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二人這一番談話不歡而散。
眼見得還有兩天就要休年沐了,向晨峰更是把精力用到了溫泉拍賣的正事上,閒暇時就往秦雲昭那邊轉一圈,跟她說說五雲山下修路鑿渠的進展。
縣衙爲了這事同心協力,急徵了民夫開工,那邊又基本算是處平地,秦雲昭估算着,不到年邊,路基是能夠夯好的,只等過完年再召集民夫鋪石板上去,那條路就很拿得出手一看了。
等翻過年,那些地拍賣以後,只要有人開工了,自己也該找人把莊子修建起來了。她現在已經塗塗改改地畫着規劃圖,橫豎她那三畝地不大,可着她心意修溫泉莊子,也花不完她帶出來的銀票;只管往精緻內涵上檔次這方向建就是。
秦雲昭這邊喜滋滋地籌算着,孫慧嫺那頭卻一天比一天更陰了臉。司畫那個叫平哥的表弟,每天都把守在串串香外面看到的事給稟報了回來;向晨峰竟是逐日裡都過去呆上好大一陣,竟沒有一日落空的,出來時也必是眉眼舒揚的樣子。
孫慧嫺差點咬碎了一口銀牙。哪怕那秦娘子只能進向府做個妾,可這跟爺們兒感情深厚到那一步的妾,也決不是一個正妻可以隨便拿捏了,要是再等她生下了庶長子,天長日久,怕是張氏的心都會偏到那邊去了!
司畫每日裡在二門外等着表弟給她傳話回來,她再把話報給孫慧嫺,見姑娘臉色一日沉過一日,自己心裡也憋悶了一口氣:“姑娘,這麼個禍害,難不成就這樣擱在那裡任她猖狂?”
任她猖狂?怎麼可能,其他書友正在看:!她現在未動,實在是妾身未明,好歹得捱過了這合庚帖的五天,等向家上門來下了小定,她定要把那醜婦先解決了再說!孫慧嫺蔥白似的手指被帕子絞得青白青白。
京都平南侯府。沈瑞一掌狠狠拍在袖木茶几上,顧不得手掌被拍得通袖,也顧不得茶盞上的茶蓋被震得歪斜,憤怒地伸了一指指着沈謙暴喝:“你胡說!”
“我胡說?”沈謙譏誚地看了他一眼,神色半點不動,“等你這回隨那頭白象一起運來的青竺葉喂完了,你且看它還是不是什麼祥瑞白象!”
不可能的!這頭象生下來就是白色的,不會是因爲常年餵食了青竺葉才強行以藥物控制它皮膚變白的!可是,當初賣了這頭白象給他的那人確實是反覆交待過要他帶足青竺葉過來。
當時他也被那人以白象喜食此葉、吃了會更加精神的說法給騙過了,想着這一路迢迢的,爲了讓白象有個祥瑞的架勢,所以帶了不少青竺葉過來。如今想來,那人當時的言行確實可疑……
青竺葉在南城雖然不多,但是要尋來也不用費太多的功夫,可要在京都這邊,想尋到一片就是千難萬難了。而他還想過完年後尋了機會就留在京都這邊,要是青竺葉喂完,那白象顯了原形……
沈瑞指向沈謙的胳膊頓時軟軟地垂了下來。他賭不起,萬一真的如沈謙所說,他就是欺君之罪,就算他還能找到那賣白象之人也是無濟於事。
“你別忘了,我們都沈!我若犯了欺君之罪,與你又有什麼好處!”沈瑞氣忿忿地坐了下來;他自來行事都是沉穩有度,可每逢對上沈四,卻總有意外變故打得他措手不及。
“我如今已封侯立府,你也只是我的兄弟,就算牽連到我,也不過罰我幾月俸祿。我要什麼好處?”沈謙盯着沈瑞,嘴角雖然泛着笑意,那笑裡卻是冰冷一片,“你敢假冒我與安嫵設計欺騙阿昭,阿昭失憶後你還不放過,又在她面前胡言亂語,你說我要什麼好處!”
他聲音轉厲,陰狠暴戾之氣猛然襲來,沈瑞不由悚然而驚,沈四都知道了?!
沈謙其實並沒有確切知道,不過他細細推敲之下,自然推測出了沈瑞極有可能是藉着他的聲音與自己極其相似,與安嫵合謀設了騙局,讓秦雲昭誤以爲自己應了安嫵娶平妻之事。
不然阿昭當初也不會那麼神情有異地問自己是否去了茗風茶樓。偏偏自己當時又因爲確實在茗風茶樓與安嫵見了面,所以擔心說出來刺了她的心,又惹得她吃醋,因此含糊了過去;沒想到,就是當時這番擔心和含糊,反而做實了沈瑞和安嫵的計謀。
沈瑞想借此離間他和阿昭的感情,然後趁虛而入,可安嫵更是狠毒,卻是揹着沈瑞另外下了暗手,直接想要了阿昭的命……如果不是沈瑞在其中起了作用,阿昭現在怎麼會失憶,怎麼會當他只是個陌生人?!
