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弟兄們,你們有沒有覺得今天這爐灰特別沉?”幾個天兵擡着圓球般的容器,一邊咕噥着,一邊出了南天門。不過,當他們其中一個打開爐門的時候,卻意外看見了一雙眼睛,“啊——裡面是什麼?”他驚得叫起來,眼睛對他擠了個鬼臉,一拳將他打飛了。爐子倒了,少年像離弦之箭朝前方的雲海遁去。
“是劉沉香!快!快去報告陛下娘娘,劉沉香跑啦!”
沉香牢記紅綃的叮囑,纔不管身後的大呼小叫,沒命地往下界逃,很快,他隱入華山叢林。密密森林是最好的掩護,他停下來喘口氣,思索下一步的計劃。他暗下決心,不能再置身事外了!舅舅用全身功力來換他活命,卻不敢放母親出來,必定有難言之隱,難道華山真的隱藏着巨大的危險,而那個危險的源頭,竟然就是自稱上古神仙的師父?師父究竟是什麼人,自己與他素不相識,他卻如此惡毒地陷害自己,看來他另有目標,他一定要弄個清楚。
他明白舅舅的意思,肯定是讓逃走後躲起來,但他不想那麼做,可怎樣才能不讓師父起疑呢?他摸到兜裡鼓鼓的一包,這是從老君香爐裡吃剩的仙丹,他掏出來邊扒拉邊想,對,就這麼辦!就在他把仙丹重新放回兜裡時,有一顆竟不小心從他手中滾落到草叢裡。沉香急忙去撿,可是拂開草叢,他訝異地發現竟有兩顆丹丸,咦?怎麼竟多出了一顆?兩顆丹丸很像,都是圓圓的小小的。哪顆纔是剛纔掉的老君的仙丹呢?沉香分辨不出,索性將兩顆丹丸一併撿起來,放回了兜裡。
“沉香!”洪荒之眼看見他出現在峽谷時,難以掩飾吃驚。這小子怎麼有命回來?要麼他被天庭抓住,要麼他拼死對抗誘發邪氣引起反噬而死,無論如何都不該有第三種可能啊!“啊,你打敗了天兵?”他做出高興的表情。
“別提了師父,真夠丟人的。”沉香上氣不接下氣,不好意思地說,“楊戩果然厲害,我差點就被抓住。幸虧我急中生智,抓我姨母當了人質,才僥倖逃脫。”
“這麼說,你姨母偷偷放了你?”師父疑惑地看着他。“唉,也不算是吧,廣寒宮裡陰冷得我受不了,實在呆不下去就撞碎宮牆跑了出來,也是天無絕人之路,我竟然誤打誤撞逃進了太上老君的香爐,趁天兵去倒爐灰的時候,我就踢翻爐子跑回來了。”沉香尋思着,這番說辭與師父可能打探到的應該別無二致。爲了增加可信度,他掏出了口袋裡的一把仙丹,“師父您看,這就是老君的仙丹,我給您帶幾顆回來嚐嚐。”
看到他真的掏出了仙丹,洪荒之眼不由不信,這小子真是命大,楊戩真是命好。他正暗暗生氣,忽地大叫一聲,怔在那裡,天哪,他看見了什麼?沉香手裡的仙丹中,有一顆竟是被紅綃扔進山裡丟失已久的鎮元丹!他一把攫住沉香的手腕,急促地問:“仙丹到底從哪來的?”
沉香吃了一驚,難道他有什麼破綻?“是……就是從老君的香爐裡偷的。”“你撒謊!”師父的眼神彷彿要吃人,他捻起其中一顆仙丹,“這個,從哪裡得來的?”沉香想起了草叢之事,不禁驚疑,原來師父認識它!“我……我跑回來時仙丹從口袋裡掉出來,我去草叢裡撿,也許……也許……”他支支吾吾,惶恐不安。
“哈哈哈”師父的狂笑響徹了山谷,“太有趣了!這真是天要助我呀!”看到沉香驚奇不解地看着他,他才從歡喜中回覆尋常,“沉香,你還想報仇嗎?”
