵,是空本無一物本無塵。還是明明有塵而去忘卻逃避呢?
我不由暗自搖頭,只有二十二歲的我,還無法去理解這些,也不想去理解這些,我只願在滾滾紅塵之中,做好一個有靈魂有想法有感情的小人物。 於是我自然要拒絕他。
只是我剛欲開口,接引道人便擺了擺手道:“師弟,師傅明日便會從峰頂歸來,有些事宜,還需我提前教你。”
“師傅?”我不由疑惑。
“嗯,我們的師傅,水源大仙,這一方天地真正的神靈。”接引擡頭望天,神情異常的肅穆而虔誠。
我眉頭深皺,聽到神靈二字,這讓我突然意識到一個可怕的事情。正如接引所說,喝了那無塵之水,便會道果深種,大徹大悟,成爲水源道觀的一員。
那麼種入人心的道果究竟是什麼呢?是對人世間的情感的淡漠?名利的看透?還是爲了單純的去信仰一個所謂的水源大仙?這似是一場陰謀。
“師弟,你隨我來。”接引道人臉上始終保持着那種風輕雲淡的笑容。
“等一下,隨我一起入水源道觀的那位女子,她在哪裡?”我連聲問道。
“你還記得她?喝了無塵誰,紅塵事盡忘,莫非你沒忘?”接引道人微微皺眉,一股若有若無的殺氣在狹小的房間內瀰漫。
到了此時,我已經完全明白了,這接引道人以爲我喝了無塵水後已經忘卻前事,所以才讓我加入水源道觀。
那麼夢曦呢?夢曦她有沒有喝那無塵水,會不會把我忘掉?若是她沒喝那無塵水,水源道觀的道人又會如何對她?
夢境中的一幕在我眼前再度浮現,夢曦她羅裙染血,正是她流出的血將我從迷惘中喚醒。想到這裡,我的心裡更加焦急。同時也對這道貌岸然,假慈悲的接引道人無比憤恨。劍鞘中的斷天神劍似是感受到了我的心意,輕微悲鳴着。
我知道此刻我只要拔劍,就有可能將接引道人制服,並逼問他說出關於夢曦的下落。
接引道人面色陰沉,正向我一步步走來,戰還是不戰?我猶豫不決。
“我也記得不太真切了,隱約記得我上山進館之時,有一女子陪同。” 我退後了一步,撓了撓後腦,故作一副疑惑的樣子。經過短暫的思索,我最終決定放棄了動武的打算,因爲接引道人很強,第一次在山上見到他時,我便知道他很強,我沒把握制服他,更重要的是,關乎夢曦的安全,但凡有一絲的風險,我都不敢賭。
接引道人止住了腳步,直視着我的眼睛道:“是有那麼一位女子。”
“那麼她人呢?”我試探的問道。
“她塵緣未了,紅塵如泥沙,而她已經陷得太深了。我已在兩日前差遣一位師弟,送她下山了。”接引道人說道。
夢曦下山了?這不可能!我瞬間便認定接引道人是在撒謊,當初在九幽密境,她數次於危難之中救我,雪林之中更是二人相依爲命不離不棄,所以她絕不可能在我還是昏迷的狀態下把我獨自留在這水源道觀之中。
如此一來,答案就顯而易見了,夢曦肯定是被這些人關了起來。想到這裡,我心頭更急。
“她無緣求道,那可真是可惜。”我強裝做不動聲色,平靜的說道。
“是挺可惜,只是修道之事,終究強求不得,師弟,你還是快隨我來吧,延誤了今日修煉的時辰,也是可惜。”接引道人笑着說道,似是已經確信我忘記了以前的事。
這倒不是說接引道人不夠精明或者是不夠謹慎,而是他對無塵水的魔力太過相信,因爲從未有人能喝了無塵水而不受影響,也正是因爲從未失敗過,於是成功就似乎成爲了慣例,似乎是理所當然。
然而接引道人他並不知道,慣例並不能代表事實,而看似的理所當然也總會出現難以預測的變數和意外。
