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鐸按下心裡奔騰的浪花，面不改色地點點頭，意味深長地看着她。
顧采薇又是害怕又是期待地用水汪汪的眼神望着他，帶着些許忐忑和懇求，跟一直咬着她褲腳要抱抱的雪團有幾分相似。然而，她小心翼翼問出來的話，卻讓宋鐸差點吐血。
她說：“表哥，快告訴我，我是誰？”
宋鐸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得到的會是這樣的答案，一時間，錯愕、困惑、懷疑……各種表情，讓他臉色變得很奇怪。
“表哥，你一定知道的，快告訴我。”顧采薇懇求地說，“你也知道，當時你救我的時候我頭摔壞了，你剛來的時候這疤還在呢。我真是一點兒都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
“滿嘴謊言！”宋鐸怒道，“一點兒都不記得？那如何記得宋仲基？”
他也不知道爲何，自己會脫口而出這個名字？他並不知道，這個名字已經隱隱成爲他心中的一根暗刺，每當想到有一個病秧子，身材孱弱，形容猥瑣，卻能得到她，他就覺得胸悶氣短。
他深吸一口氣，對上顧采薇訝然的神情，又問道：“現在不會說，你前夫也忘了吧？還有你父親呢？你不是說是軍人麼？我查了六品以上顧姓武將，並無名叫采薇之女，也並無走失之女。當時買賣你的人牙子我也派人找到調查了，她說是在京城，有人沒要銀子把你賣給她，只要求她把你賣得遠遠的。當時，你自稱姓顧，承諾她若是把你送到大柳樹衚衕，就給她一千兩銀子，不過她知道你恐怕是被拐賣的，並不敢回去……”
“你調查我？”顧采薇消化着他口中的消息，忽然問道。
“是。”宋鐸痛快承認，事實上，在顧采薇面前，他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麼有耐性，那麼沉得住氣。在京城時候，他第一次知道她的身份時，心裡百感交集。原本他該繼續不動聲色，該想如何利用這件事情，去重創那個人。可是他第一次做了不理智的事情。
明明一切證據俱全，他就是不肯相信，他派人送來了京中那個顧采薇最喜歡的舞衣來刺探她的反應。其實這招很冒險，如果她真的是那個女人，如果她真的別有所圖，那麼他的舉動會提醒她，他已經知道她的身份，進而打草驚蛇。
好在結果如他所願，顧采薇根本就不認識那件衣服。這樣的結果，讓他高興，又讓他更加困惑。
再次回到這裡，顧采薇一如既往地待他，沒有惶恐，也沒有更加熱情。
這個問題，即使今天不由佟侍衛這件事情引起，他也要找機會問個清楚。
既然想要她做自己的女人，她的來路比她的意願，對宋鐸來說更重要。
眼下，他迫切地想得他想要的答案，雖然目前看來，好像事情的真相，好像有點不合常理。
“那你查出來了？”顧采薇試探着問，眼中有好奇，有不安，但是沒有害怕。
“嗯。你自己說還是讓我說？”宋鐸故作嚴肅地問。
“呸！”顧采薇啐了一口，“當審問犯人呢！我自己要是知道還用問你？”
她的這個反應，宋鐸倒是沒太意外，也不計較她粗俗的言語，食指和拇指間捏着一顆菩提子，像凝滯住了般：“先說，宋仲基是誰？或者說，他真實姓名是什麼？”
顧采薇不由翻了個白眼，心裡十分好笑，但是想解釋這事情好像有些麻煩，因爲眼前這人是一言不合就把人從頭查到腳，連頭髮絲都能查明白。
宋鐸很有耐性地看她眼珠子轉來轉去，半晌聽她解釋：“潘安你知道麼？”
宋鐸“嗯”了一聲。
顧采薇鬆了口氣，還好，架空得不算徹底，總算有點共鳴，她繼續說：“潘安出門，沿途會有許多女子往他車上扔瓜果，這個你也知道吧。”
宋鐸鄙視地說：“擲果盈車！”
顧采薇點頭：“對對對。宋仲基呢，就是一個潘安一樣的人。我呢，就是那扔瓜果的諸多女子之一，我是很看得上他，但是他看不上我，我單相思，懂麼？”
宋鐸看着她，這姑娘，臉皮真是厚到令人髮指，看得上，單相思這樣的話，張口就來。一會兒談完話，就得立刻讓她學《女誡》，等明珠來了，讓明珠好好教教她。
他不知道，自己內心深處，其實已經選擇相信顧采薇。
“我沒有聽過宋仲基這個人。”
顧采薇拍着額頭：“呃……化名，化名，我喜歡的人，哪能隨隨便便告訴你……”
“那爲何也姓宋？”
媽蛋，早知道就說樸寶劍了，搞得像她暗戀宋鐸一樣，白眼無數個，哼！
“巧合，巧合！你肯定不姓宋……”顧采薇嘟囔一句。
“你父親到底是誰？爲何說他是武將？”這是宋鐸一個很大的疑問，那天談及父親的時候，顧采薇分明是很動情的。
這個顧采薇真的解釋不了了。她沉默。
而宋鐸就極有耐心地盯着她，等她的回答。
“南柯一夢。”最後，顧采薇只想到這個詞，“信與不信都是這樣。”
宋鐸不置可否。其實，他自己想的解釋也是如此。他分析很久，最終只能歸結於無法解釋的事情。若是以前有人跟他說這種事，他必然呵斥“子不語怪力亂神”，但是不知道爲什麼，他就是相信顧采薇。這種不理智的信任讓他苦惱，這是他以前二十多年從未有過的體驗，這也是他風塵僕僕趕來的原因之一。
顧采薇說完後，本來已經做好不被接受這個解釋的打算，不想宋鐸卻沒再追問，轉而跟她說起明珠的行程，大概今天晚些時候或者明天上午會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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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喂，你還沒說，我到底是誰呢？”顧采薇恨死他這副模樣，把她的話全套完了，然後自己嘴閉得比蚌殼還緊。
“你不是顧采薇麼？”宋鐸臉上露出輕鬆的笑容，帶着幾分打趣說道，“你儘可以問我，我是誰，可是你是誰，只能問你自己了。”
“無恥！”顧采薇怒罵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