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炎被活活也似的事傳回宮中,便是林錦嫿也詫異了一下:“活活噎死?”
“是啊……”墨花回來,繪聲繪色的講述了朗月炎是怎麼大喊再不謀反了,又是怎麼把自己活活噎死的。
“也罷,活活噎死,也省的他自己再想別的辦法作死。”林錦嫿淺淺一笑,纔看着墨花道:“是七王爺讓你回來的?”
墨花聽她這樣問,臉一下子羞得通紅,垂眸道:“王爺本打算替娘娘處置了他,誰知竟瞧見他就這樣死了,此番來,雖然不是他開的口,但奴婢是有個不情之請。”
林錦嫿瞧見她左右爲難的樣子,也大概猜到了,只淺笑道:“你放心,我知道。朗月炎雖然口口聲聲要謀反,但念在其並沒有做成什麼事的情況下,允許留他全屍,並交由七王爺親自處置吧。”
墨花見她不僅猜到了還這樣答應了,立即感激的跪下行了禮:“奴婢多謝娘娘!”
“不必謝我,只要你們能早點成親就行了。”林錦嫿看着面前的墨花道。
“娘娘……”墨花面色更紅,剛巧墨風也進來了,她這才行禮退下了。
等她走後,墨風還在笑:“她這是怎麼了?”
“方纔在跟她說成親的事,算算,也要近年關了,我打算在年關前,把你們的婚事一起辦了,你們覺得如何?”林錦嫿笑眯眯看她。
“娘娘,奴婢們不着急的……”
“你們不急,但是有人急呀,不過我記得你跟墨月和墨花都是有家人的,可是要通知你們的家人?”林錦嫿隨口問道,但說完,墨風眼底略露出幾分傷感來,卻是笑道:“不必了,早不與他們聯繫了。”
林錦嫿見她如此,也知道她必然是藏着一段過去,便也不再多問。
只道:“過來可是有事?”
“是。”墨風差點陷入自己的思緒裡而忘記了正事,聽她一說,立即將手裡的一封信給了她,才道:“是寶珠公主送來的,說是諾敏公主臨死前留下的,要交給娘娘您。”
林錦嫿不解,自己跟諾敏也不過是淺淺的交情,她有什麼東西要給自己?
她擡手接過那東西,打開一看,才知,竟然只是些普通詩罷了,多數都是女兒家發泄情緒的詩,看起來還顯得很稚嫩,應該是諾敏以前寫的好玩的。
她看了幾首,詩句沒有什麼精雕細琢的意境,很簡單,不過是今天天氣好,不得出去遊玩,今天天氣不好,又被人取笑了之類的。
看到這些,聯想到諾敏的死,林錦嫿這才覺得之前自己的猜測沒錯,諾敏之所以會有今日,都是被蒙古王妃所逼的。
“寶珠可還說了別的?”林錦嫿看着墨風道。
墨風想了想,才道:“倒是沒說別的,只是看起來情緒很是低落,彷彿要去做什麼一般,顯得有些決絕。”
林錦嫿放下手裡的紙,道:“罷了,傳信去,告訴表哥,若是寶珠想回蒙古,你讓他親自護送她回去。”
“娘娘的意思是,寶珠公主要回蒙古?”墨風不解,寶珠公主纔來和親不到一年,也還沒到回蒙古的時候,難不成是因爲那個風流的諾敏?
