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地裡奔跑了半天,鞋襪早已溼透。
重華蜷縮着腳坐在溫暖如春的室內。開門的小丫頭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你要去哪兒?”小丫頭的聲音糯糯的。
重華有些侷促,方纔是爲了讓小丫頭不要關上門才隨口扯了個謊。如今想要圓謊卻需要更多的謊言。
眼前這個小丫頭也不過是四五歲左右。清澈的眼睛倒映着重華頗有些狼狽的樣子。
重華靜默了一會兒,無奈地笑了笑:“我不記得了。”
小丫頭顯然不信:“怎麼會?你要去哪兒怎麼會不記得,不記得怎麼會跑出來。”
重華笑着看着小丫頭。在這個世界上,她沒有任何可以回去的地方。她只是逃了出來。遠離那場荒謬的婚禮。卻沒想過逃出來之後要去哪兒,要做什麼。
“清兒。”溫潤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乾淨溫暖的男子端着一碗薑茶走了進來。
重華仰着頭看着那人,那人卻眼神溫暖地看向重華。
“薑茶,先喝了暖一暖。”
重華低頭道謝,接過了薑茶。
“先生,她說不記得自己要去哪兒了。”清兒湊到男子身邊,小聲地彙報方纔自己打探來的消息。
男子頓了頓,笑眯眯地拍了拍清兒的頭:“大字都寫完了不曾?”
一提大字,清兒頓時就垮了小臉:“還沒。”
男子故意板了臉:“今日不寫完就要將小花送走的。”
清兒頓時撲到男子腿邊,喊道:“這就寫這就寫,先生別把小花送走。”
男子故作深沉地點點頭:“那就等晚點看看吧。”
清兒彷彿得了赦令,頓時喜笑顏開。回頭看了重華一眼,便蝴蝶一樣跑出了房間。
重華彷彿看見了兒時的自己,爲了讓父母帶着去遊樂場而認真寫作業。那時候的人生是單純的,沒有負擔的。每日只要惦記着字寫的整齊,小紅花得的多。週末便可以去遊樂場玩耍。上了初中,爲了一本世界名著而努力爭取成績。前進五名就可以買一本對於學生來說是閒書的外國小說。
那樣的日子……已經過去很久很久了。
見重華陷入了沉思,男子輕咳了一聲。
“這位小姐,請問您貴姓?”
重華微微擡起頭來,看着男子:“我叫重華。”
男子一愣:“重華?”
重華點點頭,凌月荷這個名字本就不屬於她。而且凌府和通江王府的聯姻鬧得城裡沸沸揚揚的。倘若透露了身份,說不定這人會將她扭送回凌府。
男子淡淡一笑:“是個好名字。”
說罷,又想起自己應該自我介紹,頗有些不好意思地理了理衣衫。
“在下東方旭,是明德書院的教書先生。”
重華看着東方旭。方纔聽清兒叫他先生。原以爲是富家子弟的坐館先生,誰曾想竟然當真是學校教書的。
對於教師這個職業,重華並沒有過多的愛戴。畢竟現代的教師,真正有着一顆仁心的鳳毛麟角。
可古代,能做先生的都是有真才實學的。
重華站起身,朝着東方旭行了個禮:“謝東方先生收留小女子。”
東方旭一愣,連忙紅着臉回禮:“哪裡,舉手之勞,舉手之勞。”
重華坐回椅子上,手中捧着薑茶,心下卻在盤算如何讓東方旭留她住宿一晚。好好想一下接下來的路如何走。
她卻不知道,就在她決定接下來去向的時候。凌府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原本喜氣洋洋的婚事瞬間變成了喪事。
新娘子的隊伍被不知是哪兒來的人給截殺了。一個活口都未曾留下。
凌夫人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當場暈倒。足足搶救了半個時辰纔算是救回了一條命。醒過來之後不吃不喝,只是俯枕默默流淚。
她的女兒,終究是被她給害死了。
凌月華是她的女兒,有什麼小心思她這個做孃的怎麼會不知道。
凌月荷的一舉一動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兩個丫頭合謀着成親當日偷樑換柱也是她默許的。
她知道她的女兒對通江王世子傾心,她也未嘗沒有希望神不知鬼不覺交換過來,待木已成舟,女兒便能做通江王世子妃的打算。
可誰曾想,凌月華歡天喜地地坐上了花轎,去的卻不是通江王府。
白髮人送黑髮人,是任何人都無法接受的。
凌尚書這會兒卻沒心思去安撫自家夫人的悲痛之情。通江王府在血案現場發現了新娘子並非凌二小姐。周文淵如今正陰沉着臉坐在凌府,等着凌尚書給他個交代。
在他得知迎親隊伍被襲擊的消息時,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可惜。
那位凌二小姐是個難得有趣之人。雖然他娶親的目的達到了,可白白犧牲了那樣一位有趣的女子,周文淵是覺得可惜的。
本想補償凌府,將她風光厚葬。可去收屍的鏡花水月卻回報說花轎裡坐的並不是凌二小姐。
片刻的震驚,周文淵意外地覺得自己鬆了口氣。
這,算是天意了吧。
這樣想着的周文淵打着要交代的旗號殺上了凌府,逼着凌尚書將被掉包的凌二小姐交出來。可鏡花水月翻遍了整個凌府卻沒見到凌二小姐的身影。
曾經一度懷疑是嫡母爲了將自己女兒嫁入通江王府而將凌二小姐處理掉了。可詢問上來的證詞卻提到有個面生的丫鬟在迎親隊伍到來之時自願看守院子。衆人看完熱鬧回來,卻發現院中空無一人。
本以爲是小丫鬟躲懶,可問了才發現,根本沒人認識那個丫鬟。
周文淵低着眼睫,慢悠悠地撫摸着拇指上的扳指。
凌尚書坐在他對面卻彷彿被千斤的大石塊壓着一樣。那種窒息感,實在想不到是如此年輕的人帶來的。
“如此,爺的未婚妻還在人世。這倒是可喜可賀。”周文淵的聲音透着冰冷。
凌尚書沒來由地哆嗦了一下。聲音卡在嗓子裡,卻發不出來。
不管凌尚書是什麼表情,周文淵淡淡地一笑:“爺難得看上的,凌尚書如何才肯將凌二小姐下嫁與我呢?”
凌尚書此時已經毫無血色,渾身都被冷汗打透了。
他上哪兒去找那個逃跑的女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