“是,接引師兄。”我微微點頭,收拾心情隨接引道人出了房門,在沒有找到夢曦的下落之前,我只能這樣裝作一副淡看紅塵不食煙火的模樣。
正是清晨,雪蓮花上的朝露還未曾退去,輕風襲人,一陣陣醉人的香氣便瀰漫開來,被雪蓮花圍繞着的,是一處百丈方圓的石臺,或許那是冰臺,冰臺潔白無暇,又晶瑩剔透,只是遠遠望着,便讓人心中一片安寧,此時正有十餘名年輕道人在冰臺上打坐呢。
“這裡便是坐忘臺,每日清晨便有諸多師兄弟在此靜坐體悟,求證大道,你以後也應如此。”接引道人向我解說着。
“如何算得道?”我心頭疑惑。
“自然通過不斷的修行,超脫輪迴之外,掙脫塵世的困擾。”接引道人侃侃而談,目泛精光,可見他對那種境界的嚮往。
我微微點頭,心中卻對此不以爲然,只是隨着接引人道人向前走,到了坐忘臺中央位置,這才發現,原來此處有着一塊豎起的黑冰石碑,黑冰碑上,有潔白的的線條緩緩流動,構成了一個個奇異的符字。
而那十幾位靜坐的道人,各各聚精會神,緊盯着那黑冰碑上的奇異文字,絲毫沒有因爲我和接引道人的到來而分神。
“師弟,你初次觀碑,享有優待,所以今日可以近距離觀看,你可要好好把握時機了。”接引道人說完,便將目光聚集在那黑冰碑之上。
我微微點頭,當即學着衆人的模樣席地而坐,觸地冰涼,卻也更容易讓人凝聚起精神,黑冰上的符字依舊隨着潔白的線條的流動而改變着,似是毫無規律,又似是隱有道理,頗有神奇之處。
但我的思緒卻完全不在那黑冰碑上,畢竟我無心做什麼超脫輪迴的神仙,也不信什麼輪迴往生。若真有輪迴,真有天道,輪迴本身就是天道的一部分,超脫輪迴豈不是逆天而行,又怎能稱作得道?接引道人所言的大道,在我看來不過是自相矛盾,蠱惑人心的假說。與其在這裡無聊的看一座黑冰碑,倒不如想辦法快些逃離這裡。
是的,是逃離,不是光明正大的告別,而是偷偷摸摸的逃走,水源道觀給我的感覺越來越危險,不說接引道人,就是現在我身旁靜坐的十幾位道人各各都不是好惹的角色,若是正面交鋒,我最多能抵擋三個,更要命的還是那個傳說中的水源大仙在明日就會回來,我能瞞過所有人說自己道果以種,前塵盡忘,卻不見得能瞞得過她。
“師弟你可有什麼發現?”身旁的接引道人低聲的詢問聲將我的思緒拉回了現實。
“只覺得的其中的字符變化萬千,奧妙無窮。”我看了一眼眼前的黑冰碑,苦笑着搖了搖頭。
“哈哈,那是自然,在場的師兄弟們,參悟數月者有之,數年者亦有之,皆未曾參悟出其中奧秘。”接引道人笑了笑說道,接着竟是從身上取出一本筆記,似是打算記錄下今日黑冰碑上出現的符字。
“有這麼難?”我略微吃驚於接引道人的說法。
“說難也難,說難也不難,全看個人悟性與際遇,近百年中,曾有一人只用了三日時間便悟透了此碑。”接引道人感嘆道。
“這人是誰?”我不由好奇。
“三年前剛加入我水源道觀的一位師弟,此人天資過人,溫文爾雅又見識不凡,舉手投足之間更有一股出塵之氣,因此師傅爲他取法號爲出塵。現在他也是我們的師傅水源大仙唯一的一位親傳弟子。”接引道人提起出塵這人,兩眼放光,絲毫不掩飾自己的羨慕與崇拜。
這些話我聽在耳中,不由的便想起一個人來,那人便是三年前上山尋找水源的桃花村村民,也就是紅蓮的夫君,楚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