林錦嫿淺淺一笑:“放心吧,沒什麼大事,寶珠是個正直且良善的人,這正是我所希望看到的。”一個家族,乃至一個國家,要繁榮昌盛,自然要有更多這樣的人,如今這個和親公主能如此,已是徐家最大的福分。
墨風看她不想多說,自然是應下去了。
等她一走,林錦嫿纔看着自己越發大起來的肚子,想着將要出生的孩子,嘴角微微揚起,緩緩起了身,扶着小玲的手走出了宮殿,看着院子裡白雪皚皚,心情也好了起來。
如今朗月炎一死,消息傳開,曾經南疆歸順的大臣隊伍裡可以說是地震般的災難了。
下朝後,三三兩兩聚集在一處說着此事,但大多都還是慶幸,還好皇上沒有因爲這件事而責罰上他們。
他們聚集着纔出宮,又有人傳來急報,卻是袁紹跟左將軍初戰告捷的消息,一時間,京城的氣氛頓時鬆快了下來,百姓們也都敢高興的走上街頭議論幾句,無不是幸福之態。
一大早林枕溪就到了長孫祁燁的房間門口,小心的扒着門縫往裡瞧。
沫沫有些緊張的跟在一邊小聲道:“小姐,咱們這麼偷看不好吧。”
“咱們不是偷看。”林枕溪一邊往裡打量一邊小聲道。
沫沫剛要開口,便看到廊下走來的人,頓時嚇住,可還來不及提醒自家小姐,就見那人已經走到了跟前。
她咬咬牙,輕咳兩聲,卻沒想到林枕溪一心就盯着房間裡頭,根本沒聽出她的提示,還小心的告誡她:“沫沫,要是被發現了,我就不讓你吃烤鴨了!”
“小姐……”沫沫還想喊她,但林枕溪只眯着一隻眼睛從房門縫隙上頭瞄到下頭,就是瞧不見人,正奇怪呢:“一大早上哪兒去了?”
“聽說有人在找我?”
冷淡的男聲從身後傳來,林枕溪停頓下來,認真辨別了一下,才小心的擡頭去看一側站着的沫沫,沫沫面色緊張的看了她一眼,終是嚥了咽口水,輕聲道:“小姐,你沒聽錯,是他……”
林枕溪一聽,頭也不回提步就要走,卻被長孫祁燁一伸手就給拎了回來。
林枕溪當即便理不直氣也壯道:“你抓我做什麼,別把我新作的衣裳弄壞了……”
“新做的衣裳?”長孫祁燁眉梢一挑。
“是啊,你弄壞了可是要賠的。”林枕溪又道。
長孫祁燁看了眼沫沫,沫沫小心肝兒一顫,道:“王爺,小姐也不是故意來偷看你的,她就是想約你出去走走……”
“約我?”
“對啊,她說外面天氣好,適合回家……呸,當然不是,適合出去看看雪聽聽風什麼的……”沫沫忙小心翼翼道。
長孫祁燁垂眸看了眼沫沫背上揹着的行囊,再看林枕溪手裡提着的包袱,眸色微寒:“你們是想趁着我不在,悄悄溜走吧。”
“當然不是!”林枕溪立即道。
“是嗎?”
“是!”林枕溪小心肝砰砰直跳,她是有溜走的意思啦,而且快過年了,她也該回家去了,不然讓她爹孃知道她都不吱聲就把自己給嫁了,萬一不小心還懷了寶寶,這可怎麼辦,寶寶連出生都沒見過外公外婆豈不是很可憐,還有離陀島的各色美食,他都吃不到,可憐可憐,真是太可憐了……
長孫祁燁看她從一臉嚴肅到悄悄咽口水的樣子,也是啞然,還不等說話,便見常青回來了。
常青瞧着被拎着後衣襟的林枕溪時,先是想笑,後來看她一臉嚴肅,這才忍住笑意上前道:“回稟王爺,王妃已經準備好了一輛裝滿了京城特產的大馬車,看樣子是要遠遊。”
“當然不是!”林枕溪還要否認,長孫祁燁卻是長眸一斂起,看了眼常青,常青會意,立即上前跟沫沫道:“聽聞今兒府門口不遠會有異域美男來此表演雜技,周邊還有好吃的烤肉和各樣美食,我想着自己一個人去也太沒意思了,不注意到沫沫你有沒有時間……”
“當然沒有。”林枕溪立即替沫沫拒絕,沫沫很不爭氣的嚥了口口水,才道:“小姐,您也得考慮考慮奴婢,至今還沒對象呢。”說完,這才笑眯眯跟常青道:“既然常侍衛極力相邀,那奴婢就恭謹不如聰明瞭。”
常青笑起來,這對主僕,也的確是有意思的緊,而且王妃這個鬼機靈,王爺就是她的剋星,不過也正是因爲如此,王爺纔會放下心中的執着,而對生活生出希望的吧。
他很快帶走興奮的沫沫,林枕溪也一改方纔的嚴肅否認,變成楚楚可憐了。
“鐵牛,你知道的,我肯定不會拋下你一個人走的,我都是有原因的,實在是因爲太想家了……”說着,想起家裡那些鮮極了的海鮮,還有那一口一個的蠔和扇貝,嗷,還有可以沾着醬生吃的魚片……
長孫祁燁看着她一臉懺悔的咽口水,也是沒脾氣,這才鬆開了她,道:“跟我來。”說完,扭頭就往房間裡去了。
林枕溪看他還是沉着一張臉,也不敢多言,忙跟着屁顛屁顛的進去了。
可才進去,就發現長孫祁燁在脫衣服。
她怔住,捂着自己胸口略帶着幾分恐懼道:“鐵牛,你在做什麼?雖然我答應你做你的王妃,但我還沒有做好給你生孩子的準備,而且這大白日的,我雖然也不討厭你,但好歹……”
“想什麼?”長孫祁燁看她紅着一張小臉盯着自己已經脫完的上半身看,眉梢微挑。
“啊?”
