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棠衝着阿悅招招手,阿悅死命掙脫開徐氏的手,飛奔到她身邊,一頭扎進懷裡,緊緊抱住她的腰身。
“大姐,你不能走。”
白棠摸摸她的頭髮,原來自己來這裡,纔不過一年。
她還以爲很長很長的時間了。
“阿悅,等我安頓好了,你可以來看我。”
“大姐,你答應我不走的。”
“阿悅不哭,阿悅最乖了。”
白棠俯下來,湊在阿悅的耳朵邊道:“我留了五十兩銀子在屋子裡,你收起來,好好管着,那些草藥都送到小丘山,那邊的藥鋪會結算錢給你。”
阿悅聽她說的慎重,用力收起眼淚,仔細的聽。
“其他的都不要多說,隨便是什麼人問起來,你就說我去親戚家了。”
“大姐,我怎麼找你,我怎麼去找你!”
白棠想了想,又多留了句話:“要是有麻煩,你可以找江大海幫忙。”
“爲什麼不是石頭哥哥?”
白棠沒有說,她才當面拒絕了石頭哥,而且中間有個王氏橫隔着,未必是件好事。
幸好白巖的腿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他會照顧好家裡人的。
“我會捎信回來,你要學着認字,以後也可以給我寫信。”
阿悅聽一句,點一下頭:“大姐,你會回來嗎?”
白棠露出個很淡的笑容,沒有回答她。
一包銀子還是挺沉的,白旗山見她慢慢走出來,瞅一眼她背上的大包袱,皺皺眉毛。
“不是說了,那邊什麼都有,算了,既然整理好了,就都帶着。”
也沒有多餘的時間,再等着她重新整理了。
他見着她換了衣裙,改了頭飾,還是滿意她的乖巧聰明。
“這裡有五十兩銀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了。”
她聽到白旗山留下這句話,很想笑的,五十兩銀子,就算是個了結了。
在所謂的親生血緣眼中,她也就不過值五十兩銀子。
“不,我不要錢。”
白旗山冷哼了一聲:“不要錢,你要什麼!”
白巖立刻閉緊了嘴巴,他不想給白棠添麻煩。
白棠將包袱放在腳邊,先給白巖磕了一個頭。
白巖用力想將她扯起來,白旗山輕喝道:“你是什麼身份,跪他做什麼?”
“他是我爹。”白棠低聲答道。
沒有白巖,就沒有她,她雖然只從白旗山嘴裡說了幾句,也明白當時的情況危急。
白家根本不想認她,每一個可靠的人領養,任其自生自滅,哪裡還有如今的白棠。
“爹,我走了。”
白巖將頭扭過去,沒有聲音。
白棠又給徐氏磕了一個頭,白旗山已經知道她的性子倔強,也懶得再多話。多話還費工夫。
“娘,我走了。”
四個字一出,徐氏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一臉眼淚鼻涕糊着,白棠卻捨不得將目光收回來,以後,以後就很難再見到了。
她見阿悅又要衝上來,生怕得罪了這幾位,趕緊將包袱一背:“好了,走吧。”
白旗山點個頭,立時旁邊有人爲他們將雨傘打起。
白棠穿的是草鞋,一腳踏在水塘裡,雨水四濺。
背後是家人的哭聲,但是她不能轉頭。
如果回頭,阿悅再撲上來的話,她沒準會不顧一切要求留下。
白旗山有備而來,他肯定有手段能夠帶走她。
到時候吃虧的還是家裡人,白棠默默的跟在白旗山身後,跟的很緊。
幸而,這場雨下得大,把白家的哭喊聲都給吞沒了。
等到明天,雨停了,天好了。
白圩村就沒有白棠這個人了。
“上車。”白旗山緊繃着臉,站在馬車邊。
白棠揹着包袱,抓住車轅,第一下沒使上勁。
白旗山從後頭託了一把,怎麼這麼重,她把什麼石塊木頭的都當成寶貝帶出來了。
他一連兩天都沒怎麼閤眼,又一路奔波過來,精神有限,實在不想多費口舌了。
雨傘大,兩個人身上都沒有被打溼。
白棠一上車,很自覺的往後面的角落縮着坐下來。
“沒坐過馬車吧?”
在白旗山的眼睛裡,她大概就是個鄉下丫頭,一點世面都沒見過。
白棠更加不會告訴他,她坐過的那輛馬車比這輛好得太多。
連車篷頂都能夠打開,是一整塊的琉璃。
三叔,你見過能夠看星星的馬車嗎?
但是,這會兒不是逞口舌上風的時候。
“來的太匆忙,忘記給你帶孝服了。”
白旗山讓馬車駛動,多看了白棠一眼。
“回到家裡就好,都有準備的,到時候再換也不遲。”
白棠沒有意見,這位死去的爺爺,她從來沒有見過,只知道爺爺逼死了親爹親孃。
“你不用怕,家裡頭的人不會欺負你的,好歹你是大哥的孩子。”
白棠一語不發,一雙烏溜溜的眼,看着白旗山。
白旗山自己有兩個兒子,他性子又剛硬,與個等同於陌生的小丫頭坐在一起,有些尷尬。
“你剛出生那會兒,我還抱過你的,你比尋常的孩子都要小,如今倒是挺高挑的。”
“我是你三叔,我會照顧你的。”
白棠輕聲喊了一聲,三叔。
“我有些累,先眯會兒。”
白旗山從小桌子底下翻出兩包事先準備好的糕餅:“你喜歡吃點心的話,自己拿着吃。”
說完,身子一側,就沒聲音了。
白棠坐在馬車裡,擡起頭看看,車裡麪點着兩盞燈,因爲外頭下雨,煙氣散佈出去,聞久了有些發悶。
她慢慢的伸出手去,將窗簾挑開一點,想放些新鮮空氣進來。
結果外頭有人暴喝道:“別四處張望。”
白棠嚇了一跳,趕緊把手給鬆了。
白旗山翻個身,沉聲道:“讓她透透氣,別嚇着她。”
外頭的人頓時安靜了,白棠也懶得去看。
她本來就不是要看什麼景色,烏漆墨黑的,什麼都看不見的。
“你是怕我嗆着煙火氣?”
白棠轉過頭來,白旗山依然躺着,但是這句話是問她的。
“地方小,點了燈不舒服。”
“是,沒關係的,你想做什麼,只管弄,別讓雨點打進來,弄溼我的衣服就可以。”
“我會小心的。”
白旗山嗯一聲,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