“當然想!一次不成功,我絕不會氣餒的!我一定要殺了楊戩,替我爹討回公道,再把我娘救出來。”沉香恨恨地說。
“好!有志氣!”師父滿意地誇讚道,話鋒卻一轉,“不過,大丈夫能屈能伸,爲了報仇,你可願意受點委屈?”
“沉香死都不怕,委屈算什麼。”沉香頭一昂,“師父你說吧。”
“向天庭懺悔,說你經此一戰,深感自己對抗天庭是蚍蜉撼樹,願意釋放所有被抓的土地,從此爲天庭效命,換取饒命不死。”
“您說什麼?”沉香眉毛高挑,驚詫莫名,“爲何要我向天庭服軟?那我還怎麼報仇?”
師父輕輕搓着指尖的丹丸,笑道:“這就是你報仇的利器。”沉香默默地看着師父,爹臨走時說過,要用心去感受一切,就會明白一切。現在他的心告訴他,這顆意外的丹丸成了一枚試金石,師父剛纔失態,說明他蓄謀已久想對付舅舅,自己不過是他需要的棋子……他表現出激動熱切的渴盼神色:“請師父賜教!”
平穩的真氣在經脈間流轉,像重新回到故土,灑掃庭除,曾經肆虐一時的邪氣隨着黎明的到來好景不再,被恢復的正氣驅趕殆盡。楊戩眼皮微動,從熟睡中醒來,明亮的天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他適應了一下,才完全清醒過來,我終於熬過來了,他心裡暗自慶幸。剛想坐起,手臂沉沉,似被什麼東西壓住,一扭頭,眼前的景象隨即把他驚得活活抽空了氣力:一牀的凌亂,被他掀起一角的錦被中,紅綃**嬌軀,青絲披散,秀眉微蹙,蜷曲着雙腿,頭枕在他胳膊上,依偎在他身邊,一副筋疲力盡的酣睡模樣。再看自己,竟也不着寸縷。
腦袋嗡地一聲,他一下子懵了,慌忙開始回憶,昨夜慘烈的一點一滴慢慢重回他的腦海,劇痛難捱、王母突襲還有後來……跟姮娥顛鸞倒鳳……不,他渾身一哆嗦,那麼說不是姮娥……她不是姮娥……她當然不可能是姮娥……清醒的神思不由得他驚惶戰慄,慌忙抓了一件衣服裹在身上,急急推她:“小紅——”
她好累,體內同樣經歷了一場激烈的搏殺,她依靠來自父親賜予的法力和來自母親傳承的妖氣艱苦同化了被她的獨特體質吸引過來的邪靈。加上昨宵歡好,體貼又霸道的男人牀笫間點燃了她的嫵媚,翻雲覆雨,癡纏欲死,終致她在極度疲倦中沉沉睡去。隱約聽到他的聲音,睡夢中一個激靈,長期養成的警戒心讓她迅速強睜雙眼彈跳起來。“大人,你沒事了?”她還寫着朦朧倦意的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忽地觸到他異樣的眼神,頓時明白了什麼,她側過頭,攏了攏亂髮,套上衣服。
“小紅……怎麼回事?”見她默默轉身,他抓住她的手臂,澀澀地問。
“沒什麼,”她淡淡地笑笑,“你中了邪氣,出現幻覺,把我當成了姮娥。”
“我……”果真是如此,楊戩滿面通紅羞慚無地,恨不能立刻去死,“怎麼會這樣,我……簡直禽獸不如……”
“不要這麼說!”她回過頭,眼中有淚光浮動,“不是你的錯。我沒有怪你,是我願意的。”
楊戩沮喪地靠在牀頭,心裡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大錯已鑄成,無論怎麼都無法挽回和彌補了。“楊戩,你不用放在心上,”淚水被嚥到喉間,變作輕鬆的話語,她握住他的手,“小紅反正是快死的人,連命都不在乎,其他還有什麼可在乎的。”她忽然覺得心裡生疼,可是再疼也要倔強地說出來,“你沒有對不起姮娥,你愛得是她,你一直都在叫她的名字,她會原諒你的。”說到最後,她終於再也忍不住低泣。
疼痛隨着她輕輕抽動的肩膀傳遞到他周身,心縮緊了,楊戩你還是人嗎,錯是你犯的,你卻在自私地只顧懊惱悔恨,你可曾替眼前的女孩想過?你可體會她這番話裡的痛楚?他定了定神,鼓足勇氣伸臂抱住了她,把她圈在懷裡:“小紅對不起,雖然對不起三個字根本不夠……但我必須道歉……”
她猛地狠狠地推開了他:“我不需要道歉,你忘了就好!去忙你的正事!”