“更衣,入宮請見皇上。”長孫祁燁看着她道。
林枕溪不解:“這會兒見皇上做什麼?”
“不想回家?”長孫祁燁問她。
“自然是想,可這跟請見皇上有什麼關係,難不成我回家,還要得皇上允准不成?”她很是不理解的道。
長孫祁燁看她這呆呆的樣子,眼底生出幾分笑意,卻只道:“過來更衣。”
林枕溪看他又不說,但他這嚴肅的樣子,又可怕。
想了想,她還是主動靠近,卻不是給她更衣,而是上前便摟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長孫祁燁眼看着她面帶羞澀的跑過來,眼看着她強吻自己,感受着那柔軟,只感覺整個身子都酥麻了一般。
但這丫頭吻人的技術還真不是一般的生疏,長孫祁燁睜開眼睛看着她皺着眉頭小雞啄米似的吻自己,嘴角微微勾起:“這麼想勾引我?”
“勾引?”林枕溪眨眨眼,忽然擡眼看他:“若是勾引你,你就不生氣了嗎?”
“是。”
“那我就勾引你吧……”林枕溪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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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祁燁看着她這一臉單純的模樣,眸光卻深了些,聲音微微低啞的問她:“你可知道勾引我的後果是什麼嗎?”
“不知道……”
“不知道你還敢……”
“但是我願意。”林枕溪甜甜一笑,長孫祁燁眸光一深,直接將她打橫抱起在懷裡,似乎還能聽到她微微的喘息聲。
他深深看着懷裡的人兒貼在自己胸口,看着她微微泛紅的臉和溼潤的眸子,淺笑:“溪兒。”
“祁燁。”林枕溪其實不是不懂,她看似單純,可什麼事,心裡都有數,只是大多時候,她喜歡裝作不知道而已,這樣,她才能完全貼近這個滿心瘡疤的男人。
房門緊閉,等沫沫看完異域美男回來打算將經歷分享給自家小姐時,才走到門口,就聽到了裡面不可描述的聲音。
那嚶嚀婉轉之聲,好似夢幻,聽得沫沫一陣臉紅心跳,但她很識趣的躲起來了。
直到事後。
林枕溪無力的靠在長孫祁燁懷裡,抱着他的腰,聽着他的心跳聲,忽然覺得幸福又安靜極了。或許這就是祖母曾說過的,願意白首不相離的心。
“方纔是不是太疼了?”長孫祁燁看着趴在自己懷中小小的人兒,心中也生出憐惜來,這是與之前完全不同的感覺,好似彼此間的關係,連那曾朦朦朧朧的窗戶紙也沒了。
“一點點。”林枕溪微微咬脣。
長孫祁燁聞言,便要起身,卻被她一把拉住:“你要去哪裡?”