沈謙盯着沈瑞神色變幻的臉,哈哈一聲冷笑:“我不要好處,只要解恨就行!”
同爲沈家人,又是親親的血緣兄弟,他無法對沈瑞直接下殺手,但是並不妨礙他拿捏住沈瑞的把柄,使人暗中抖出,一解胸中之恨!
沈瑞瞬間就想明白了這一點,藏在袖子裡的手捏得死緊,聲音卻低了下來:“父親年歲已大,要是知道我們兄弟鬩牆……”
“要是知道我那在人前千好萬好的嫡兄千方百計想要挖他庶弟的牆角,覬覦他的弟妹,父親會怎樣?我那嫡母又會怎樣?!”沈謙心中一片極寒,他再怒,也不得不顧着兩人身爲兄弟,同爲父親的兒子這一點,可沈瑞也別想着拿這一點來逼他什麼。
沈瑞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雪白。文臣最重名聲,要是這件事抖出去,沈謙和秦雲昭固然會名聲受損,而他必是萬劫不復,其他書友正在看:!否則,當初母親也不會出手把那個他酒醉後拉進書房的丫頭,以及她身邊可能聽到隻言片語的兩大臂膀都一起料理了個乾淨!
沈瑞身子晃了晃,有些虛弱地跌坐回椅子上,半晌,才沉悶地開了口:“你到底想怎麼樣……”
小半晌以後,沈瑞才耷拉着頭走出了平南侯府,一上馬車,就重重地往後靠去。
餘江覷着他的臉色,心裡有些驚訝,也不知道三爺和四爺在書房裡說了什麼,怎麼三爺出來以後,像是精氣神都被抽盡了一樣?
“三爺,今天我們還去武尚書那裡嗎?要是去,小的就先過去投個拜帖……”見沈瑞一直閉着眼疲憊地靠着車榻靠背,餘江輕聲問了出來。
沈瑞眼皮動了動,卻並沒有睜開,隔了片刻,纔有聲無力地吩咐了:“不去了,回府。”
不去了,不用再去活動什麼了。他剛纔被沈四逼着應下了,等一過完年就回南城去,繼續當他的南城布政使,還要給沈四出具加蓋他布政司大印的婚書,立書日就寫在五月份,就是沈四要了阿昭的那個時間之前。
婚書何時過來,那頭會變回原本膚色的“白”象就何時意外而死!當時爲什麼要立這婚書的原因,也由他具書一封,負責給父親和母親解釋清楚……
沈謙剛解決了這件會妨礙秦雲昭名聲的事,王延就匆匆過來回話了:“侯爺,已經查清楚了,那幾個暗中打探你近況的人,是青縣縣令向晨峰私下派來的;就是以前在興州,也在秦教頭家裡蹭過幾回飯的那小子。”
向晨峰?自己與他素無交集,他又纔是區區一個七品知縣,他私下找人打探自己的情況做什麼?沈謙眉頭一蹙,找了外管事過來問話:“最近護城的青縣可有什麼動作?”
管事連忙答了:“侯爺的消息得的好快!小的也是才收到消息,青縣五雲山下發現了溫泉,當地的縣衙正劃了一塊塊的地要拍賣呢。”
“拍賣?”沈謙心頭微跳,“怎麼個拍賣法?”
管事忍不住先讚歎了一聲:“要說這青縣縣令,也真是個聰明人。他把那片地方規劃好了,聽說如今連路面都修好了,誰要買了,只管在上面建溫泉莊子就成。
而且他現在就放了這風出來,歡迎大家過去看實地,想買的等明年開衙就可以去縣衙報名,十天的報名期限截止後,他就把那些溫泉地面兒按面積定了底價封了,統一組織買家出價,誰出的價格高,誰就能買到這地,要是出價沒有底價高,就算流標……”
這拍賣的手段和流程,沈謙倒是以前聽秦雲昭說過,她有一些貨品就是在海外諸國拍賣得來的。向晨峰什麼時候也知道了這個法子?
沈謙沉吟片刻,猛然想到了一個可能,急忙喚了王延進來:“王延,馬上點人跟我走,去青縣!”
王延微微一愣:“侯爺,現在都這時辰了,再等一等,微風那邊的消息又該傳來了……”
微風奉了沈謙的命令,在丘縣至京都一路查訪秦雲昭的消息,按着規定,不管查沒查到,每隔兩天就會報一回信回來;今天正是要報信的日子。
沈謙卻等不及了。他雖然確定了那條路線,可是要挨個地方細細找來,也是很費時日和精力的,現在驟然得到這條線索,心裡莫名就有個聲音在喊:阿昭一定在青縣,她就在青縣!
“不用再等了,我們即刻走!”沈謙根本不想浪費時間多解釋什麼,隨手取下大氅就當先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王延連忙邊點了一串親衛的名字,邊帶了人追了上去。不消半刻,一隊人馬已經揚揚出城,直奔青縣而去。;