他在走廊遇到了哮天,“主人……您……您起牀啦?”他能感覺到哮天看他的眼神裡有種曖昧,不過他已經不打算越描越黑了,隨他們怎麼想吧。“李靖抓住沉香了嗎?”他面無表情地問。
“別提了,你可想不到這小子的命有多大……”聽着哮天一口氣的報告,楊戩心中略略踏實,看來沉香那裡一切順利。
劉家村。都知道這村子遭了天譴,一天之內人都死了。沒人敢再來村裡住,原來村民的親戚朋友,只有少數膽子大的,思念故去的親人,會來荒村裡祭拜。這天酉時時分,沉香回到村裡,遇到幾個因走親戚而倖免於難的小夥伴也回村祭奠,彼此唏噓感嘆一番,才各自散了。沉香獨自走到破屋的殘垣斷壁間,爲父親點了一炷香,坐在瓦礫堆上。沒人知道,他此刻心急如焚。舅舅會如約前來嗎?
一會兒,有個男人慢慢走過來,跟他搭訕:“你是劉家的沉香麼?”沉香擡起頭看看他,並不認識,遂點點頭。那人在他身邊坐下來,手似乎無意識地碰到他的手臂,頓時,沉香感覺到一股熟悉的真氣傳入體內,熟悉,是因爲昨天他才經歷了換血般的涅槃重生。“舅舅!”他輕呼。楊戩低聲道:“我必須變化模樣才能來見你。”
沉香四下望望,神情焦急,欲言又止:“我……”楊戩瞥了一眼胸口的迷迭香,沉聲道:“說吧,現在安全。”
“舅舅,我師父要害你!他有一顆鎮元丹,只有我的血能融化它,他要我……”沉香附耳急促道。楊戩聽他說完,不由聯想起十多年前的華山一戰,那天,洪荒之眼就是在酒裡放了一枚丹丸,但並沒有融化,莫非是同一樣東西?原來這東西的功用是驅逐元神!這傢伙果然還是存着貪心,想佔他的身體弄到御筆。
“舅舅,我該怎麼辦?”沉香焦慮地問。楊戩沉吟了一下,他來見沉香,本想送他去崑崙玉鼎那裡,躲開洪荒之眼。但是現在有了新的情況,沉香居然先一步又去見了他師父,洪荒之眼想算計他,而他等待這個魔頭離開華山之底已經十幾年了,一個大膽的計劃在他內心形成。“沉香,謝謝你對舅舅的信任。照你師父的話去做吧。”
“可是舅舅……你千萬不能喝……”沉香不可思議。
“沉香,舅舅自有主張。你師父要利用你來對付我,所以,只要你演得逼真,他就不會起疑。”
“舅舅是要除掉他嗎?”沉香問。楊戩點點頭,“如果成功,你娘就能出來了。”
“真的?”沉香喜不自勝,“舅舅你是不是早有打算?”
楊戩微微一笑:“以後你見了孃親,回到我們闡教的崑崙山,就什麼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