“我去給你拿點藥……”
“不用的。”林枕溪自己偷偷看過書的,她從識字開始,就不愛看正經書,但那些牡丹亭啊西廂記啊,還有醫書典籍裡都隱晦的提到過的,包括她以前各處遊玩時,也聽那些青樓的姐姐們說過,女子第一次疼,也是正常的。
長孫祁燁看她小臉通紅的看着自己,一雙眼睛盈盈水亮,心中不忍,便又回去繼續將她抱着了。
只是他看着懷中的人,心中有憐惜,也有愧疚,愧疚他的阿慕,愧疚如今的枕溪。
磨磨蹭蹭到下午,二人才入宮了,這次長孫祁燁沒有再避諱林錦嫿,而是單獨請見了她。
林錦嫿坐在涼亭裡,手裡抱着暖手旅,涼亭三面都垂下了防風的帷幔,一面打開對着那條小河,偶爾還能見水鳥掠過,放眼看去,一片灰白之色,頗有幾分北方的雅緻和壯闊。
墨雪伺候完茶水後,便也帶着其他的宮人們退下了,林錦嫿也顯得很坦蕩,只淺笑:“終於肯來了,皇上很是掛念你。”
長孫祁燁手心微緊,他甚至差點脫口而出‘你呢’,可話到了嘴邊,又都嚥了下去。
“很快我們就要離開京城了,暫時陪溪兒……枕溪回離陀島。”他不去看她,只望着那偶爾被風吹皺的水面道。
“枕溪是個好姑娘。”林錦嫿淺笑,也隨他看着那湖面去,心下卻是十分的平靜:“離陀島也是個好地方,聽聞四季如春,鳥語花香,你們去,不必急着回來,多住些日子。辛苦了這麼多年,也改好好放鬆一下。”
“嗯。”
長孫祁燁淡淡應下,竟是無話。
在以前,他心裡有無數的話要說,要問,以至於見到她,心裡那份感情根本掩飾不住,可是到了現在,經歷過這麼多事,有了溪兒,他似乎能忍住了。
半晌,他終是淺笑起來:“若是當初,我不放你走,就不會有現在了。”
林錦嫿沒回答他,他也知道自己這拙劣的試探,終究是被她看穿了。
他終於轉過頭來,深深看着她,與她平靜而又溫柔的目光相對,終於,心裡那份執念瞬間灰飛煙滅。
他看着她,輕輕的笑,帶着時過境遷的隱忍和溫柔:“一切都過去了,以後的時光裡,再不會有曾經那個長孫祁燁出現。”
“以前的長孫祁燁太過辛苦,若是現在的他比較幸福,我希望永遠是他。”林錦嫿知道他話裡的探問,她不能給他任何關於自己的希望。那樣既對不起他,也對不起枕溪。
“是,往後一定只有他!”長孫祁燁薄脣揚起,卻是緩緩起了身:“時辰不早……”
“去看看太后吧。”林錦嫿打斷他的話。她知道,他一定對江太后充滿的怨氣的,雖然就此再不見江太后,是對江太后的責罰,可又何嘗不是對他自己的懲罰呢?
長孫祁燁身形微微一頓:“她……”
“她過得不好,不知道能不能熬過這個冬天。”林錦嫿輕聲道。
“多謝娘娘。”長孫祁燁提步走出涼亭,可他知道,從此走開,他就要徹底放下她,就算是割掉半顆心,也要放下她。
他腳步頓住,怔怔半晌,才終於轉過頭眼眶微紅的看她,輕笑起來:“自此一別,望皇嫂……萬自珍重!”
林錦嫿起身,看着他略帶着幾分溼意的目光,淺淺一笑:“皇弟也要保重。”
“是!”長孫祁燁應下,看着她的笑,想着曾經那個保護自己的她,終是心如刀割,不敢再奢望,閉眼,轉身離去。
林錦嫿看着他離開,也終是鬆了口氣,只要他能放下,這一切都不是問題了。
墨雪是來領着他去慈寧宮的。
走在他身側,看着他身上的情緒慢慢平復了下來,才終是淺笑道:“王爺此番回來,變了許多。”
長孫祁燁看着這鋪滿白雪的狹長甬道,終是淡淡笑起來:“你也變了,變得比以前,更加的淡泊,不似我,逃不出這情感的圈子。”
墨雪看着他,想着自己,只噙着淺笑,淡淡道:“王爺與我,本就是不同的人,王爺現在放下了不該記掛的人,往後去,感情的圈子絕不會成爲負累。”
“那你呢?”長孫祁燁問她。
“那個人,永遠沒有機會放下了。”墨雪眸框微溼,風吹過來,又將淚都吹乾了,彷彿根本不曾流淚一般。
長孫祁燁轉身看着她,內心慢慢平靜下來。
他跟墨雪,好像是同病相憐的兩個人,互相走在一切,卻似乎能格外的平靜。
沒多久,終是到了慈寧宮門前。
慈寧宮的嬤嬤們瞧見墨雪過來,連忙恭謹的上前行禮:“見過穆王殿下。”
長孫祁燁淡淡應了聲,墨雪才道:“太后可歇着了?”
“太后最近病了,吃了藥不見好,好幾日不曾休息好了,這會兒應該在屋裡跟茜兒說話呢。”嬤嬤們忙道。
“嗯,你們都在外面守着,不必去裡頭伺候。”墨雪吩咐一句,這纔看着長孫祁燁:“王爺。”
長孫祁燁看着這深深的宮門,看着裡面安靜到可怕,腳步停住,終是沒有踏進去。
他怎麼能踏進去呢?他踏進去了,如何對得起死去的父皇,對得起那麼多因爲她的自私,而死去的人。
“不必告訴太后,本王來過。”他說完,便直接轉身走了。
那兩個嬤嬤目瞪口呆,但墨雪只是平靜的看着他遠去,什麼也沒說。
慈寧宮內殿,江太后就在窗戶後面,看着長孫祁燁離去,這才鬆開死死捂着嘴的手,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娘娘……”茜兒嚇了一跳,忙朝外外面大喊:“太醫,快請太醫來!”
“不必了……”江太后拉住她的手,朝外面看了眼,眼淚緩緩落下來。
她轉頭坐下,喝了口茶,勉強將喉嚨裡的不適緩下去,這纔拿出那個小玉瓶子來,倚在暖榻邊,舉起這瓶子,看它透過光,看它潔淨非常,想起那個軟軟糯糯小公主,這才悽悽然笑起來:“哀家一身的罪孽,他不肯來見哀家,也是應該的,怨不得他。”
“可是您的病……”
“無妨了,請來的太醫,應是最好的了,而且哀家無心求生,請了再好的太醫來,又能如何?”江太后笑起來。
已經到了這步田地,她什麼也不想了。這麼多的空閒時間,讓她想不了別的,只能回顧以前的人生,回顧她這幾十年來所做的一切,可往事如夢,想起來才真真叫人後悔。
茜兒看着她就那樣坐在暖榻邊閉着眼睛,呼吸淺得好似沒有,就好像她已經死了一般,不由暗暗心焦,卻一個字也不敢多說,只能這樣看着。
林錦嫿接到墨雪傳來的消息,終是一嘆,也許她不是長孫祁燁,永遠也不知道要原諒江太后,有多難吧。
長孫祁燁到了前殿見到趙懷琰時,她正在批閱奏章,林枕溪跟沫沫在隔間裡跟來學習的葡萄玩。
自從有了男人之間的約定後,父子間的感情迅速升溫,到了現在,葡萄都放棄每日跟酒兒在家裡玩布娃娃,改成趙懷琰的小跟屁蟲,每日都要來御書房坐半天了,大多時候蘇鏡洵也在,兩人一起讀書認字。
趙懷琰聽到聲響,頭也沒擡,只道:“都見過了?”
“沒見她。”長孫祁燁老實回答,趙懷琰自然也知道他說的是誰,但淡淡放下墨筆,擡眼看他:“放不下?”
“放不下。”長孫祁燁眼眶微溼,終是淡淡一笑:“皇……”他本想叫皇上,可卻頓住,又道:“皇兄呢,可曾放下?”
趙懷琰聽着他這聲皇兄,眉間因爲奏章而結下的寒霜終是散開了,只道:“不論放不放下,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只要問心無愧就好。”
長孫祁燁聽着他的話,淺淺一笑:“是。”
兩人就這樣平靜的說着話,沒有什麼寒暄不寒暄的,有什麼說什麼,但都很默契的沒有再提以前,直到天色將晚。
“明日一早,我便會帶着枕溪離開。”長孫祁燁笑道。
“嗯。”趙懷琰也沒有別的話,只是看他們出來行禮,然後看他們相攜離開,看着走出大殿進入風雨裡,曾經那個孤僻的長孫祁燁,會溫柔的轉身替他身邊的女子繫好披風,做一個溫柔的人。
葡萄出來,看到趙懷琰目光深深的看着宮門處,乖巧的走過來,拉着他的衣袖道:“父皇也想出去?”
“葡萄不想嗎?”趙懷琰轉身一把將他抱起在懷裡,才道。
葡萄卻只是認真的看着他,道:“兒臣是太子,責任是天下蒼生,不能走。”
趙懷琰看他奶聲奶氣的說着這句話,一想,也該是平日那些太傅們教他的,笑了笑:“往後若是你覺得開心,願意留在這宮裡,便留在宮裡。”
“那若是不開心呢?”葡萄眨巴眨巴眼睛望着他不解道。
“若是不開心,那就學父皇,生一個兒子。”趙懷琰淺淺一笑,一側的高稟和蘇鏡洵對視一眼,均是嘴角抽抽,這可真是他們見過最優秀的皇上!
很快,天色完全黑了下來,徐家也傳來消息,寶珠獨自騎馬出城去了,徐程青因爲事先有林錦嫿的話,很快也帶着侍衛跟了上去。
他們這一走,徐夫人可是操碎了心。
徐泊山倒是看得開:“兒孫自有兒孫福,若不是他們夫妻一起去,你也別想明年能有孫子抱在懷裡了。”
徐夫人:“……”
徐昭昭這幾日都睡在林府,跟王汝嫣作伴,一個人也不那麼寂寞。
晚上的時候,她還在跟王汝嫣在暖閣裡說話。
“表嫂,那鄉下的婆子當真那麼不講理?”她笑眯眯問道。
不等王汝嫣開口,小良便迫不及待道:“您可不知道,那婆子知道咱們少夫人乃是林將軍府的之後,本來那張尖刻的臉,立即就蔫了吧唧的,像霜打了的茄子,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徐昭昭也跟着笑了起來:“那可真是有趣,早知道,表嫂你就該罰她罰狠些的,這樣的人,不給她點顏色瞧瞧,她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王汝嫣終是開口:“得饒人處且饒人,而且她終究也只是嘴上說說而已,我便是不看她的臉,也要看大嬸子的臉不是?”
“那倒是。”徐昭昭點點頭,又朝她笑起來:“還是表嫂聰明。”
王汝嫣淺笑起來,小良也跟着笑起來,忽然徐昭昭話鋒一轉,就跟她道:“小良,既然現在表嫂都回來了,你何時跟那莊子上的好兒郎成婚啊?”
“您打趣我。”小良羞得臉都紅了,徐昭昭這才大笑了起來,王汝嫣也跟着笑,儼然心情是不錯了。
幾人笑鬧了許久,才聽人說林錦澄已經巡城回來了。
幾人這才起了身忙去門口迎接,老遠就看到林錦澄高大的身影朝這邊而來,身上的披風帶着寒雪,等走近了都是一股寒氣。
“你們何必出來,外面這樣冷,凍壞了可怎麼好。”他立即道。
“我身強體壯,這點寒風沒事的。”徐昭昭立即笑道,林錦澄卻已經是扶着王汝嫣進屋去了,氣得她在外頭直跺腳:“表哥是有了表嫂就忘記親妹妹了!”
她氣沖沖的跑進來,瞧見他看也不看自己,只專心吩咐人去倒了熱茶來給王汝嫣,才嘆了口氣:“罷了,男大不中留,哎,我這孤家寡人的,還是回去睡覺吧。”說完,瞧見王汝嫣正看着自己笑,纔跟她相視一笑,轉頭回去了。
林錦澄也是滿臉的笑意:“昭昭這丫頭,雖已爲人妻,但這性子真是一點都沒變。”
“她畢竟還小。”王汝嫣也笑道。
“是啊。”林錦澄想起她來,只笑着脫下自己的披風,又把身子在火盆邊熱暖和了,這才走到王汝嫣身邊坐下,笑道:“今日在家可還好?”
“很好,你請的太醫來,也說了,我身子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她說完這話,略帶着幾分羞澀的垂下了,眸子。
林錦澄目光也微微一深,小良識趣領着屋子裡的其他丫鬟們退下,只留了他們二人在屋內。
屋子裡,一室旖旎。
外面寒風陣陣,屋子裡卻暖和的很,就連這夜色裡猙獰的枯樹,都變得溫和了起來。
第二天一早,林錦嫿又陷入了沉睡中,這次她沒做噩夢,就是昏昏沉沉的要睡覺,好似怎麼都睡不醒一般,可身體又沒有任何的異樣,因爲如此,就連長孫祁燁跟林枕溪要離開京城,她也只能讓墨雪去安排一應的禮數。
這樣一覺,一睡又是三天,等清醒過來,才請了太醫來瞧,可太醫們根本看不出任何異常,還說肚子裡的孩子十分健康。
林錦嫿不得已,只能自己去翻古籍醫書,但她自己就是古籍醫書看的最多的人,現在怎麼翻,也都找不到類似的症狀。
從藏書閣回來,她便坐在自己的暖榻上陷入了沉思。
墨風陪在身側,瞧見她如此,終是忍不住問道:“娘娘,是不是出了很嚴重的事了?”
林錦嫿沒出聲,她只是在想,這一切,會不會根本不是身體出了問題,而是自己這重生而來的靈魂出了問題。
以前總是會想這靈魂之事,以前會做噩夢,可噩夢都已經被她的意志力完全解除了,直到現在,她根本不做夢,或者說夢裡根本是一片虛無,什麼也沒有。
“娘娘!”
一道驚呼傳來,她才終於回過神,卻發現手上傳來一陣刺痛,轉頭看去,卻不知何時,她自己拿過了了一支簪子來,竟然往自己的肚子刺去。
她嚇了一跳,立即扔掉了手裡的簪子,才驚恐的擡頭看着墨風。
墨風見她竟是完全不知道,這才道:“方纔奴婢喚了娘娘好多聲,娘娘都好似沒有聽到,直到剛纔,娘娘居然拿簪子去刺自己的肚子……”
“怎麼會這樣?”林錦嫿一時也糊塗起來,卻想起林枕溪之前說過的話,若是有事,一定要去離陀島。
離陀島,難道那裡有人不僅知道自己的狀況,也知道醫治自己的辦法麼?
“娘娘?”墨風關切看她,她卻只道:“放心,沒事,這件事不用告訴懷琰,往後去……你們一定要多看着我。”林錦嫿垂眸看着自己的肚子,總隱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說不上是爲什麼,總覺得即將有什麼大事發生一般。可還能是什麼事呢,所有的障礙都掃清了,只等着再過幾年,大齊的江山穩固了,她們就此離開……
她想不通,可這件事,她也沒有任何人能請教,只能自己想辦法。
想到這裡,她雖然絕望,可以想到愛她的夫君和家人,她又充滿了勇氣,她林錦嫿拼到了今天,就絕不會輕易被打敗!
她想放下這件事,不再逼自己去想,卻是擡頭看着墨風,笑起來:“欽天鑑說十二月二十是今年最後一個好日子,便定做你們幾人大婚的日子,如何?”
“娘娘,您何必掛記奴婢們,還是您自己的身子要緊。”墨風急道。
林錦嫿卻是笑:“自然都要緊。”
“可是……”
“放心,我自己的身子我很清楚,而且我總有辦法的。”她看着她,笑容雖淡了些,但眼裡卻滿是堅定。
墨風見她如此,終是暗暗嘆了口氣,卻也知道她心裡是最有主意的,她們怎麼勸也勸不下她了,只能往後去,小心照看着了。
沒多會兒,酒兒被抱過來了,今兒她換上了一條墨綠色的裙子,上面繫着好看的藤花,腰間掛着個同色的可愛荷包,梳着的圓髻上簪着兩朵漂亮的珠花,小臉蛋白裡透紅,搖搖擺擺的走來,像個娃娃似的。
“孃親……”酒兒一走近,便生出手在她面前笑道:“送給孃親。”
林錦嫿看了眼她身後小臉發白的小玲,纔看着酒兒,問道:“這是什麼?”
“好玩的東西。”酒兒笑眯眯道。
林錦嫿將信將疑的伸出手,小玲才立即道:“娘娘,那是一隻小蜘蛛……”說起來,她渾身又是一抖,面色更白了些。
林錦嫿長眸微微眯起,看着酒兒:“酒兒,真的是蜘蛛嗎?”
酒兒不懂爲何小玲那麼怕,只眨巴眨巴大眼睛無辜道:“是蛛蛛,它爬到我身上跟我玩,我想給孃親玩。”
林錦嫿一聽,這才笑起來,原本以爲這孩子是故意抓了這些東西來玩呢。
她淺笑道:“小蜘蛛跟她的孃親分開這麼久,也要回去找孃親了,對不對?”
“是嗎?”酒兒一想,伸出另一隻手來了,捏了捏,小玲還不等擡頭,房樑上居然立即爬出一隻小孩巴掌大的黑蜘蛛來,嚇得她大叫一聲,兩眼一翻就暈了過去,墨風也想着趕緊保護酒兒,可林錦嫿卻攔住了墨風。
只看着那黑蜘蛛乖乖爬到酒兒腳邊停下,酒兒這才張開小手,將那小蜘蛛放下了,還笑眯眯跟林錦嫿道:“孃親看,她們團聚了。”
墨風不可置信的看着酒兒,再看看林錦嫿:“小公主這是能控制蜘蛛?”
林錦嫿也驚奇,自己都是用赤虹玉練習了許久才學會控制這些毒蟲的,可酒兒這纔不到兩歲,居然就能控制了,雖然只有一兩隻的小蜘蛛,但這孩子,的確是天賦異稟啊。
“孃親,怎麼了?”酒兒見她沒有誇自己,小玲還暈過去了,很是不解。
林錦嫿這才讓人抱着她坐在自己身邊,淺淺笑道:“酒兒喜歡小蜘蛛嗎?”
“喜歡。”酒兒笑眯眯道。
“時辰也不早了,小蜘蛛也該跟它孃親一起回去用午膳了,對嗎?”林錦嫿繼續道。
酒兒小腦瓜想不了那麼多問題,但餓了就要吃飯,她還是懂的。
聞言,乖乖點頭:“是。”說完,拍拍小手,低着頭很可愛的道:“小蛛蛛,你們回家吃飯飯哦。”
說完,那兩隻蜘蛛,便很快爬走了,看的在場的人一愣一愣的。
林錦嫿這才笑道:“往後去,你會有越來越多的小動物朋友,但你的小動物朋友們會害怕這麼多人,下次你再找它們出來,一定不要再嚇到它們,好嗎?”
酒兒一聽會嚇到它們,連忙點頭,林錦嫿這才安心笑了起來,只是想着,往後去,改怎麼教她這個事,並不胡亂拿這些東西去嚇人,畢竟她這小調皮性子可不比乖巧的葡萄。
她陪着酒兒玩了會兒,纔跟方纔的人吩咐道:“今日之事,不許傳出一個字去,明白嗎?”
“是!”宮女們自然應下,不過對於召喚毒蟲之事,他們也都影影約約聽人說過皇后娘娘也有這個本事,也就不當做什麼靈異事件了。
倒是林錦嫿,很快便讓人將這個消息,也告訴了趙懷琰。
趙懷琰聽說這個消息後,卻比她更加淡定:“公主喜歡,命人隔出一個宮殿來,讓她玩便是。”
高稟看他如此,也是驚訝。以前他見皇上總是冷冰冰,將來一定是個嚴父,現在看着坐在他懷裡玩的葡萄,嘆了口氣,就沒有比他更慣着孩子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